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动口,果然是动手更有效,整个院子眨眼就安静多了。“给你们时间和机会回忆回忆,你们从哪弄来的宁小花,陈家又是怎么看上的她。”彭兴州话音掷地有声,“大家都是生意人,给的线索有用了,我也出十两,要是没用的话……我们也花了这么多时间这么多功夫请你们,麻烦两位把命留下,我也好给弟兄们一个交代。”李妍一边听他说,一边伸手要夹花生米。可她筷子在半路被凭空冒出来的另一双打了一下。沈寒舟面色不悦,加了一筷子青菜直接添到李妍碗里。
彭兴州将三人安顿在距离柳河县一里地外,位于半山腰的小院里。
“这里正好能看到整个柳河的全貌。”他指着右手边,“不管白日还是夜里,山脚下整个县城的动静都能一览无遗。”
李妍望着山下,这里视野开阔,又是高地,是个绝佳的位置。
“就这吧。”她望着山下柳河县星星点点的灯笼,没回头,“哪个是陈家?”
彭兴州:“最北边那户,四方院落,六进的大院。他们一家占了整个柳河五分之一的土地。”
李妍了然。
山洼里这么大的宅子,四周又被群tຊ山环绕,隶属青州,但又因为这特殊的地理位置,就像是个三不沾的地界。
“这地方要是真有生猛的土匪盯上,从青州调兵来救都赶不上。”
“要什么救兵……陈家自己就是一霸,现在联合着以前盗门那些叛徒,在柳河横着走,朝廷派来的里尹看到他们连个屁都不敢放。”彭兴州冷言,“府衙断案已经不是按照大晋律令来断案了,是按照陈员外怎么看来断。就比如去年那一车孩子,如果我不找你,那些孩子一点曙光都不会看到。”
这一点也不奇怪。
山高皇帝远,朝廷又不是神仙,不能处处都盯着,保不齐就会出陈家这样的“大户”。
“所以,你要查的那个墨刑姑娘的案子,绝对和陈家脱不了干系。”
李妍在院子里石凳上坐下,听到马蹄声,她转身正看到自己的马车刚刚进院,车后面还跟着两个姑娘,手里端着上好的酒菜。
就那么一瞬,身旁一道白影闪过。
沈寒舟径直上前,先把两只酒壶拎走。
他拔开壶塞,当着众人面,一手一只壶,咕咚咚全倒在悬崖下面。
美酒淋着树叶,刷刷作响。
李妍心如刀绞却不敢吭声。
她扭头压着声音:“下次偷偷送进来啊,不然我是真一点碰不着。”
彭兴州了然,刚想点头,一抬眼就对上沈寒舟两道杀人的目光。
他浑身一僵,摇了摇头,忙说:“办、办正事,喝什么酒啊!”
这变脸和翻书似的。
李妍“嘁”了一声:“你怎么跟老曹一样,都是酒上桌了才想起来说正事?”
“没上桌之前,这人也没这么可怕啊。”彭兴州絮叨一句,将腿上的毯子重新盖好,“你来之前我就让兄弟们去摸人了,吃完这顿饭,差不多就会有些消息。”
他抬手招呼沈寒舟:“沈账房,来一起同坐,路上辛苦,这都是柳河特产,来尝尝。”
李妍回眸望着他,一身白衣的男人仍旧站在悬崖边。
夜风吹动衣摆,他望一眼李妍,之后低头解开外衫,这才转身走来。
灯笼摇摆,虫鸣阵阵,那件仍带着他体温的衣裳落在李妍的肩头,他轻声道:“山里不比青州,夜里凉。”
李妍对面,彭兴州饶有兴致地笑起:“所言极是,快穿好。”
薄雾散去,月朗星稀。
李妍有很多年没有像现在这样,和彭兴州坐在同一张桌上吃过饭了。
上一次还是两年前,他刚刚拿回家主身份,李妍带着一众人到柳河外的彭家寨子道贺。
那时候彭兴州憔悴极了。
刚刚经历手足相残,他一生挚爱的女人也因他而死,彭兴州虽然夺回了位置,却捧着支离破碎的盗门,万念俱灰。
那时候,李妍曾按照她父亲书信里的内容给彭兴州带了三句话。
她还记得是首童谣。
彭兴州听到那童谣之后,竟低下头哭了。
此后一晃两年,他站稳了脚跟,却没办法把碎裂的盗门重新粘起来。
如今月下觥筹交错之中,看他心情不错,状态也很好,虽然一如往昔的絮絮叨叨,李妍仍旧打心底高兴。
和彭兴州预测的差不多,一桌饭菜吃得差不多了,屋外渐渐闹了起来。
盗门人压着一男一女,推着他们进了院子。
两人黑布袋罩着脑袋,手被反绑在身后。
李妍一心不解,不知道彭兴州这是弄的什么花样。
就见他捏着袖口放下筷子,用手帕沾了几下嘴角:“宁小花还记得吧?就是去年被你们十两银子卖了的那个姑娘。”
原来是被害人的老主人。
李妍筷子夹起花生米,放进了嘴里。
身后盗门人撩开头罩一角,伸手掏出一块白布扔在地上。
他们都还没来得及收紧套头的布袋,就听见两道声音传来。
男的懦弱,哈腰求情:“各位大爷手下留情啊!”
女的暴躁,张口就威胁:“你们是什么人?!知不知道我们是谁?!我们可是柳河张家!祖上是出过举人的!”
彭兴州哈哈笑了:“我管你是谁,不配合,都是尸体,没差别的。”
隔着头套看不清他们两人是什么表情。
张林氏明显还想骂,却被张家家主呵斥住:“夫人,你就别逞强了,都什么时候了,分分场合。”
他上前半步,弯腰行礼:“不知道这位爷爷怎么称呼,有什么事是我们夫妻二人能帮上忙的?您说的那宁小花现如今不在我们府上,她上了陈家花轿之后出了那档子事情,牢里再出来,谁还知道她去哪了啊。”
“就是!卖都卖给陈家了,与我们有什么干系?你们这么牛气,怎么不抓陈家去啊!在我们这寒门面前耀武扬威的算什么东西!”
“哎呀!你少说两句吧!”张家家主着急了,抬脚踢了她一腿。
“你敢踢我?!你还敢踢我?!”
眼瞅场面越来越乱,彭兴州摆了下手。
盗门人立即上前,就听“啪啪”两声,两个大嘴巴子呼过去,张林氏登时安静了。
她跌坐在地,摸着自己的脸:“你!你们!”
“别吆喝。”彭兴州不疾不徐,“再叽叽歪歪,我把你舌头割下来喂猪。”
他说得不疾不徐,慵懒而缓慢,却字字如冰。
李妍没见过这样的彭兴州。
她一时手顿在半空。
她对彭兴州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总是乐呵呵笑着,处处都礼让谦逊的伯父形象上。
可转念一想,也是,短短十年,经历了手足相残,失去了挚爱,又被部下背叛。
想来再儒雅端方的人,也没办法维持最初的心态。
他这样也挺好。
比起动口,果然是动手更有效,整个院子眨眼就安静多了。
“给你们时间和机会回忆回忆,你们从哪弄来的宁小花,陈家又是怎么看上的她。”
彭兴州话音掷地有声,“大家都是生意人,给的线索有用了,我也出十两,要是没用的话……我们也花了这么多时间这么多功夫请你们,麻烦两位把命留下,我也好给弟兄们一个交代。”
李妍一边听他说,一边伸手要夹花生米。
可她筷子在半路被凭空冒出来的另一双打了一下。
沈寒舟面色不悦,加了一筷子青菜直接添到李妍碗里。
他声音清冷:“吃点蔬菜,毒不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