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一切,看得关婮眼花缭乱,她何曾有幸见过如此场景。仿佛已然忘记她是被两个男人扛到这里,不知所因。“关娘子。”不知从哪冒出一位中年妇女,忽然伸出头,露着满口大黄牙,朝关婮美好地笑,暗红绣花衣裙,油光满面,瞧上去不像什么良善之辈。关婮纳闷:“你——怎么知道我姓关?”根本不认识这号人物。“不管你以前姓什么,此刻开始你就姓关。”中年妇女呵呵笑,挨着关婮坐下,眼神与行为都显得特别亲切。她那瘆人的笑容,着实令关婮心中不安。
被扛着奔跑,关婮没tຊ少挣扎,两只脚胡乱踢打,双手护着墓中梨没办法挥打,但她还能扭动肥胖的身躯。
她是个灵活的胖子。
“肥娘们,劲还挺大。”扛着她的两人笑着调侃,一边跑,一边拍了拍麻袋里面的女人,“别着急,你的苦日子到头了。”
又是男人!
让他们住手,显然那是异想天开。无法挣脱的关婮,只能在麻袋里大喊大叫,拼命喊救命。
然而,细雨中,阴暗巷子里,连个鬼影都找不到,别说有站出来打抱不平的人了,根本不可能出现。
一片茫然,不知被带到哪。
半晌,两人把她放下,解开麻袋。
一挣开袋口,就被一束束刺眼的烛光照到眼睛,刺得关婮下意识眯住眼。
说实话,活了二十三年,她还是头一回坐在这般亮堂的屋内。
房中点了多少根红烛?那是个未知数。
她心下倒不是特别慌张,趁那工夫先飞快地巡视屋内陈设。
一旁盯着她的人,她暂且没空搭理。
她家穷,她家亲戚也穷,所以贫穷限制她的想象,以致多年来,竟没见过如此奢华的房间。
屋内每一处都挂了大红绸缎。
赤色雕花家具错落有致地摆放着,窗前案几上摆着一架黑色木琴,壁上还有两幅山水画,山水画下首是女子的妆奁,精致的首饰盒也搭着细小的红绸缎子。
——原来是喜房。
欣赏完眼前壮观景色,这才低头看向身旁以及屁股底下的床榻,软软的,很舒服,那是她从未感受过的柔软。
未作多想,她抬手就在床榻上用力拍了拍,还自言自语地说:“真软和。还没到冬天,就垫这么多棉被。浪费。”
屋内的一切,看得关婮眼花缭乱,她何曾有幸见过如此场景。仿佛已然忘记她是被两个男人扛到这里,不知所因。
“关娘子。”不知从哪冒出一位中年妇女,忽然伸出头,露着满口大黄牙,朝关婮美好地笑,暗红绣花衣裙,油光满面,瞧上去不像什么良善之辈。
关婮纳闷:“你——怎么知道我姓关?”根本不认识这号人物。
“不管你以前姓什么,此刻开始你就姓关。”中年妇女呵呵笑,挨着关婮坐下,眼神与行为都显得特别亲切。
她那瘆人的笑容,着实令关婮心中不安。
“小娘子莫怕。”
即使关婮衣衫褴楼,也不愿和身旁过于油腻的妇女靠得近,她悄悄往一旁挪了挪,礼貌又不失尴尬。
那中年妇女垂眼瞟了一下关婮挪开的空地,又不识趣地往前挪了挪,好像偏要挨着关婮才能舒坦似的。
“我请你来,是让你享受荣华富贵的。”
还有这好事?关婮不信。若真有此事,便是要卖她去勾栏瓦舍做那种勾当,不过她这种外形,合适吗?
“享受富贵?”
“对呀,”妇人一见关婮,便知她是个乡下人,所以心里笃定这招能成,只笑着问,“你可愿意?”
关婮好奇:“你且说说看。”
“鹿州城大名鼎鼎的万家,你听说过吧?”妇人故弄玄虚。
关婮不耐烦,蹙起两道弯弯的细眉。但提起万家,忽就想起四年前搭救过自己的何之州,紧跟着问:“就是那个死了老婆的万元户?”
“对,就是他!”妇人满脸堆着笑,眼珠乱转,“明日是他续弦的大喜日子。嫁给万老爷,往后就会有享用不尽的富贵。小娘子可知,万家有多少铺面,每日进账的银子又有多少两?”
这些都非关婮该操心,她上心的事另有其他,就是有些不好意思:“……嗯,那个——他家的护卫,何大人还在吗?”
何大人?那是个什么人?妇人根本不知,但为了稳住关婮,立刻点头打包票:“当然在呀!你们认识?”
“算认识吧。”想起四年前那件羞涩的桃色事件,关婮耳根子有些发烧,还没到春天,竟又思春了。
那翩翩公子温润的手掌,擦过她胸前丰满的肌肤时的燥热感,她记忆犹新,且每每想起,都感到害臊,尤其是公子彼时那慌张局促的眼神,令她终生难忘。
“只要小娘子答应嫁过去续弦,万老爷每月便可付你二十两的月例银子,成亲后,家中事一概不管,万老爷也不会过问你的私事。人前,你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人后,你是你,他是他,互不相干,每月底拿钱花。这第一个月的银子,明晚洞房里就给。小娘子,我跟你说,你这可是祖上冒了青烟。哎——这种快活事,怎么就没能轮到我张姬儿呢!”
说了一大串,她又手背贴手心,拍了拍,以示遗憾与羡慕。
关婮听得满脸茫然,直到此刻她还是没明白,一没媒,二没聘,如何将她这般肥胖娘子嫁到泼天富贵的万家?
“月例二十两,什么活都不用干?”关于二十两,关婮特别在意,毕竟那能解决弟弟照钱娶媳妇的费用。
张姬儿笑着用肩膀推了推关婮:“你就等着享福吧。”
若真如此,这个生意能做,关婮笑着问:“那万老爷——是不是也不用我伺候?”毕竟听说他年过半百,骨瘦如柴,毫无男人气概。
张姬儿又用肩膀蹭了蹭关婮的肩膀,同为女人,自然明白这问题的内涵:“你不是有相好的在万家吗,到时候你们暗度陈……你明白我的意思就行。不过,有几句话,我要交代你,首先有一点,你给我记住了,不能有孕。因为先头的关家娘子,不能生育。”
“……啊?”关婮似懂非懂。
“你回头看看。”张姬儿往后滑动屁股,让出空间给关婮回头。
不知情的关婮跟着就转身扭头去看,鲜红的鸳鸯喜被下竟躺着一位女子,定睛看,那女子脸色惨白,毫无生气,同她有些像——胖。
“她怎么了?”关婮问得随意。
张姬儿回答得也比较随意:“死了。”
吓得关婮立刻站起来闪开,进入屋内有段时间,居然不知身后躺着一具惨白的女尸。
“她——怎会死了?”
“命不好呗。”张姬儿倒是为女尸叹息了一声,“她要是命好,还有你什么事。”
关婮眨了眨眼,这才恍然大悟,她看看张姬儿,又瞅瞅那张惨白的女尸脸,最后指着自己的鼻子:“我要假扮她?”
“不然呢?”张姬儿点头,站起来冷着脸说,“条件我已说明,愿不愿做新娘子,你自己看。”
说完扭着屁股就要走。
每月二十两,不用干活,不用伺候男人,不仅能与何公子朝夕相处,还能解决弟弟的婚事。
如此一举五得的事,关婮怎能狠心拒绝,当即便扯住张姬儿的衣袖摆,点头应下:“好,我答应。”
“对,这才叫聪明。”张姬儿一扭头回来,满脸都是得意的笑容,“那万老爷年过半百,两腿一蹬的日子也不远了。你还年轻,还愁将来不能当家做主吗?小娘子,听我说,这年头干什么,都别跟钱过不去。只要把钱攥在手里,想什么,自然来什么。”
“可是……”关婮忧心地看着床上的女尸。
“哦,那个啊,直接埋了。”张姬儿随口那么一说,扭头亲切地拉着关婮,拽着一同坐到妆奁前。
“她与万家缘分太浅,万家人也不知她是哪根葱,只知道明日续弦,有她一份,至于别的,到时候你随意。”
“这……”
“别这,那的。我跟你说,床上躺着的人,死于非命,胸口有个这么大的刀口。但她孤苦无依,没人能帮她。这就是她的命。”
看着屋内陈设,关婮一直以为女尸生前有着富贵之命,未曾想,死得这般凄惨,且身旁之人毫无伤心难过之意。
“你是她什么人?”关婮问。
“什么人也不是。我是媒婆子。”张姬儿说,“这屋是月前万老爷给租的,给她一个像样出阁的地方。现在开始,这里属于你了。不过今夜,你得和她同塌。记住,不能让人看出破绽。”
“为什么要和她同榻?”和死人同眠,关婮做不到。光看看女尸那惨白的脸,满身汗毛立即竖起。
“因为不能让人看出问题。”
“替她出嫁,万老爷知道吗?”关婮忐忑。
张姬儿立刻压着声音说:“为的就是糊弄万老爷,他自然不晓得。我看你穷得叮当响,这才把你请来这里做新娘子。你要实在不愿意,可以走人。”
她就是吃准关婮缺钱,才敢如此放狂言。
奈何,关婮就吃这套,不过这里她也聪明了一回:“张娘子看上去可比我还着急呢。新娘子死在你手上,若是万老爷查问起来,你难逃罪责。且不说喜钱拿不到,可能还要吃官司,这才将我“请”来。我说的,对不对?”
“没看出来,你还挺聪明。”张姬儿满脸得意地点头点头,又仔细打量关婮的脸蛋,“别说,除了胖点,你好像找不到别的缺点。大脸粉嫩粉嫩的,好看。瞧你这对聚光的眼睛,多传tຊ神呐。还有你这樱桃小嘴,要是万老爷见了,指不定……不错不错,天生丽质,难怪有公子愿意和你相好呢。我警告你,嫁过去,和别人幽会可得小心点,切莫被抓,他家老夫人,那可不是省油的灯。”
见关婮脸色越来越沉,张姬儿又打了自己的脸一巴掌:“瞧我都在胡说什么。没有的事,没有的事。”
既然已经答应,如果再逗留下去,张姬儿就会把关婮劝走了。于是丢下关婮,急哄哄关门走了。
瞬间把寂静的喜房,留给心中惶恐不安的关婮。回头便又瞧见床上惨白的女尸,她特别害怕烛火忽然灭了。
圆桌上摆着瓜果点心,关婮拿了两块五瓣梅形状的白色糕点,狼吞虎咽地吃起来,饿了一天,也快成尸体。
屋外的雨还未停,偶有夜风吹动窗户,发出沙沙的响声。
吃两口,回头看看女尸,吃两口,再看看女尸。
今夜,到底要如何入睡?
爹娘他们不知担心成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