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之其后,二长老自两侧夹击,悬钟则在前方蓄起一团黑芒,头顶晴空刹那黑云密布,落下一片惨淡阴光。胤昭双手分别与浮郄、筑宾两处缠斗,术法相击时,宛如雷光碰撞、天地震荡,彼此随之各退两步。他快速摊手,掌间突现一支白色玉笛。茗城不由疑惑,先前未曾听闻这位帝君居然还有把笛子作法器。但见他轻松挥笛,翩然跳跃于天地之间宛如飞花戏雨。光洁如雪的笛身在碰及对方周身时,散发出阵阵金芒。不过数招,二长老便开始尽显败势、连连后退。
接下来的一连几日,茗城每次见了胤昭都是毕恭毕敬、客客气气的,他说一,她绝不说二,他指向东边,她绝不去西边。连胤昭瞧她的眼神,也从前几日的意味深长变得惊悚疑惑起来。
毕竟,她曾经害过他心爱之人。而且,他还曾说过要寻自己讨情债。
他那是讨情债么?搞不好是来为心爱之人索命的!
如今她不仅要解决神庭与魔界之事,还要尽快查明他那位红颜如今身在何方,不然她这日子一天都不能安生。
“听闻悬钟也是个美男子!”
芳庭书院内一片嘈杂。
今日是书院的开放日,凡是学生们邀请的宾客,皆可以进入书院参观游玩。
云时与茗城在人流中向斋舍走着,时不时还要向那些对自己投来倾慕目光的女子回以微笑。
“那也还是个老匹夫!”茗城心不在焉地四下张望。
“老匹夫?你是说悬钟么?都说他挺英俊啊!”
“他那算是哪门子的英俊,还不都是吸食妖精凡人的精气得来的!”茗城忽地停下脚步。
她仍清楚记得,昔年那初成人形的兔妖才被自己送回妖界,转身便让那悬钟抓了去,瞬间吸食殆尽,终是成了张兔皮。为此,她生生揍了悬钟半个多时辰,差点没将他引以为傲的俊脸打成鞋底。
“云时我问你,假如……有人害了你心爱之人,害得她被……被师父惩罚了,你会如何对那个人?”茗城吞吞吐吐道。
“害了我心爱之人?”云时疑惑看她,“谁要害你?”
“不是我,我是说假如……”计上心头,“假如我害了你的心爱之人,你会怎么收拾我?”
云时终是一笑:“那不可能!你会害别人?只有别人害你的份!”
“别说得那么绝对……也许我也有你所不知的一面呢?”
“那也只能是明争!”云时饶有兴趣道,“你觉得你自己是那种会躲在角落里暗算别人之人么?”
这一刻,茗城只觉自己的负罪感终于有了丝缓解。随后见云时身后款款走来一个文雅娴静的女子,正对着他的背影莞尔,快速谑笑:“桃花这便来了!”
随后留下不知所措的云时,独自一人悠然离去。
茗城在熙来攘往的人流中穿梭。
这种时候、这种人多的场合,最适合浑水摸鱼,她必须尽早赶往半胧溪月守着鬼新娘,不让任何人靠近。却不想,当她到达院子门前时,早已有两名天兵把守在那里。
“上神!”天兵见她,立即抱拳行礼,引得她不得不挤出一丝赸笑,快速冲进庭院中。
她站在庭院中沉思良久。
这位帝君的行事作风还真是张扬,这般派天兵把守这小院,跟大张旗鼓地宣扬有什么区别?
莫非,这是他的一个警示?
这是在告诉自己,别想着要逃,他总能找到自己的?
她望了望宅门。
等鬼新娘一事一解决,她定要寻他好好谈谈,即便过去自己爱他到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但自己现在真的对他没有半分念想。
大不了便以命相抵吧!
“在庭院里站了那么久,我以为你不打算进来了呢!”待茗城终于踏入房内后,鬼新娘戏谑道,“怎么,门外有人?”
茗城“嗯”了一声:“保护你的人。”而后是一哆嗦:“你这屋子……太冷了,开门你介意么?”
“你随意。”她看上去心情极好,坐在桃夭床幔之间,如仙女般娇艳可人,“书院今日人也很多。”
茗城拉开宅门,阳光洒进来明亮温暖。她轻轻坐到圆凳上,倒满一杯倒茶后,微微抿了抿:“今日书院开放,所以参观之人较多——你这茶是刚沏好的?”
鬼新娘点头。
茗城四下张望,鬼新娘不由忍俊:“我是鬼,不是人。”
她们相视而笑,仿佛已是多年的挚友:“来到凡间这数月,已渐渐习惯了凡人的生活。昆仑山上的日子,便好像前世。”
“你不想恢复成以前威风凛凛的样子?”
“威风凛凛?”她垂眸看着茶水映出的脸庞,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仿佛早已随着清风消失在记忆深处,“只是威风罢了!可威风有什么用呢?还不是被许多人忌惮,成为众矢之的。”
“听说……你是封印了魔王神庭才失了所有法力……”
茗城未说话,那声“嗯”若有似无。
“是无相玄冰?”
茗城抬头看她,诧异于她知之甚多。
“我……”鬼新娘欲言又止。
“你不想说没关系。这些事,本也与你无关。”
“我被封在这庭院中本也毫无波澜,但所有事都在三个月前的一个夜晚发生了变化——那日,一个天界上仙与一个魔界女子落在这院外,他们提到了无相玄冰,和天界神器,伏羲琴。”
茗城惊愕,同时门外传来纷乱的打斗声。她警惕地抽出天玺,迅速化剑走到门前:“一会无论外面有什么动静,都不要出去,这里有结界保护,谁也伤不到你!”
鬼新娘点点头,看着她冲了出去。
大门外,两名天兵已然倒地,悬钟与另外两名魔界长老正赫立于前。
茗城轻轻关上大门,堪堪向他们走近了几步。
“这不是大名鼎鼎的天玺剑么?”
二位长老之中,带着只黑色螳螂手臂、面似蛤蟆的,唤作浮郄,另一位上身有些佝偻,八字眉不停阴险抖动的,唤作筑宾。他们二人正一左一右与悬钟站成一排,目中无人地笑着。
“怎么,如今连凡人都有资格持天界的圣器了?”筑槟随着浮郄哄笑起来,“茗城上神,整个五界都在传,说你已经弱得都提不起天玺剑了,如今一看……还真是啊!”
“那还真是得感谢几位,如此关心我这微末的凡人!”茗城谑笑,“即便到了如今这地步,还能令我名声大噪,你们实在功不可没!”
“伶牙俐齿,今日,便让你再难开口!”
浮郄正要抬手去袭,却被悬钟阻拦住。他的脸上并无一丝笑容,反而仍有些忌惮。
“茗城上神,我们深知你法力无边,即便化作凡躯,仍能将转轮王重伤至半死。但今日我们不是来寻仇的,你若交出鬼新娘,我们便各自安然离去,否则……两败俱伤,终是不妥!”
“话说那位阎王大人……还没死透呢?”茗城讪笑着握紧了剑柄,“与我要人……大祭司是昔日的胖揍没有挨够,想继续享受一番么?”
悬钟眼睑一抬,绷紧眉梢,冷笑起来:“还真是一如既往地狂妄!”
他轻轻一挥手指,浮郄、筑宾二人同时飞身俯冲出去。
茗城扬起剑,双目凝神之际,一道金芒骤然落下,二长老即刻退去数丈之外。飞沙落定,胤昭稳稳挡在她身前,那身白色学服,犹显气宇轩昂。
“胤昭帝君……”二位长老不禁相视片刻,再后退几步,有些慌了神。
“退后。”胤昭一直端看着前方,手臂却将她轻轻向后拦了拦,低沉的语气柔中带厉。
“三位皆是魔界至尊,何以跑来凡间,对一个弱女子步步紧逼呢?”
“胤昭,你现在也是凡人之躯,杀你之力不过捏死只蚂蚁!”悬钟恶狠狠道。
“那你试试。”
言之其后,二长老自两侧夹击,悬钟则在前方蓄起一团黑芒,头顶晴空刹那黑云密布,落下一片惨淡阴光。
胤昭双手分别与浮郄、筑宾两处缠斗,术法相击时,宛如雷光碰撞、天地震荡,彼此随之各退两步。
他快速摊手,掌间突现一支白色玉笛。
茗城不由疑惑,先前未曾听闻这位帝君居然还有把笛子作法器。
但见他轻松挥笛,翩然跳跃于天地之间宛如飞花戏雨。光洁如雪的笛身在碰及对方周身时,散发出阵阵金芒。不过数招,二长老便开始尽显败势、连连后退。
悬钟见之,当即划破手掌,以血契铸就魔功,黑烟随之变得血红,并迅速向四处延伸,如同一只巨大蜘蛛。而其中最大一只触手,正朝着茗城方向逼近。
胤昭疾身跃去,在血烟落下前赤手打散,落到她身前,如一道自九天而降的圣芒,将所有黑暗挡在身后。
他低头看看被灼伤的手臂,又看看她惊愣的双眸,声音柔和淡然:“找个机会,躲进屋子里……”
她没有应,却仿佛看到了这副面容之中的温柔与眷恋,也仿佛听到这个声音,在自己耳边隐忍着沉吟了几个字。
——我后悔了。
远处的悬钟得意起来:“你们谁也别想躲!”随即向血烟中加大灵力。
胤昭转身双手结阵,在黑云之下腾起耀眼光辉,血烟即刻被包围在金芒法阵之中,并与二长老相互快速角逐,一时间狂风缠卷,雷霆炸响。
就在胤昭无暇抽身之际,浮郄却突然抽身展开黑色螳臂之手,猛砸向已退无可退的茗城,尖锋即刻触及她发丝的瞬间,白光掠过,划破浮郄黑色臂膀。他痛苦地嘶吼一声后,悬而落地。
那浅水剑的主人,云时正俯冲而来,护在茗城身侧:“没事吧?”
茗城摇头。
“胤昭帝君,你这力量着实差劲,都快护不住自己人了!”血烟之下,云时仍不忘嘲讽一番。
“誉华宫的弟子都只喜欢看热闹么?”法阵中的声音不甘示弱。
云时扬着嘴角白了一眼,挥出浅水剑。剑身飞旋,带着无瑕白光驱开阴霾,所到之处血烟尽散。
在悬钟欲再次加大灵力的间隙,云时却已跃至他面前,四目相对时,掌心狠狠击中悬钟胸口。胤昭同时挥手,悬钟被反噬的血烟与云时的掌力共同冲击到杂草中。
对面已再无反抗之力,三人也慢慢松了口气。
“都不要动!”
筑宾凶恶的声音在沉寂中乍响。循声望去,鬼新娘被他死死掐着咽喉、慢慢推出半胧溪月大门。
筑宾一脸睨笑,厉声高喝:“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们全部后退!”
头上的结界,因血烟的侵蚀而支离破碎。
眼见鬼新娘被掐得面目扭曲、日光灼得她周身渐燃,茗城心头不停抽痛。
——我喜欢你身上的洒脱、平静,和岁月不惊……
她眸光一聚,猛地扬起天玺剑,纵身跃冲到筑宾身前,落下雷霆一击,在他还在寻找她的身影时,那只死掐鬼新娘的手臂便已被斩飞至数丈之外。
筑宾痛苦地仰天嘶吼,黑红的血水汩汩喷涌遍地,逐渐染红半胧溪月门前的每一片草叶。
浮郄踉跄着奔上去将他扶起。面色苍白、唇齿颤抖的筑宾正哆嗦着身体,上气不接下气地盯着茗城,勃然之怒与死不甘心交织着迫使他挤出几个字:“你……给我……等……等着……”
三人随即落荒而逃。
“你如何?”云时跑上前,拉住摇摇晃晃的茗城,她却只是轻轻摇头。
茗城回身扶起倒地的鬼新娘。
空虚的躯体,残破的肌肤,只剩气若游丝。还有她背后的肌肤,已被悬钟的血烟灼烧得血肉模糊。
茗城抬头向胤昭投去求助的目光。
他无能为力地摇了摇头,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将其身上的血烟净化而去,以减轻鬼新娘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