当然,也无人敢与广安寺的和尚翻脸,广安寺是受皇家供奉的寺院,等闲人是不敢招惹的,而招惹得起的,谁家里还没个莲池,至于要跑到广安寺的地盘上采莲么,因此,一般来说,和尚们只要诵诵经就够了。裘怡虽然不知这荷池上的规矩,但她极有眼色,见那和尚容色肃穆,便讨好的笑了笑,稚声稚气的道:“大和尚,我们这便回去了。”和尚见她生得玉雪可爱,笑容尤其天真无邪,肃穆的容色便缓和了许多,小舟转向,隐入了荷叶丛中。得盛家的看看裘慎,见她也微点一下头,知道自家大小姐也是想回轩厅中去的,因此便对摇橹的仆妇道:“回吧。”
裘慎并不知才见了自己一面,那位洪三夫人就已经打算得那么长远,此时她与裘怫双双坐在角落,虽说随后又陆续进来了几家夫人小姐,使得轩厅中更加热闹,可她们左右并无人凑过来,显得十分冷清。
这自然是有缘由的,初时还是有几个娇女见她们姐妹面生,倒是聊了几句,只是很快就不再理会,原因有二,一是因为申宝娟刻意冷落了她们,而申宝娟会如此,自然是因为苏元芳在她耳边说了几句。申氏不喜苏氏,苏元芳自然就厌恶裘慎和另两个便宜表妹,刻意要在这场合中给裘慎一个难堪。那些娇娇女们多与申宝娟相熟,见主人冷落,她们自然是向着申宝娟的,便跟着冷落裘慎姐妹了。
第二个原因却在裘慎和裘怫自身,君不见裘怡也一样受冷落,可这个姐儿惯是会讨人喜欢的,场中她年纪最小,容貌生得好,腆着笑脸谁看了都忍不住想捏捏,又是个自来熟,人家不理她,她也能与人说得热闹,都是小女孩儿,多说上几句,总会有一二句回应,你来我往,很快就熟了,便是再想冷落也不行。
裘慎自持身份,旁人不理她,她也不去主动讨好,裘怫是跟着嫡姐有样学样,两姐妹一般的端坐如松,仪态庄重,不像参加聚会,倒像参加祭祀似的,便更没有人肯理会她们了,本来天儿就热,大家出来便是想放松放松的,谁肯端着架子,累不累啊,就算屋里摆了好几个冰盆,又有丫环站在角落里举着长扇造风,也架不住会累得冒汗。
却不知这正是裘慎想要的,身在孝期,本不当出来参加聚会宴饮,只是苏氏被太夫人说动,又兼以为她年纪小,无碍大妨,所以让她来了。只裘慎却是不肯放纵自己违礼的,即使是不得已来了,却也不愿享乐欢笑,因此刻意作出庄重穆然之姿,隐约拒人于千里之外。不过裘慎独善己身,却并没有约束两个庶妹与她一般,见裘怡与人言笑无忌,她也不管,裘怫与她有样学样,她也不赞,多一个眼神也不曾给。
裘怫也不以为意,嫡姐的脾气禀性她早就清楚,捧着丫环送上来的酸梅汤,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挺自得其乐。她坐的位置好,正斜对着一面窗,窗口半开透风,顺带就能欣赏到盛开的荷花,有白有粉,沐着日光像是会闪光似的。
还有一艘小舟穿梭在荷叶间,摇橹的是个和尚,船中摆着一张短脚茶案,两个少年对坐品茗,身后各自站着一个清秀小厮撑伞遮阳,很是惬意的模样,然后便见其中一个少年突然伸手折了一枝半开粉莲,那摇橹的和尚有些不满,不知说了什么,那折花的少年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顺风传了过来,正说笑的女孩儿们都愣了一下,胆小的只在心中嘀咕何人这般无礼,胆大的却已经凑到了窗边向外望去,便听一个女孩儿惊呼道:“是那位京中独秀国公爷啊。”
“咦?真的吗?”
呼啦啦一阵动静,在场十个女孩儿中,倒有八个全围到了窗外,伸脖探脑向那边看去。
因小小年纪就封了爵,又深得帝宠,加之生得玉面如敷粉,名中又有个秀字,京中有好事者,便给郑秀起了个雅号,称作独秀国公,意为在京中各名门贵公子中,这位小爷一枝独秀。
独秀国公年纪小,名气大,京中女孩儿们大抵都听闻过,只见过他的不多,偏今日在场有个女孩儿是认得他的,冷不丁叫了出来,可不引起其他女孩儿们的好奇心,轰然围观,便是有几个端坐不动的,也不过是生性矜持,不好意思罢了,其实心中也是好奇之极。
这一看,却看出事来,却见后面忽忽的又追过来一只小舟,摇橹的是个妇人,站在舟中的却是个打扮较好的绿裙丫环,对着那两个少年福了福礼,也不知说了什么,一会儿,两只小舟便调转方向一前一后的往斜对岸一处水榭去了。
“定是李妙人那贱人将他们截走了。”
申宝娟看得清楚,那处水榭便是李妙人今日赏荷的场所,心里恨得跟什么似的,若不是被截,再过片刻,独秀国公的小舟就会靠近她们这边,到时正好能请那两个少年请过来,哪怕说不上话,多瞧几眼也是好的。
女孩儿们都有些泄气,听了申宝娟的话,有志一同的声讨起李妙人来,这边动静大了些,便惊动了那边的夫人们,罗氏派了丫环过来一问,也有些不满,却也不好说什么,只嘱咐女孩儿们安静些。
然而申宝娟却是分外的不甘心,便拉了苏元芳和苏承芳两个,跑到罗氏身边左磨右蹭,说是想乘舟亲自采几枝莲献给几位夫人们。
罗氏吃不过她的死缠硬磨,加之又有几个娇娇女过来凑趣,也想一起去采莲,便安排了四五只小舟,载了十几个女孩儿钻入了荷叶中,这其中也有裘慎三姐妹。
裘慎自是不愿去的,只是申氏开了口,让苏元芳带上她们仨姐妹,长辈有命,她一个小辈可以心里有意见,嘴上却绝不能拒绝的。不过一个长辈,见不得小辈在那里独善其身,亲自命小辈去玩乐,有意无意的要坏小辈的名声,这心眼手段也够不上台面的。
暗含着几分鄙夷,裘慎带了两个庶妹上了小舟,得盛家的也跟了过去,为防意外,还特地向罗氏讨了两个会水的婆子跟着。小舟才多大,三个小的加上三个大人,再加上一个撑伞的丫环和摇橹的仆妇,便再也装不下其他人了。
苏家其他女孩儿也想来,却让申氏给拦下了,只说小舟不够数,等苏元芳裘慎她们玩过一圈回来,再让她们轮流登舟游玩。瞬间就给裘慎三姐妹拉足了仇恨,凭什么投奔来的表小姐可以先登舟去玩,她们这些正经的伯府千金却反而要落到她们后面。
不提这些苏家女孩儿们心中是如何想,裘怫却是挺自在,她便是这性子,不管什么情境下,都能给自己找些乐子,外面虽不如屋里凉快,可碧绿的荷叶,粉白的荷花,却也别有一番趣味,只是裘慎仍是一副不苟言笑之态,裘怫便也不好将心中的自在表露出来,她俩个如此,独独闷坏了裘怡,再怎么活泼好动,碰上两个不应和她的姐姐,也没半点法儿,只好东瞅西看,看到喜欢的花朵儿,就让仆妇把小舟摇过去采摘,不多一会儿,倒是采了两朵半开莲朵儿,一粉一白十分好看,还要再摘时,斜地里又穿出来一舟,上头一个皮肤微黑相貌庄严的和尚在那里诵经,也不阻她采莲,只是听着经文,却是再让人下不得手。
和尚们还要等着结莲子入药呢,哪肯让人把花朵儿都祸害了,白日里都有和尚在池上巡视,寻常来赏玩的游人摘个一二朵的,他们并不过问,只不许再多摘多了,先是诵经感化,若还有人要辣手摧花的,少不得便要上前劝说,再不听的,便要翻脸。
当然,也无人敢与广安寺的和尚翻脸,广安寺是受皇家供奉的寺院,等闲人是不敢招惹的,而招惹得起的,谁家里还没个莲池,至于要跑到广安寺的地盘上采莲么,因此,一般来说,和尚们只要诵诵经就够了。
裘怡虽然不知这荷池上的规矩,但她极有眼色,见那和尚容色肃穆,便讨好的笑了笑,稚声稚气的道:“大和尚,我们这便回去了。”
和尚见她生得玉雪可爱,笑容尤其天真无邪,肃穆的容色便缓和了许多,小舟转向,隐入了荷叶丛中。
得盛家的看看裘慎,见她也微点一下头,知道自家大小姐也是想回轩厅中去的,因此便对摇橹的仆妇道:“回吧。”
那仆妇应了一声,只是此时小舟已深入荷池,左转右转都行,只不能回头,要回轩厅,得从荷池上绕个圈子,不知是有意无意,这圈子一绕,从荷叶丛中再穿出来时,恰好就在李妙人宴客的水榭附近,偏申宝娟与苏元芳、苏承芳姐妹所乘的小舟也驶到这边来,两下一遇,都是一愣,然后苏元芳就冲着裘慎冷哼一声。瞧着端庄矜持,还不是冲着那位独秀国公来了,真真让人瞧不起。
裘慎虽不知苏元芳在想什么,却仍是礼貌性的道:“我们正要回去。”
没问苏元芳她们要不要一起回,因为瞧着她们的神色,便是不想回的,裘慎也不去碰那个钉子。
苏元芳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水榭,冷哼一声,正要讽刺两句,却蓦然见有人走到水榭边,扶栏往这边看过来,阳光下,容色清晰可辨,正是那位独秀国公郑秀,她心中一喜,便忘了要说什么,正想扶一扶鬓,展现一下她伯府嫡女的优雅从容,却不想下一刻就见郑秀一头栽下了荷池,瞬间大脑空白,哪里还有什么优雅从容,只有失声尖叫,无意识身子一斜,撞在了身边亲妹妹苏承芳的身上。
苏承芳与裘慎同龄,都是九岁,只月份上比裘慎大上两个月,却身材娇小,还没裘慎高,哪里经得起苏元芳这么一撞,偏身后的丫环又被尖叫声所惊,忘了扶她,于是苏承芳整个人无所依恃,也栽进了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