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路边。但也不算是路边。”少女皱了皱眉,脑海里的图像删除了好几次。“树叶是什么颜色。”“绿的呗,我记得你不是天生失明吧,绿色,就是,红色的反义词。”沈丘今日显露出了几丝浮躁,要不是在柳不言身边,他可就笑出声了,这问的都是些什么问题。柳不言怔了怔,嘴角竟向下撇了撇。“算了。以后再不出门了。”这是这几天,沈丘听见的,唯一带有情绪的话,但这情绪,不是对自己的愤怒,是一种悲伤,悲伤得,他都不知道如何安
沈丘带着分泌了半天的唾液,也没客气,那肉香得,嘿!老沈肯定吃不着喽!“周奶奶!你做的饭真香!我爷做得就不行,难以下咽。”周淑清嘿嘿乐着,慈祥地给沈丘添了一勺肉。
柳不言真就一言不发,慢慢腾腾地吃完了饭,甚至跑到水盆边洗了碗,让她洗碗不是和开玩笑一样吗?
沈丘欠欠地跑去看了看,嗯,洗得比自己还干净。周老太太在旁边小声嘀咕,“干净吧,我外孙女有那个叫什么,洁癖?对,可爱干净了,讲究人。”
沈丘摸着肚子,结束了充实的一天,柳不言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便回东屋睡觉去了,真是好作息啊。
“明日我们去东边的小溪,需要你带我去,今日也麻烦你了,谢谢。”
哎,这种人,无论如何都亲近不起来,就算她的文字再有人情味儿,但只要看她一眼,就觉得这人是个合格的壁画,丰富、有故事、吸引ʝʂɠ人,但,格外有距离感。
月明星稀啊,他坐在自家院中远远遥望着,思绪万千。
第二日,他大早上就站在了柳不言家门口,还吓了周奶奶一大跳。
“周奶奶早!”
“你以后和不言一样,都叫我姥姥吧。”
“姥姥早!”
“你来得太早了,不言还没起来呢。”
临近十点多,沈丘才薅着柳不言的袖口走到小溪边,这样的姿势虽然尴尬,但是直接拽着她手,或者直接搀扶,都很僭越,沈丘看那女子白皙的脸,此时此景,一点儿都不现实,记得前阵子,自己还在黑白色调的办公室里敲着键盘,如今却在做着这么一件......大材小用的事儿,哎,真是天有不测风云。
小溪就在耳畔,柳不言能听见。她闭上眼,用其他感官体会着。
阳光打在她的身上,仿佛世界上只有她一个,她体会着那丝温度,在原地站着,久久不动。
柳不言觉得如今已经能闻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味道了。
比如春天的气息,有一种蓬勃的甘甜,像明快的嫩绿,具有无限的生命活力。
再比如姥姥的院子,古朴中夹杂着鸡屎的臭,暖暖的日光把那些东西包裹住了,留下了淡淡的自然味儿。
再比如身边的沈丘,身上有一股风的味道,像是在外面淘洗很久才归家的味道。
“沈丘,眼前是什么风景,可否描述一二。”
行啊,这语气像极了新小说的女主。真新鲜,这人貌似有着自己的人设,并永远坚持着。“额,很多树。”
“很多树?村子里有森林吗?”少女的白色裙子跟着风抖动。
“也不是,一排树。”
“一排树,是路边的一排树?”
“嗯,路边。但也不算是路边。”
少女皱了皱眉,脑海里的图像删除了好几次。“树叶是什么颜色。”
“绿的呗,我记得你不是天生失明吧,绿色,就是,红色的反义词。”
沈丘今日显露出了几丝浮躁,要不是在柳不言身边,他可就笑出声了,这问的都是些什么问题。柳不言怔了怔,嘴角竟向下撇了撇。
“算了。以后再不出门了。”这是这几天,沈丘听见的,唯一带有情绪的话,但这情绪,不是对自己的愤怒,是一种悲伤,悲伤得,他都不知道如何安慰了,这时,脑海中出现了几个合伙人的脸,指着他鼻子骂,“你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故事!”
“那个,我重来一次!”沈丘还就不信了。
“眼前,一大排柳树,柳树是绿色的,微微绿,它的头呢,插在小溪里,溪水在冲。小溪水流湍急,清澈。地上有几块儿大石头,上面都是灰,小草就在灰里面,摇曳。”他自己说完,都想给自己一下子,要是都是这样的文章,网文世界怕是要立马崩塌了。
什么叫做,小草就在灰里面,摇曳?
“额,灰里,就是石头边......”他快憋不住笑了,自己的描述要是被以前的语文老师听到了,肯定不远万里来打他。
“你听听,是不是这样。柳树,是清新的绿色,刚刚抽了新芽,在随风摇摆着,枝末参差不齐地浸在溪水中,像是将茶叶倒在了清冽的水里。没等着煮沸,只是淘洗。相比小溪的清可见底,岸边的石头刚经历了一场灰尘的洗礼,岁月在它身上,留下了丑陋的痕迹,但在那片孤寂之中,挤出了一株嫩绿的草。”柳不言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说出了这些话。
一阵清风拂过,不知为何,沈丘觉得眼前这一片地变得更顺眼了些,像是从抽象画转换成了油画,然后变成一段动态的视频,飘荡,辗转在眼前。
“确实是这样,我下次努力。给你好好描述。”
这一天,他们没做什么,沈丘听着那一段段描述,竟有些感动,貌似在柳不言那里一切白话都能化腐朽为传奇。
摇晃的灯管,冰凉的水。
沈丘洗了把脸,躺在炕上默默回想起来,自己看的风景还没有一个盲人看见的美丽,而且,以前游戏敲代码做细节时的问题,突然呼之欲出了,为什么游戏细节不好,他们这些整日在办公室的人,连自然都没好好接触过,觉得差不多就通过了审核,今天他敢说,上市的那款游戏,像一坨屎一样,除了警惕他不要踩,没有任何用处。
最开始成品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说还可以,还可以,不至于那么差,其实只不过是出于身为制作人的滤镜罢了,再丑的孩子在母亲那里也是个宝啊,直到拿到市场上去才能看出几斤几两,否则他们肯定还活在梦幻当中。
新小说的数据还可以,但总归是平平无奇,沈丘坐在柳不言旁边,觉得自己是最急的那一个,“最近现实题材没人看吗?要不你也写快穿算了,金手指也不错,主角这条成长线,看的我太闹心了。给他一个神来之笔,突然就变厉害了,不行吗?”
沈丘翻着数据来回看了十多遍,他知道,这本可能会扑街了。
“不行。哪有那么多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平淡的语气,搭配面无表情,沈丘恨不得直接帮她改写。
“我先去盛饭,你把桌子收拾一下。”柳不言的做派,总会让沈丘忘记这是一个瞎子,而这几天,他成功地在她家,吃到了称心如意的饭菜。
他趴在门里,想看柳不言是如何盛菜的。
好不容易脱离了小说的世界,现实世界让他更加难受,男女主无论做什么都有人帮忙,貌似只要遇见麻烦,就肯定会有解决方法,但是柳不言,活脱脱小说里的白月光,如今站在黑漆漆的锅灶前,连盛菜的姿势都那么笨拙。
“嘶——”柳不言被烫到了,她没扔掉手中的碗,而是一手端着,一只手向前摸索着。沈丘赶忙接了过来。“我来,以后不要逞强。”
今天周淑清去邻村随礼,也就是吃席,做好了饭后才走的,因此吃饭的只剩了他们二人。“有什么事,多依靠一下别人。”沈丘有些怪罪,他不知道她在逞强着什么。
在外面走路也是,她只要是直路,偏偏要自己走,给沈丘看得是心惊肉跳。
“靠别人,不怎么长久。”
不能说太悲伤的事情了!沈丘打算换个话题,“你以前肯定很多人追吧。”
聊家常嘛,肯定什么都说,沈丘对这种八卦向来并不关心,但又非常好奇柳不言的过去。“还好。”
“什么叫还好?你会讲故事,可不可以举个例子。就没有印象深刻的吗?”沈丘神奇的社会交际能力,从来不会出现冷场的一幕。
“有,但过去的,都过去了,人要向前看。只有当下和未来可以把握,就别提过去了。”
“但至少过去是美好的,不是吗。”
“你要非这么比,那确实。但在过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没觉得那瞬间有多可贵。人们一直在怀念过去,就说明现实过于分崩离析。”
“错,等到现在也变成过去了,你也会怀念现在这个时候。”沈丘说完,边扒着饭边等着柳不言的反驳,柳不言性格倔,每次都要争个高低。
“你说得对。”柳不言放下筷子,要去洗碗了。
走进黑暗里的她,像是一尾抓不到的鱼,她貌似知道自己的结局。
沈丘听见这回答,轻轻笑了。连忙起身夺过了碗,“我来刷,我来刷。你放心,绝对干净,我也有洁癖。”说这话时,沈丘还带着早上没刮的胡子,衬衫还微微皱着,就连裤子都是穿了十几天的。
还好她看不见。
春天忽忽悠悠地过去了,沈丘还觉得,和柳不言是陌生的关系,自己都快把一切都说给她听了,但柳不言的过去,在他这里始终是一个谜,每次一聊到这个话题,柳不言三两句就岔开了,而且毫无痕迹。
“你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和现在差不多。你这种性格,我很是羡慕。”
“这有什么可羡慕的。”
“感觉遇见什么事,都像是没事。你以前也是这样的人嘛?”
“我以前?说到以前,我故事可多了......”当沈丘滔滔不绝时,才发觉话题的主角从柳不言变成了自己。
而且,次次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