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糊一时没听懂。周卫光拎着饭桌出去晾晒，迷糊才想明白：“妈妈，给我买个本子，我要记下来。”叶知秋把钥匙塞兜里：“说得好像你会写字一样。”迷糊知道爷爷奶奶家的电话号码，也知道他和弟弟的名字怎么写。伯伯家的哥哥姐姐教的。他可以从一写到十，也知道一加一等于几，再多的就不知道了。迷糊和小糊涂到周家一年多，前大半年适应新家，上几个月幼儿园就被叶知秋和周卫光接到这里。叶知秋：“现在知道上学不是为我和你爸上的?”
大黄牙四人脸色骤变，跟便秘一样。
要不是时机不对，吴清莲非得哈哈大笑：“您几位是老郑的邻居？也是他同事？”
大黄牙下意识说“不”。
叶知秋一脸好奇：“厂里的事还得老郑费心，厂领导担心他上了年纪身体吃不消，没要紧的事他可以在家。您几位也是？”
四人一起摇头。
叶知秋问金小银：“咱们副食厂的同志不是说小年不放假吗？”说完，转向四人，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你们——”
“没，没有，你们忙。”大黄牙四人连走带跑，跟后面有狼追似的，眨眼睛钻进屋里。
车上车下的大人小孩，除了叶知秋都愣住。
吴清莲回过神骂：“真是啥时候都少不了这些混账玩意。”
叶知秋笑着说：“小点声，别给老同志拉仇恨。”
老郑同志好久没这么高兴了，笑着说：“没事，没事。”
金小银：“欺负过你？”
老郑摇头：“就是不怎么待见我们。”
叶知秋想到梦里的情况，宽慰他：“您别放在心上。过几年就好了。”
吴清莲忍不住怀疑：“过几年能好？”
“哪有一直革命下去的？”叶知秋看向老郑，“您tຊ说？”
老郑很是谦卑地说：“上面的事我不懂。不过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肯定有结束的一天。”
吴清莲不懂什么分分合合，但她听懂一点，叶知秋说得对：“还是得有学问。”趁机问车里的猴崽子们，“知道啥意思不？不知道回去给我好好学习。”
车上几位军嫂一听这话，趁机数落自家孩子。
孙小兰还想看热闹，一见彻底偏到学习上，无力地坐下去，头埋进膝盖里。
叶知秋把手里的东西放车上，转身之际好像看到大黄牙关上的门开了，露出一双眼睛。
本想临走时再给，叶知秋见状拿出一包鸡仔饼和花生酥递给金小银。
金小银想问给我干嘛。叶知秋朝郑老同志看一下，金小银愣了一瞬，然后假装撩头发朝大黄牙几人消失的方向看去，瞧见半个脑袋。要不是有心理准备，她得吓一跳。
金小银把两包东西递给老郑同志，又说几句给老同志拜早年的吉祥话。
老郑同志眼神很好，注意到叶知秋和金小银的小动作，心里很感动，双手微抖，接过仅仅两斤却有千斤重的新年礼物。
车旁风大，运输车有棚，老郑同志叫三位女同志上车。金小银叫叶知秋和吴清莲上去，她跟老同志唠唠家常，顺便等周卫光和赵政委。
周卫光和赵政委跑着去的，回来一人拿十几二十本小人书跟没负重似的，金小银还没说几句俩人就回来了。
赵政委坐到副驾驶就叫郑家爷孙仨回屋。
吴清莲第一反应看大黄牙，鬼鬼祟祟的半颗脑袋好像很失望：“小叶，那几个瘪犊子想干嘛？”
叶知秋也不知道：“想从老同志手里抠点钱出来吧。”
车还没跑起来，周卫光听到这话就回头问：“什么瘪犊子？又从谁手里抠钱？”
叶知秋：“你耳朵真灵。”
周卫光撩开挡视线的车棚：“嫂子，刚才出什么事了？”
孙朵朵嘴快：“不是啥大事。”然后跟阿华一唱一和把刚才的事说给他听。
周卫光的眼都直了：“叶知秋同志，一个月——三次，你是真行！”
“多大点事。”叶知秋撩起被风吹下来的细发。
周卫光噎了一下：“没夸你！”
叶知秋：“不然我去给那个大黄牙道歉？”
周卫光憋得有口难言。
吴清莲哈哈笑。
周卫光瞪一眼她：“很好笑？”
“我不是你的兵。”吴清莲才不吃他这一套。
周卫光：“三个婆娘一台戏。老话诚不欺我！”
叶知秋伸手拿下布：“开车！”
视线被挡，周卫光只能回头开车。
到家快中午了。叶知秋前几天买五花肉包饺子，熬出一点猪油渣。她先热窝头，然后洗白菜。窝头热透，叶知秋炒菜，白菜叶炖猪油渣，白菜帮子做醋溜白菜。
俩孩子一手抱着搪瓷缸子喝水，一手拿着筷子夹菜。
周卫光见他俩不碰杂面窝窝头，揶揄说道：“天天这样吃一个月得省好几斤米面。”
迷糊没听出来，点着小脑袋边吃边附和：“我最喜欢妈妈做的菜。”
周卫光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对叶知秋说：“你也吃。快被他俩吃完了。”
迷糊看了看两盆菜，他和弟弟是吃货吗。
“我们仨也没爸爸你一个人饭量大。”迷糊白了一眼他爸，扭头对妈妈说：“妈妈，吃油渣，再不吃就叫爸吃完了。”
叶知秋笑着点头：“油渣好吃鱼虾好吃？”
小糊涂终于舍得张嘴说话：“油渣！妈妈，我还想吃。”
“想吃也没了，得留着过年。”叶知秋想起周卫光说年底有福利，趁机问他什么时候发。
周卫光：“就这几天。不过有也不多，别指望那些东西过年。该买什么买什么。”
“我要不要在家等着？”
周卫光摇头：“这你就别操心了。下午不是还有事？”
“你刷锅洗碗？”
周卫光后悔多嘴。
叶知秋就当他同意了。
饭后，叶知秋把上午买的东西分类锁柜子里。迷糊和小糊涂一左一右靠着门框看她藏东西。迷糊撇嘴嫌妈妈小气，拿他和弟弟当外人。小糊涂摇头晃脑嫌弃哥哥不懂事，妈妈会过日子。迷糊又想揍弟弟：“就你会说话是不是？”
周卫光把碗筷送厨房，回来擦桌子扫地，见状就叫他俩出去打。
迷糊收起小拳头，指着弟弟：“先给你记下，回头再收拾你！”
周卫光：“你的账本多厚了？成精了吗？”
迷糊一时没听懂。周卫光拎着饭桌出去晾晒，迷糊才想明白：“妈妈，给我买个本子，我要记下来。”
叶知秋把钥匙塞兜里：“说得好像你会写字一样。”
迷糊知道爷爷奶奶家的电话号码，也知道他和弟弟的名字怎么写。伯伯家的哥哥姐姐教的。他可以从一写到十，也知道一加一等于几，再多的就不知道了。
迷糊和小糊涂到周家一年多，前大半年适应新家，上几个月幼儿园就被叶知秋和周卫光接到这里。
叶知秋：“现在知道上学不是为我和你爸上的?”
迷糊抿着小嘴不回答。
小糊涂这时候也不敢表孝心。
“不看里面只看包装纸，分得清鸡仔饼和花生酥吗？”叶知秋适可而止，“学校不可怕。有人欺负你们尽管告诉妈妈。我送你们上下学。”
到了陌生环境，迷糊和小糊涂内心深处很不安，他俩年幼不懂这种不安，不想离开让他们很踏实的爸爸妈妈，所以才那么抗拒上学。
迷糊：“拉钩?”
“拉钩！”叶知秋伸出另一只手看着小儿子，小迷糊慢吞吞伸出小手，跟妈妈“一百年不许变”。
周卫光出来进去听到母子三人的对话，笑意爬满眼角。可一想到和叶知秋至今分床睡，处的跟兄弟战友似的，脸上的笑容凝固，周卫光禁不住叹了口气。
脚步声由远及近，周卫光朝外看去，阿华兄妹三人和孙朵朵先后进来。周卫光皱眉：“吃饭了吗？”
小阿华见他在厨房脚步一顿：“周叔叔还没吃饭啊？”说完，想领弟弟妹妹出去。
叶知秋从屋里出来：“吃过了。问你们吃了吗。”
小阿华意识到想多了，羞涩地笑笑：“吃过了。”
“那来吧。”叶知秋小时候得上学割草放羊做饭，没时间玩。其实也没人跟她玩。她正跟人踢毽子就被叫回家，跟她玩的小孩很烦，更爱跟不用干活的叶知意玩。时间长了，没人再叫她一起玩。
叶知秋就觉着不能叫迷糊和小糊涂跟小时候她一样可怜。虽然她跟周卫光是假夫妻，可俩孩子把她当真妈。
叶知秋把上午买的书都拿出来：“朵朵，阿华，我家没有那么多小板凳。”
孙小兰一手拎着俩板凳进来：“我们自带了。”
叶知秋去厨房拿盛菜洗菜带盖的搪瓷盆。周卫光问：“装什么？”
“吴清莲帮咱们买的一斤红糖放进去跟渔村的人换干鱼泡，给你爸妈寄去。”
周卫光下意识说：“不是寄过了？”
“该分给亲戚朋友了。这次寄过去叫他们自己留着，就说是节礼。”
周卫光：“我爸妈不在意这些。”
“他们不在意是他们宽厚不想给我们添麻烦。我们寄过去是我们身为子女的心意。”叶知秋剜了他一眼：“懂不懂啊你？”
周卫光噎了一下，猜她不识货，否则不会一口一个鱼泡的叫：“我不懂我都知道你的干鱼泡是‘鲍参翅肚’里的鱼肚。”
叶知秋从门外退回来：“你说什么？”
“鱼肚。”
叶知秋这次听清楚了：“不是鱼泡？”
“从鱼泡上取下来的。还寄吗？”周卫光兴趣盎然地看着她。
寄了干鲍鱼和海参，周卫光又说他爸没那么土，老爷子真识货肯定会自己多留点。既然跟鲍鱼齐名，那效果应该也差不多。不是鱼泡，可能也没那么腥。叶知秋问：“要不我们自己留着？”
周卫光：“你不是说隔壁嫂子跟你说过，那个用来炖鸡煮粥？我爸妈都不爱吃清汤寡水的东西。哥和嫂子有儿有女，轮不到我们孝敬。”
“那还换吗？”
周卫光没空喝红糖水，叶知秋不爱喝，家里还有那么多糖，不能再给孩子喝红糖水。放到天热易生蚁虫。周卫光：“去吧。小兰不是来了吗？叫她看着几个小的。”
叶知秋把搪瓷盆放竹篓里去隔壁孙家。其实她到院门口才想到金小银的大女儿算着时间该有孩子了。叶知秋先问她要不要红糖。金小银告诉叶知秋部队买红糖了，回头可能一家发一斤，她家红糖够用。
叶知秋请金小银陪她去渔村。
金小银把纳了一半的鞋放针线筐里，叶知秋见状叫金小银等等她，放下竹篓大步回家。到门口差点撞到周卫光，周卫光慌得拉住她的手臂：“出什么事了？”
“你还没走？”叶知秋站稳，“忘了告诉你，我做两双拖鞋，一双在家穿，一双去宿舍穿。”
周卫光好笑：“这么tຊ着急就告诉我这事？我知道了。在柜子里？”
叶知秋：“你看见了？”
“拿拖鞋的时候看见鞋头，我以为一双单鞋一双拖鞋。”周卫光还打算过几天带去部队，年三十跟战友们一起过年的时候再穿。
叶知秋莫名有点尴尬：“我忘了做单鞋。”
“我也是随口一说。”周卫光看到金小银出来，“先去忙。我有鞋穿。”
金小银笑着调侃：“还以为家里着火了。”
叶知秋转过身：“没有。就是最近有点，不如以前记性好。”
“你以前干好工作就行了。现在里里外外，还有俩孩子，肯定不如以前细心。”金小银安慰她。
叶知秋接过背篓，见她也拿着背篓：“嫂子也换东西？”
“换点好东西留到过年吃。”孙小兰和妹妹可着奶糖吃，金小银买的一斤硬糖没拆封，她打算用硬糖换点干鲍鱼和海参，等大女儿来拜年的时候给大女儿带上。
叶知秋不知道城里还有没有红糖，见着阿珍依然说可以凭户口证明去城里买红糖。阿珍笑着摇头表示等她们到那边早没了。金小银点头：“我们今儿去巧了。”
“村里有需要红糖的吗？”叶知秋问阿珍。
要不说今儿巧了呢。
阿珍后面的邻居前几天生个孩子，吃了几顿猪脚姜想换换口味喝糖水，今天上午邻居婆婆四处问谁家有红糖，给她儿媳做红糖枝竹鸡蛋。
为给产妇养身子奶孩子，这家人去年就准备鱼肚。产妇婆婆拿出三成鱼肚跟叶知秋换红糖。叶知秋已经知道鱼肚跟鲍鱼齐名，不好意思全收下，就挑几块大的。
这家人听阿珍说叶师傅心善一直没放在心上，谁不知道阿珍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别人对她好点她就恨不得把人当妈祖。见状，原本冲着跟军嫂打好关系去的老人很意外，反而不心疼她一点点收拾的鱼肚。不跟叶知秋废话，她直接扔背篓里。
叶知秋不禁看金小银。金小银也没想到这家人这么客气：“再有红糖给她半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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