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怀生见她这般,越发痛心,心脏某一角好像被人拿刀子剜了一小块,伤口不大却一直流着血。她从没在他面前哭成这个样子,所有的委屈,难堪,以及她不想说的过去都暴露在他面前,这一刻,他万分心疼,更后悔自己没有及早到她身边。他比她更痛,连成句的话好像都说不出来,只能一遍又一遍替她抹去泪水,在眼前一隅小小空间里将她抱在自己胸前。温姝宜还在抽泣,周怀生在她背上的手又紧了紧。“是我来的太晚了。”他再开口,嗓子紧得发涩,心底翻滚的情绪也堵在咽喉间。
有雪顺着风灌进衣领里,寒冷直入心扉。
周怀生语气前所未有的低,目光直直望向她,似乎想隔着眼前几乎朦胧的视线将她藏在背后的心也看看清楚。
“姝宜,我不是不知道他今天不会在这,你们两个说话,叙旧,在我看来这都没什么。”
她到底有没有心呢?他也不确定,他只知道,自己这样跟自取其辱没什么分别。
可蒋澈那句话犹如魔音始终在他心底回荡。
周怀生闭了闭眼,将要开口的话变得十分艰难。
“我知道我在你心里没那个分量,你跟我结婚,也不是真开心,要真觉得心里为难你就跟我说。”
他胸腔酸涩,像是被人塞进一颗石头,压得他连声音都低哑几分。
周怀生不是没有脾气,只是他从小到大的教育让他棱角柔和许多,他的爱始终是缄默的,对温姝宜,他愿意低下头照顾她的情绪。
末了,周怀生又强撑着对她露出个笑。
“姝宜,别强求自己。”
如果当下不是她真正想要的,那他愿意放手让她追寻自己真正的幸福,他真爱她,自然也希望她是能真正快乐。
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偶尔缓慢驶过的车,周遭寂静,大雪蔓延,温姝宜听着他讲完这番话,明知他是气话,鼻间却还是泛了酸。
“我哪里强求自己了,你拿我当三岁孩童以为我跟你结婚是为难自己吗?”她开口,眼泪不受控制断了线。
“我要是真强求自己,刚才在屋里应该答应那个醉鬼的话,而不是听到他那句冒犯的话却只想着跟你回家。”
温姝宜哭腔很重,鼻尖冻得红红,眼睛却始终不肯服输地看向他,一点也不想退缩。
“周怀生,我不喜欢蒋澈,从来就不喜欢。”
她第一次对他直呼全名,话里有委屈也有再也藏不住的爱意。那些被她藏在过去不敢揭开的隐痛,那些不能随心所欲对他说出来的曾经,在此刻,尽数翻涌。
周怀生后知后觉,看着泪眼婆娑的温姝宜,短暂的惊讶过后,他总算明白了她这番话。
她说她不喜欢蒋澈,是他误解她了。尽管他们两个过去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在一起,可这一刻,他都不想再听了。
周怀生呼吸一沉,很快上前将她拥入自己怀中。他们两个的外套都沾了雪,碰在一起时有凉气扑到面前,她觉得更冷,眼泪流下的皮肤也被风吹得刺痛,只能把脸埋在他胸前。
他却不紧不慢,小心翼翼捧起她的脸,唇上是凉的,触碰时那刻两颗心脏都跳得剧烈,血液都热了热。
他一遍又一遍唤她的名字。
周怀生轻轻试探,温柔索取,珍而重之像是对待一个失而复得的宝物,他们两个心情起伏太大,彼此气息全然乱着,不得章法。
最后离开时,周怀生低头看她。
“我们去车上说,好不好?”
他的声音完全柔和下来,她本来就不舒服,在外面待了这么久手指已经凉成冰块,若是因为他再严重他更要愧疚心疼。
上了车,温姝宜却并不着急着跟他说起蒋澈。
周怀生把空调调高,往她那边靠了靠,双手抓过她的手放在一起为她捂热。他眉眼认真,如今只能看得见她。
温姝宜平稳情绪,轻声跟他讲起自己方才不礼貌的原因。
“我爸刚没那年,家里卖尽了全部资产还债,我妈那时候到处奔走,为了支撑这个烂摊子耗费心血,公司最后没有保住,从前欠债的那些人也都翻了脸,我眼睁睁看着我妈为了生活苍老了脸,她那么骄傲一人,昂头挺胸了大半辈子,人到中年到了却要弯腰低头,我是真的恨。”
“恨我自己太小,恨我自己不是个男孩子,也恨我自己,不能站在她面前保护她。”
这是她第一次,跟他讲起他不知道的从前。温姝宜并没因为讲起过往的悲伤回忆而痛哭流涕,相反,她话语平静,神色也格外镇静,淡淡然,就像讲起故事一样。
可这故事里的主人公,却是她自己。
外面的雪似乎小了点,下降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温姝宜目视前方,盯着路灯下那一小片被光照到的地方,继续跟他讲。
“刚才在酒店里那个人,我爸活着的时候对他不错,生意上常有来往,去世之前我爸还借了他一百万,数目不大,但对我们家来说算是救命钱。”
“我妈走投无路,去找他要回这笔钱,他非但没给,反倒出口羞辱,还差点要欺负我妈……”
她想到记忆里那个夜晚,话里只剩下浓浓的哭腔,那是最痛苦的回忆,怎么讲好像都过不去了。
温姝宜抽噎着:“我,我当时在别的屋,看见他锁了门就赶紧揣开,拿了,拿了花瓶打了头,这才把他赶出去。”
说到最后,她捂住了脸。
“怀生哥,我恨他们,我恨他们所有人。”
要怎么忘呢,她想她这辈子都忘不掉,故乡不是她成长的沃土,是她拼尽全力想要挣脱的泥潭。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落井下石,她见过了太多太多,也是因为童年的这道疮疤,总是会影响她今后人生观念,她总觉得人性都是薄凉的,经不起试探的,而一腔真心,往往也有被辜负的那天。
这些年,她是一次又一次加固自己内心反复堆砌的高墙。
以至于当初跟他重逢,她也总是这般。
小心翼翼,生冷疏离,总之,是不想让她触及自己内心的高地。
那好不容易,不再被旁人侵扰,能够自己野蛮生长,足够对抗世事风霜。尽管,那里并不是一片健康的土地。
周怀生见她这般,越发痛心,心脏某一角好像被人拿刀子剜了一小块,伤口不大却一直流着血。
她从没在他面前哭成这个样子,所有的委屈,难堪,以及她不想说的过去都暴露在他面前,这一刻,他万分心疼,更后悔自己没有及早到她身边。
他比她更痛,连成句的话好像都说不出来,只能一遍又一遍替她抹去泪水,在眼前一隅小小空间里将她抱在自己胸前。
温姝宜还在抽泣,周怀生在她背上的手又紧了紧。
“是我来的太晚了。”
他再开口,嗓子紧得发涩,心底翻滚的情绪也堵在咽喉间。
他几乎这时候才明白,她年少时小心翼翼的同人相处,身边可以说没有什么朋友,她明明是个小太阳性格,却在父亲去世后不得不变得冷漠,这个世界,这个地方,从十三岁起带给她的也只有冷漠了。
温姝宜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她眼睛红肿着,离开他臂弯,靠在座椅上静静看着他。
外面实在静谧,整个城市都陷入平静,周怀生对上她的眼,目光坚定。
“姝宜,今后你有我了,凡事都不要一个人撑着,我来为你撑着,好不好?”
既做了夫妻,自然要为她遮风挡雨,他再也不想见她这般脆弱哭在自己面前了,那种感觉实在无力。
她眼眶一热,答应下来。
她这一天情绪大起大落,回到家后状态仍然很差,奶奶给他们两个留着门一直没睡,看到温姝宜眼眶红红还以为是夫妻俩吵了架,于是借着煮姜茶的空当把周怀生悄悄拉到一旁。
“你欺负姝宜了?”
安江语重心长提醒:“她现在情绪不好你不能跟她生气知不知道,有什么事好好说,你要再让我孙媳妇哭我就把你扔出去!”
“奶奶你别瞎想,我怎么可能欺负姝宜,她只是跟同学们见完面有些伤感。”
他随便找了个理由解释过去,末了又说时间太晚让安江去休息,自己则在厨房看着姜汤。
温姝宜洗漱完上床,姜汤正好也好了。
她十分默契接过他手中的碗,喝之前喂了一口到他嘴边。
“奶奶是不是跟你兴师问罪了?”温姝宜看他一眼,刚才虽然声音小但是她多少也听了一耳朵,估摸是奶奶疼她,所以很用力的把他拉开。
她刚卸完妆,素面朝天,什么装饰也没有,眼角微微还有些发红,显得眼眸更加亮,像是两颗发光的琥珀。
周怀生伸手,把她垂在脸颊的湿发整理到而后,指腹轻轻拂过她耳垂,他笑了下。
“是啊,她以为是我欺负你,在厨房训我来着。”
最后一句话尾音微微上扬,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温姝宜顾不上开口,他便又说道。
“不过我确实也没照顾好你,挨训是应该的。”
这话是为了逗她,她回来后也没个笑影,周怀生不愿她还总想着方才的事,所以刻意想要逗笑她,可到底是隐痛,加上今天经历的事也实在多,她的情绪一时半刻还不能恢复过来。
但这一晚,温姝宜在周怀生躺下时主动抱了他。
黑暗中她声音清浅,呼出的气息浮在他耳边,温姝宜大着胆子,学着他的样子轻轻去碰他的唇。
她实在生涩,连手都只是规规矩矩放在他身前,房间里满室静谧,温姝宜在他咫尺缠绵,他身上的气息实在好闻,温姝宜觉得她也被沾染几分。
大抵是黑夜,人的胆子总是格外大。
周怀生察觉她难得的热情,愣怔一瞬,很快反客为主,手臂收紧揽住她的腰,有些失控的渐渐加深了这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