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仿佛被狠狠地戳了一刀,她默默的抽回了手,不再看他炙热的眼神,目光移向窗外。阳光是冬日里最温暖的东西,可毕竟还是冷,因为太阳离我们太远了。“程池,我曾经觉得我的人生一无是处是因为老天不公平。我身份卑微,家境贫寒,学业普通,我觉得如果老天对我的资源配置能像其他人一样平均,我就可以活得特别好,成为人上人。我看不起很多人,觉得他们只是运气好而已。其实都是酸葡萄心里,说白了就是又窝囊又嫉妒。”她说着,嘴角微微弯起。
他们约在第二次见面的那间咖啡厅,因为天气太冷,外面街角的那些桌子椅子早已空了。夏竹溪坐在窗前,目光呆呆地望着窗外,她看到程池从马路对面走来。
这光景很熟悉,他的步子还是那么从容,阳光在他头顶上洒下来,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光晕下。他穿着灰色呢大衣,没有系扣子,敞开的衣襟下是一件羊毛的开衫配衬衣。英俊斯文,得体舒适,又不过分讲究,这就是程池。阳光下他手上的戒指熠熠发光,两枚,一左一右的,倒也对称。他隔着窗子看到她,脸上露出习惯式的温和笑意。多美好,一个完美的男人在阳光下正朝她走来。
“对不起我来晚了。”他坐下,温柔地看着她。
其实是她来早了,程池从不会迟到。但她已经懒得跟他客套,而是开门见山地问:“你妹妹怎么样了?我不在应该开心多了吧?”
他目光闪烁,大概没有料到她会如此直接。顿了一下,道:“她还是老样子,不听话,长不大。”
她浅笑着点点头:“我要是有你这么个哥哥在,我也宁可永远长不大。”
他仿佛被这话刺到,眼神里流露出一抹伤感:“竹溪,对不起,我应该早些跟你说的。其实,她不是我亲生的妹妹,可我一直把她当亲妹妹对待。是我不对,伤了你。”
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吗?她忽然想到曾经看过的花痴剧里说过这样一句台词。“没事的,我也没有问你,是我太大意了。”说着她目光瞥向那枚戒指。
他轻轻摩挲着那枚旧戒指:“这是她硬给我戴上的,当时拿自杀威胁我。”
好一个虐恋情深,她忽然觉得事情已经狗血得超过了那些脑残剧。果然真正的狗血是生活本身。
“嗯,所以你就决定为了她一辈子不和别的女人在一起?那你们干吗不跟世人讲明白你们没有血缘关系,就在一起得了呗。”她觉得自己像个知心大姐。
“不,不是这样的竹溪,我对她只有兄妹感情。你不知道她刚来我家的时候那么小,身体特别不好,还总是受气。我如果不保护她,她根本没法活到现在。”程池目光盈动。
她是真不想听这些悲惨世界雾都孤儿的现代版,还不如来个歌剧魅影巴黎圣母院重口味有意思呢。
“她需要你,你保护她,天经地义。我祝福你们。”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大方。
程池却拼命地tຊ摇头:“竹溪,不是这样的,我爱的是你!是你!”他激动地抓着她的手,“我从第一次见到你时候就已经决定了,你和你的过去告别,我也要和我的过去告别。我们第二次见面你说你要开始新生活,我也被你鼓励到了,所以我也要开始我的新生活。竹溪,你的那些梦想,我说要参与进去,都是因为我爱你。我想和你一样有勇气,我想和你一起走出过去!”
心脏仿佛被狠狠地戳了一刀,她默默的抽回了手,不再看他炙热的眼神,目光移向窗外。阳光是冬日里最温暖的东西,可毕竟还是冷,因为太阳离我们太远了。
“程池,我曾经觉得我的人生一无是处是因为老天不公平。我身份卑微,家境贫寒,学业普通,我觉得如果老天对我的资源配置能像其他人一样平均,我就可以活得特别好,成为人上人。我看不起很多人,觉得他们只是运气好而已。其实都是酸葡萄心里,说白了就是又窝囊又嫉妒。”她说着,嘴角微微弯起。
他愣住,没有接话。
“我说要跟过去的自己告别,其实根本就没有发自内心地想要改变自己的意思。然后我突然拥有了许多,我以前想要却得不到的,房子、钱,就像一个暴发户一样。我以为有了这些可以开始我的新生活,可我还是我,一点儿都没变。”她眉头微蹙,嘴角却弯起一个更大的弧度。
“我的那些所谓梦想,都是无聊的欲望罢了。比如我想学弹钢琴画画,不是因为我真的爱音乐或者美术,只是因为觉得会弹钢琴会画画的人很厉害,我想要过上等人的生活,我想要被人瞩目,被人看得起。可我还是我,我骨子里什么都没变。”她目光湿润了。
“那又有什么关系?竹溪,你至少能勇敢地迈出那一步。”程池开口了。
“不是的,到目前为止没有哪一步真正是我自己做的决定。我不过是随波逐流的同时,耍点儿小聪明自保而已。我没你想的那么勇敢,我其实活得和以前一样窝囊。”她鼻子猛抽一口气。
一颗泪水掉下来。
“在爱情上也是一样。我太想要一个男人来爱我,所以在面对你时总是不自觉地想要表现,装成我最向往的那一类人,不食人间烟火似的仙女,其实心里的小计较特别多。我担心自己会吃亏,介意你的戒指,怕惹到孟妍,现在也是一样,我不敢和你妹妹争。”她笑着抹了抹眼角的泪。
“竹溪……”他欲言又止。
“程池,你是我最向往的男人,就像个王子一样,虽然这么说好土。”她笑了一声,“可是,我心里却那么狭窄,根本配不上你。所以你说你爱我,我却总是不能发自内心地相信你。这与你妹妹无关,是我太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
她转过脸,泪光闪闪地看着他:“可是我不想承认,不想承认是我自己退却了。所以就忍不住地想要把责任都推卸给你,怪你不告诉我你妹妹的事情,怪你那一天就那么放我离开,污蔑你根本爱的不是我。我多坏啊!”
总是免不了想要逞强,把错误都推给别人,其实自己心里早已经一败涂地。
他又一次握住了她的手:“竹溪,我们其实都一样脆弱。”
“不,你比我坚强。我听说了你小时候的事,我没有想过一个在那种逆境中长大的人会像你一样淡然从容。程池,我相信我的眼光,你是个好男人,只是我配不上你。”她终于说出了心底的话。
“竹溪,爱情没有配不配得上这一说。”程池叹了口气,“你会这样想,只因为你爱的不是我。”
她怔住,眼前竟然浮现出另一张脸。
程池盯着她的眼,眸光中的悲凉倾泻出来:“其实我早就发现了,你爱的不是我。”
她皱着眉,抽了抽鼻子,嘴角想要弯起却又失败了:“呵呵,大概这就是我注定屌丝一生的原因吧。”
“你爱他,你爱的始终还是他,对吗?”程池问。
“你是不是觉得我其实是斯德哥尔摩症?我也觉得。”心中忽然有个地方变得明亮起来,伴着刻骨的痛。
程池苦笑:“只能是咱们俩都是凡人,新生活不是那么容易就有的。”
“可我也不想再掉回那个大坑了,我怕疼。”她眨眨眼,故作调皮地说。
“竹溪,我不介意你不爱我。只要你需要我,我们还是可以在一起的。”程池道。
她摇头笑笑:“你就让我真正地潇洒一次吧,把那枚戒指还我,哪有一个男人两只手上都戴戒指的?”
程池犹豫着,她却伸出手去,硬生生将那戒指摘了下来,放在口袋里:“我会给它找个合适的主人。”
程池的背影消失在阳光里,她站在街角,手有点儿冷,插进口袋,摸着那枚戒指。心中忽然轻松了很多,做回自己原来才是真正的新生活。
漫无目的地闲逛,又看到那家小花店。推门而入,一室清香,原来冬天的花店也这么美。还是那个漂亮的小姑娘,还是一样热情地问她要买什么花,只是早已不记得她了。
“嗯,有什么花是代表新生活的吗?”她问。
小姑娘想了想,笑着答:“风信子,风信子在开完花以后,要把开过花的部分剪掉它才会从新开始新的生命,从新开花,就像人一样,如果你的人生灿烂过或者失败过,一定要把过去的给丢掉,才能开始新的生活。”
把过去丢掉,再重新做回自己。多么矛盾的真理。
她捧着一小盆风信子走出花店,小花怕冷,特意用了很厚的罩子罩起来。别致地温暖。
转身的时候,她目光瞥见马路上的一辆车,车边站着一个人,是蔡秘书。
蔡秘书望着她,然后打开了车门,她看到里面坐着一个人。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她淡定地走过去,脸上挂着微笑。
孟锡明坐在车里,目光深邃地看着她。她走到车门口,很乖巧地打个招呼,“爸,这么巧。”她还是习惯叫他爸。
“坐上来。”孟锡明开口道。
她自知躲不过,所以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十分痛快地坐上了车。蔡秘书也回到驾驶位,连声去哪儿都不问,直接开车。
“竹溪,你瘦了。”孟锡明的声音很低沉,带着一丝疲倦。
她看了看那张冷峻刻板的脸,似乎比上次见又苍老了些。“爸,最近很忙吗?我看您好像很累的样子。”
孟锡明侧过脸,眸光中闪过一丝暖意:“小丫头,学会关心人了?”
她甜甜一笑,倒也没紧张:“小丫头也会长大的嘛。”
孟锡明嘴角微微弯起一个弧度,然后将头枕在靠背,闭上眼睛:“我先休息一会儿,到了叫我。”
蔡秘书对着后视镜看了一眼,答应着。倒让夏竹溪有些尴尬,这老头儿还是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这样一面。不敢看过去,只好漫无目的地望向窗外,耳朵却小心翼翼地留意着孟锡明的一举一动。防备着,谁晓得这是不是他的前狼假寐招数?
二十分钟后,车子在一栋大厦楼底停下,蔡秘书走下车打开车门,低声对孟锡明道:“孟董,到了。”
孟锡明睁开眼,第一眼就望向身边不明所以的夏竹溪,唇齿微启:“走吧。”
夏竹溪却紧张起来,这大楼貌似是某高级酒店,只不过他们的车子停在楼背面,她看不到酒店名字。
电梯上了二十层,蔡秘书带路,拿出房卡打开一间房间:“会议三点半开始,现在是两点五十。”
原来是来开会的,可吓死她了。于是才意识到,这一次与孟锡明见面或许不是他安排好的,不过是路边见到了她就临时起意把她抓来的。蔡秘书开了门就没打算进屋,看着夏竹溪和孟锡明进去了,十分适时地关了门。
这节奏还是有点儿……她余光瞄向孟锡明,一动不动。
孟锡明坐在沙发上,倒是很闲适:“我一会儿在楼下开个会,昨晚没怎么睡所以就开了间房,打算开会之前补眠。”
她的心又提到嗓子眼儿,这不又是要侍寝的节奏?
孟锡明见她眼波流转,笑着拍拍身边的沙发:“过来坐,傻站着干吗?”
她默默走过去坐下,身体僵硬:“爸,您该不会是还没打算放过我吧?”
“我说过了,不要叫我爸,你和小铎已经离婚了。”孟锡明看着她,神色莫测。
“那我叫您什么呀?孟董?孟伯伯?”她干巴巴地道。
孟锡明干燥粗糙的手在她脸颊拂过:“你还是怕我?我刚刚看你走过来的时候还以为你已经不怕我了。”
她沉默着不吭声,被他摸过的脸感觉特别难受。
“小铎回来找你了?”孟锡明将她搂在怀里,闭着眼道。
“嗯,我已经拒绝他了。”她说。
孟锡明没有睁开眼,又道:“你和程池也分开了tຊ?”
这老头儿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她只好老实地承认:“是,彻底分开了。”
孟锡明睁开眼,目光里带着一丝满意似的:“嗯。”
她问得小心翼翼:“您这是什么意思啊?”
“竹溪,你还没想好吗?程池不适合你,小铎也不行,那么你想要的生活到底在哪里?”孟锡明道。
她想要的生活,他知道她想要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她忽然觉得很好笑,如果这事情发展到最后真成了她和孟锡明相亲相爱,那她的人生就是一部神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