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有用处。”小满抱臂站在他眼前思忖了一瞬,立马允诺道,“明日午时生火开灶前必定物归原处,到时你尽管烧个干净。”“当真?”阿七将信将疑,晃着肩膀犹豫要不要交出去。“千真万确。”小满见机闪身抢过,用夺来的这块木牌敲了敲他的脑袋。阿七连忙捂住头,小满已趁他不注意大摇大摆走了出去。她匆匆回到房间就着烛光细看,随手抓起块抹布狠狠擦了几下,焦黑的色泽已印入其中,无法擦净。那是真正的许小满的牌位,新婚之夜被棺木上的火熏得发黑,但还能依稀看清几个字“妻许小满”。
别院下人今日又懒洋洋聚在一起说着闲话,讨论这位古怪的周家少夫人,晚上不睡,白天不起,不住府里偏偏送到这别院来,说话做事都野得很,也不知和少爷小姐tຊ什么交情。
风吹得廊上一地落叶,迟迟无人清扫,他们说得热火朝天时,忽见韩泠君快步走来,往这儿瞥了一眼,众人立马心虚闭嘴,作鸟雀散。
韩泠君不多理会,径直推门进了小满房间。
小满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明晃晃的阳光透过窗户垂落枕边。
看她睡得正香,韩泠君虽不忍心也只能叫她起来了。
“小满,醒醒。”
她翻了个身继续睡。
“快起来,听话。”
“让我再睡会儿嘛。”她扭了下身子,两手抱起枕头,双腿缠着被子不肯放。
韩泠君被逗笑了,在一旁洗了条干净帕子往她脸上一盖,揉面团似的使劲给她擦了把脸,好让她清醒清醒。
“别睡啦,周词来了。”
小满迷糊道:“啊……谁?”
“周词。”
她半睁着眼反应了会儿,然后捋起袖子左右看了看,身上那点外伤已经痊愈。
第三天,他来得正好。
小满咕咚跳下地,韩泠君连忙拿起床头的衣衫给她披上,她等不及穿好,裹上衣服直冲门口。
高阔大门外,一辆马车停在正中,车前站着一人来回徘徊。
小满轻快地跑下台阶,冲那个颀长的影子叫道:“周词!”
墙内的落叶打着旋飘来飘去,她站在秋风萧瑟里,一身的光彩,让人欣喜,让人沉醉。
那一夜,仿佛是上天的恩泽。
他好像已经忘记,在她到来之前,过去数不清的日子是什么样的。
小满提起衣摆走过来,他的视线跑到地上,不由黑了脸:“你又来了。”
“嗯?”
“又光着脚乱跑。”
他一把横抱起小满,小满在他怀里扭着身子喊道:“等等,等等!”
“怎么?”
“你哪儿来的马车?”
“雇的。”
她气得冒烟:“你发横财了?!家里三张嘴等着吃饭呢,没事雇什么马车?你都穷成那样……”
“我急着来找你。”他打断她的话,一脚跨上去,“我们回家。”
到了车上,周词什么也不问,只默默等她自己交代。她倒也老实,但态度颇有些无所谓。
“我出了门才想起的,是三妹约我在先,总得讲个先来后到对吧。”
“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就是她来我们家那天。”
“当真?”
周词抬起眸子,直直看着她的眼睛,小满移开目光,用力点了点头:“啊,当真当真。”
她承认得又快又干脆,周词不语,在她脸上扫了一圈。
她眯着眼冲他笑,像只讨饶的小山猫:“我忘和你们打招呼了嘛,你不会介意吧。”
他笑了笑:“不介意。”
“那不就好了!”
她两手一拍,这事就算糊弄过去了。
车轮压在榕城宽阔的大街上,车轱辘时不时颠一颠,周词的脑袋也跟着往下一顿一顿的。
小满戳了下他的额头:“你晚上没睡觉?”
周词老老实实说道:“为了找你,我两天没合眼了。”
小满心里一颤,他眼里红红地布着血丝,像一张网把她拢在其中,箍得紧紧的。
她其实有很多话想说,比如,被施离魂术真的很痛,比如住韩家总没有自家踏实,比如短短三天她就担心了他很多遍,但这些话最终都化作一声轻描淡写的叹息,咽回了肚子里。
小满手臂从后一绕,把他的脑袋重重按在自己肩上,周词脖子一歪,被迫曲身斜靠下去,小满比他矮了一截,这姿势颇为别扭,也不太舒服,但他没有动弹,低头轻笑了笑。
旁晚时分,阿七早早在门口候着,兴高采烈地把二人接回家。
小满四下查看了一番,家中并无异样,也没有小妖作祟,一切太平。看来魏长风应该还在忌惮她身上解不了的缚灵咒,以为她道行高深才没有贸然前来。
小满不敢掉以轻心,吃过晚饭,她在房里睡了一觉,直至深夜时分,摸黑进了周家祠室。
祠室内庄重肃穆,灯火通明,台上整齐排放了周词高祖以来众先辈的灵位。
她蹑手蹑脚走到供桌前,挨个往下看,角角落落找了个遍却没有发现当初许小满的那一块。
她立在蒲团前恭敬拜了两拜,把台上灭了的两支烛火点燃,烧了一炷香后,开始翻祠室大大小小的抽屉柜门,忙活了半天仍是无果。
难不成被周词扔了?
她懊悔自己没留个后路,关心一下这块牌位的下落。
小满挠挠头,四下踱步走了几圈,路过厨房时忽看到里头火光摇曳,仍有烟气冒出,她不由走到门口张望。
阿七正在起炉灶煮面,以前听他说周词每晚都要读书习字,兴许正在给他做宵夜垫肚子。
她禁不住也砸吧了两下嘴。
阿七身旁堆着一地不齐整的柴火,他拉了几下风箱便开始往灶下添,木头大大小小毫无规整可言。
他一根根拾起朝里扔,火也越来越旺,阿七打了个哈欠,伸手又摸了一根,脸色却忽然变了一变。
他抓起手边的东西深深看了一眼,眉头一皱扬手就要丢进火里。
小满心中暗笑,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阿七!”
小满推门而入,吓得他想都没想连忙藏到身后去,小满向来眼尖,在窗外已看到了那东西,便伸手向阿七讨要:“拿来我看看。”
“少夫人,不好吧,还是烧了吧……”阿七退后几步,还将它牢牢藏在背后。
“说来也是我的东西,你只管给我就行。”
“可、可是太晦气了,少爷看到也要不乐意的。”
“有什么不乐意,人总要死,死了也总会用到,或早或晚罢了。”
阿七从没听过这种话,傻呆呆站着琢磨,小满立马言辞强硬道:“你别告诉他,快拿来。”
阿七退到墙根愁眉苦脸道:“你要留着做什么呀?”
“我自有用处。”小满抱臂站在他眼前思忖了一瞬,立马允诺道,“明日午时生火开灶前必定物归原处,到时你尽管烧个干净。”
“当真?”阿七将信将疑,晃着肩膀犹豫要不要交出去。
“千真万确。”小满见机闪身抢过,用夺来的这块木牌敲了敲他的脑袋。
阿七连忙捂住头,小满已趁他不注意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她匆匆回到房间就着烛光细看,随手抓起块抹布狠狠擦了几下,焦黑的色泽已印入其中,无法擦净。那是真正的许小满的牌位,新婚之夜被棺木上的火熏得发黑,但还能依稀看清几个字“妻许小满”。
妻……
她想到过去听闻的一则通灵法门,如今她托身为人,也只能用此拙劣之技,她冷哼两声,微启朱唇咬破食指,在牌位背面画了长长一道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