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的反应,好像并不需要他的体贴,甚至让他以后别做了,哪怕只是手指一个小切口而已,令他觉得不对劲,彼此间,仿佛隔了层膜,他穿不透,摸不着她。话声中,洪叶萧顿了瞬,又不着痕迹继续,手心空掌进了空气,仿若在外淋了雨,扇打出沾水带潮的脆巴掌声,啪啪作响。他扑进她怀里,“萧萧,对不起,我又闹脾气了唔啊……”话指他白天掉眼泪不愿走的事,还故意拿话抢白她。直到晚上这场台风,她分明着急过来东郊寻他,真正生气担心他,是以几番扇他,他都忍不住发笑。
哭过一番, 谢义柔虽是依依回首,到底离开了办公室,回家去了。
洪叶萧傍晌还得出去和一个火化机的大客户应酬, 才刚喝过酒酿,因此助理开车, 送她去订好的酒店包厢。
回程时, 她又喝不少,有些头昏脑胀的。
窗开了缝, 吹着冷风,外边夜景如明珠连串, 她看得心里舒畅,毕竟刚谈成一个大单。
车载广播电台里, 正在播送一条天气预报:
“目前台风‘玛莉安’即将进入我市东郊,预计将以每小时二十公里的速度向西北移动, 预计凌晨左右, 我市大范围将出现强降雨及八级阵风。”
“温馨提示您:今夜台风天气, 请广大市民减少户外活动,居家为上。”
台风过境, 早有新闻,因此位于东郊的福延陵, 员工都让提早下班了, 洪叶萧这趟回家,也是坐的出租。
只是,上了西珑湾,推门一片漆黑, 感应灯渐次映亮,墙上时针指向九点。
她以为谢义柔睡熟了, 并未起疑,先去洗了个澡。
然而推开主卧,里面犹然不见光亮,被窝空空荡荡。
她忙去找搁在衣帽间的手机,正巧弹出谢义柔的来电。
接通后,她尚不及问他行踪,那边呼喇喇的风声,像抽鞭似的。
谢义柔的嗓音像是被风吹得飘渺无依:“萧萧,你怎么还不下班……”
*
洪叶萧喝过酒,没法开车,然而这个点又打不到出租车来台风正盛的东郊。
她是先从市中心坐出租到外环,再坐一辆只能在外环行驶的十八轮的挂车去东郊,这挂车厢上运了几十吨的货,能抗台风。
从车上下来时,冷风把衣服呼啸得像纸片一样,飒飒作响。
半空纷飞着枯叶,路边的树枝发出毕剥的裂声。
借着路灯的光亮,她走过去。
一把扯过那个抱坐在公司门头雨棚下,被风吹得蜷紧荏躯的人。
刷开公司门禁,揿亮大堂的灯,直上三楼,过程一语不发。
包括摔上门、开暖气、去内间休息室的浴室放热水,出来把自己那件裹在睡衣外的呢子大衣脱了,扔在沙发上。
身影的来回走动始终沉默着,唯独卷起阵风。
那风比外面的还要萧杀,谢义柔伫在原地,被忽略,近身去抱她,
“萧萧你别生气,这次我戴了口罩和帽子。”
“我想来接你下班。”
然而头还没侧枕上她肩膀,被洪叶萧推开他,摘掉他的帽和口罩,露出张冻得通红的脸来。
她指着浴室,“去泡个热水澡。”
谢义柔怯敛眸光,一步三回头去了浴室。
只是洪叶萧并不看他,转身又去泡感冒药了。
待他洗完出来,洪叶萧正在理床,他尚不及张口,她错身进了浴室,撂下句:“把床头的药喝了。”
淅沥的水声传出,谢义柔望了眼那黑褐色的药,心理建设好一阵,直到听见水声关停,才捏着鼻喝完,丢下杯跑去卫生间漱口。
再出来时,洪叶萧已然靠坐在休息室的大床上。
谢义柔穿了身黑绸睡袍,才刚泡过热水澡,浑身热融,从另侧上床。
讨好似的趋附进她怀里,先环抱住肩,底下又跨坐了上去。
“谁让你上来的,下去。”洪叶萧淡声驱赶。
谢义柔抱得愈紧,腮颊馨香地贴在她颈窝,摇头不要。
察觉到洪叶萧来掰他,要翻身把他倒下去,不禁连膝盖也夹紧了。
“不要……”仿佛急出了哭腔。
洪叶萧越发用力掰开他的手,推得他靠在她屈起的膝腿上,说:“你还哭上了?”
谢义柔垂眸噙泪,抿着唇角,没搭声。
洪叶萧一把掀了他袍摆,里边没穿。休息室没备他的换洗衣物,就这件睡袍,还是她从前买大了的,尽管他常年病怏怏的,身上没什么肉,可毕竟个子高,骨架在那,她备在这的衣服又多是修腰身的衬衫,贴腿形的套裙,他穿不了,也就这松垮的睡袍能穿。
她一掀,正好就近扇过去,“扑”的一声,指尖并拢扇出响。
面前的谢义柔低眸看着,却发出低笑,掺着鼻音,眼角还挂着泪呢,大概觉得那两枚跟着弹了弹,上面的角又翘起来,昂首伸长示威似的,十分滑稽。
“你觉得好笑是吧?”洪叶萧并指,接连扇,扑啪扑啪扇了他得有十来下,直到那副昂首雄威的模样消停下来,伏在那,泛着明显的红,被打红的。
谢义柔才呜的一声哭出来,被打疼了。
“不要打……”他要倾过去抱她。
被她扣住两手碗,彼此隔着距离,“还敢不敢了?”
“不敢了。”谢义柔抽噎道。
“说完整。”她要求。
“不敢笑了。”他却又破涕为笑。
洪叶萧作势又要附掌去扇,他愈发笑闹着去挡,身子歪七扭八的,一面叫说“不要”。
直到被她扣手摁在床尾,他忽地蹙眉,嘶气说:“心脏疼。”
洪叶萧以为是闹腾得厉害,没个轻重,撞碰到了。
一时忙松开他,俯身去检查,却听见头顶笑声更甚,才知上当,手遂即趋向下,撩了袍摆要扇。
谢义柔立时抿声止笑,发丝蹭得乱蓬蓬,澈眸热盯着她抢声说:“我不笑了!”
“还是没扇够。”洪叶萧仍是扶起膝腘,脆声在两瓣那扇了一巴掌。
“我知道,我知道!”谢义柔怕疼,急要把腿放下来,嚷着,“我不敢了。”
“不敢怎么?”洪叶萧问,扇他本意并不是因他发笑。
“不敢台风天出来了,不敢不告诉你就跑来公司了,让你担心了。”谢义柔列举完,眸色晶熠来吻她。
外边狂风骤雨,噼里啪啦敲打着玻璃。
室内灯光暗融,吻声湿响,唇瓣厮磨到毫无罅隙,舌根交缠。
彼此跪在床垫上,互搂对方,吻得愈发重喘,闪电一刹那映亮壁上亲昵的影子。
鼻息稀薄仍不管不顾激吻时,“轰隆——”一道雷像是降在窗外墙根底下。
巨响惊得谢义柔伏埋在她肩窝,身子甚至颤簌了一下。
他怕打雷,从小就这样,一打雷就躲起来,躲到听不见雷声的地方,急得大人四处找寻,小时候她还在自己房间衣柜里找着过他,小小一个怕得缩在一起,不知何时哭睡的。
刚结束冗长激烈的吻,洪叶萧贴着他耳际,仍有些喘。
窗子再度亮逝闪电时,收手揽紧了他。
*
远在灯笼街的老宅,老爷子被响雷吵醒,下意识起床趿鞋披衣,被老伴叫住提醒:“你去哪儿?柔柔不在家。”
是啊,这个点该在西珑湾,老爷子动作沉缓下来,仍是安心不下,“我打个电话给他,他从小一打雷就睡不着,现在心脏又不好,别吓坏了他。”
“有萧萧陪他,你就别操心了,萧萧不是答应过你那两个条件?”一是婚姻里谢义柔的身体;二是隐婚,为的是谢义柔的事业。
嗡呜嗡呜,柜面来电震动。
“啊啊呃啊……”疾风骤雨的东郊福延陵,伴着雷声阵阵,谢义柔的声嗓捂在被窝里,格外的热。
“接吧。”洪叶萧中指陷在翕处,反倒平静,提醒他说。
“那萧萧不要再戳我了。”被沿下,他露出微汗的额庭,同她约定道。
方才,窗外雷声隆隆,他怕得睡不着,每逢降雷浑身紧绷,萧萧便开始用指戳他,就着侧躺的姿势,说是他累了就能放松下来睡着了,谨记他心脏不能熬夜的事。
“嗯,接吧。”洪叶萧应。
被角伸出瘦白的腕,将电话拾接起。
“喂,爷爷。”被窝里嗓音绵哑。
“我还没睡。”谢义柔应,忽然,身子抖起来,“唔啊……”
“是被雷吵醒的。”霎时想起来改口,频率总算缓适下来。
“不怕,萧萧陪我。”他不忘说。
后面老爷子又叮嘱他台风天别出门,问他在西珑湾习不习惯之类的,聊了十来分钟,谢义柔借口说困,才挂断电话。
“萧萧,你为什么……”质问她失信的话音被堵,洪叶萧低头来含了他唇珠,细密亲舐着。
外边电闪雷鸣,谢义柔神矜朦朦沉浸,间隙中,他断断续续凑声:“萧萧,对不起啊啊……”
“对不起?”洪叶萧重复一声,再度俯吻过去,指杪摁着。
“唔我,我以为,你是唔……因为爷爷奶奶啊……”一语未尽,洪叶萧松开彼此的吻,昏暗里,近距离和他对视着。
准确来说,是看着他的鼻尖,而她背对窗侧撑着,眸色暗昧不明。
他得以将话补完:“我以为你是因为爷爷奶奶才对我好的。”
起因在她那句“折腾回医院我可担待不起”。
后来,她又强调他的身体必须吃早饭,否则——他立时追问否则什么,以为她又该说担待不起之类的话。
好像受的是爷爷奶奶掣肘,才生出的关心,好在,她作势要来剥扇他,闹了起来。
如果是那样,他情愿不要她巨细靡遗关心他的身体,每一餐饭、每一颗药,他自己也可以记着,而非让她出于爷爷奶奶的叮嘱来负担,他也可以关心爱护她,于是做了她小时候爱喝的桂枣酿来公司。
可是,她的反应,好像并不需要他的体贴,甚至让他以后别做了,哪怕只是手指一个小切口而已,令他觉得不对劲,彼此间,仿佛隔了层膜,他穿不透,摸不着她。
话声中,洪叶萧顿了瞬,又不着痕迹继续,手心空掌进了空气,仿若在外淋了雨,扇打出沾水带潮的脆巴掌声,啪啪作响。
他扑进她怀里,“萧萧,对不起,我又闹脾气了唔啊……”
话指他白天掉眼泪不愿走的事,还故意拿话抢白她。
直到晚上这场台风,她分明着急过来东郊寻他,真正生气担心他,是以几番扇他,他都忍不住发笑。
“是我不好,太敏感,哈、哈……”末尾,谢义柔被兜扇得大口往外哈气。
紧紧依偎过去蹭她颈项,温言道:“萧萧老婆,我爱呜呜尿了。”话音被泣哭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