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双手会写字,会翻墙爬树,她识字,懂诗书,但不爱吃山楂糖、酸枣糕,也不温顺贤惠,甚至有些粗野、暴戾。原以为只要她不说,自己就能忍住永远不过问,可越喜欢她,周词就越好奇,越希望她向自己坦白。“我、我要回去了。”小满低着头识图挣开,周词却不放。他的声音听上去依然平静如水,只是现在更像一种无言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掌控着她:“小满,我有话问你。”“我困了,明天再说!”“就今天,听我说完,好不好?”
牌位背后染上了一道黑红色,等了半天却是无事发生。
难道这办法不灵?
若不能脱离许小满的身体,以她现在的微末法力根本抵挡不了魏长风。
她趴在床上,耷拉着脑袋思索,眼神慢慢飘向了窗外。
陈旧的回廊后,覆着一层暖融融的颜色,是烛火微亮,是他还醒着。
小满鬼使神差地到了周词的屋外,两扇窗间留了一条窄窄的缝隙,透着橙黄的光,她顿了顿脚步,悄悄走过去,猫着腰趴在窗台边探头张望。
她瞪大眼,随即抿嘴笑了笑,大晚上还念书?真是无聊。
小满支着脑袋细瞧起来,他眉头微微蹙起,诵读时喃喃有词,看书时薄唇微抿。
好像他做什么都那样认真,说话也是,一音一调,一字一句,甚至连笑起来都是认真的。她不禁觑着眼,用手指在半空描摹他的侧脸,从额头到鼻尖,上唇至下颌,再缓缓移到凸起的喉结……
周词觉察出那道目光,转眼看了过来,她慌忙收手打算趁夜溜之大吉。
“小满?”头顶传来他的声音,小满被逮了个正着,不自觉地有些心虚。
“想进来就进来吧。”他说着去开门,小满乖乖被他牵进了屋里。
上次捉那蜘蛛妖时来去匆忙,如今小满才看清了他平日的住处。周词的卧房很简单,一床一桌,一整面书架两三个椅子,以及一些必备的文房四宝,只有桌椅的样式和用料还看得出一些旧时富贵,其余几乎没有任何摆设。
不过唯独在桌边,放着一摞包装不一的盒子,花花绿绿的彩纸做装饰,显得格格不入。
她心下好奇,刚想问,就听见几下敲门声,阿七两手端着一碗面条走了进来。
见小满也在,阿七一愣,把面放到桌上挠头嘟哝道:“我是不是还得做一碗?”
周词说:“不用了。”
阿七听言反应了一下,忙把桌边那几个盒子捧到小满面前,嘿嘿笑道:“少夫人饿了可以吃这个,少爷特意给你买的。”
“什么东西?”小满迫不及待地挨个打开盒盖。
山楂糖、酸枣糕还有各式点心不下七八个花样。
她看看周词又看看点心:“你不吃?”
周词摇头,阿七连忙抢话道:“少爷上火,前几天鼻衄,流了好一会儿血才止住。”
小满问:“什么时候的事?”
“就tຊ庙会……”
周词咳两声,阿七没再说下去。小满沉默,两眼出神地看着眼前几个盒子,木然拿起一块山楂糖放进嘴里。
一股酸涩的口感涌上舌尖,她呛了一下,皱眉道,“好酸,不好吃。”
阿七疑惑道:“不好吃?我问过了啊,这些明明是你最……”
“阿七。”周词打断他,温言说,“回去休息吧,你也累一天了。”
他一脸茫然,点头应声道:“哦,那我走了,你们也早些休息。”
阿七慢慢带上门,小满把那几个盒子推回周词面前,舔舔嘴角说:“我还是最喜欢桂花糖糕。”
“好,下次我再给你买。”
“嗯,你待我真好。”小满眼眉弯弯,笑得颇为欢快。
她脱口而出的无心之语让周词脸上红了一下。
他伸手,拉住了她。
小满的手比他的小了很多,他只要一握就能将它整个包住。
这双手会写字,会翻墙爬树,她识字,懂诗书,但不爱吃山楂糖、酸枣糕,也不温顺贤惠,甚至有些粗野、暴戾。
原以为只要她不说,自己就能忍住永远不过问,可越喜欢她,周词就越好奇,越希望她向自己坦白。
“我、我要回去了。”小满低着头识图挣开,周词却不放。
他的声音听上去依然平静如水,只是现在更像一种无言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掌控着她:“小满,我有话问你。”
“我困了,明天再说!”
“就今天,听我说完,好不好?”
他的话语带着几分诚恳的请求,她看向他的双眼,对视着。
周词收紧了掌心。
“小满……”
“嗯。”
“你是谁?”
她怔住了。
他说:“我不信鬼怪神魔,但如果是你,我也不觉得有什么。”
她不知该如何回应,她没有体会过,更不懂得,只觉得心里揪得愈来愈紧。
这究竟,是怎样一种感情?
她喘出口气,耳边忽传来连续不断的叩击声。
循声而去,那堆放糕点的盒子竟上下不停地拍动盖子,一束暗红眨眼间飞向周词,还没问出个结果,他人一软,垂头倒向小满。
小满稳稳扶住他,眼见红光折转,快速窜至周词背后。
正对心口。
她眼疾手快,掌侧朝它一劈,紧接着手心翻转划出道弧度,“啪”地一声,小满将它狠狠拍在桌上,屋内回归平静。
她松了口气,抬手,见写满字的纸面赫然印着一个暗红色的圆,很是显眼。
小满两根手指捏着纸角,提起来看了又看,那个圆,其实是一个被拍扁的山楂。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想:这年头,什么东西都能修炼成精,不自量力。
处理完这小妖,她才注意到肩上沉沉的,周词还紧挨着自己,两人贴在一起,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温热。
小满低头看了眼,声音不由自主地放低:“醒醒,我要回房了。”
周词垂着头一动不动。
“你快起来。”
周词还是没有反应。
“唉,你也太弱了。”她伸出小指在他眼前晃了晃,“那么小一个妖怪就能把你打晕,以后怎么办啊?”
静了片刻,她又自问自答似的接了下去:“算了,我会保护好你的。”
她连拖带拽把周词搬到了床上,累得倒在床沿直不起腰。她静静趴着,一眼瞥到周词肩侧有血迹,应该是方才的小妖在他身上打出了一道伤口。
她伸手轻轻抚去渗出的血珠藏在了手心。
夜色如此温柔,银白色的月光洒落床畔,她把下巴搁在手背上看着他。
她喃喃开口,如夜半无人的窃窃私语:“那天我不是故意要爽约的,下次再有庙会我一定和你去。”
说着说着,她心里莫名有了股哀伤,不知从何处来,不知向哪里去。
她说:“如果我不是许小满,你会怎样?”她又挨近了些,月色流入眼中,水一般轻柔,她把脸紧紧贴在他的胸口。
他的心像擂鼓,强有力地跳动着。
“我才不管什么灵珠不灵珠的,我只希望,只希望,若有一天你知道我是谁,还像能现在这样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