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罚得重了,岂不是像自己怕了她一样?何况孙旺、李平等人都是他身边数一数二的忠仆,进了府还寸功未立,就这么折在这了?这怎么能行?说起来,都怪自己太过大意了,总是小看了这位年纪轻轻、平时又闷声不响的常六小姐!反复思量再三,她终于还是开了口:“孙旺、李平、喜柱等人,捕风捉影、做事毛躁,各打二十板子,罚奉半年;胡妈妈轻信人言,不辨是非,罚奉两个月,以示惩戒!”一旁的常昭听了直皱眉。牵累了这么多的人,还伤了主子的脸面,竟不撵出去,只是这样轻轻揭过······
孙氏却突然想到了什么,盯着常晞的脸问:“这事你原来早就知道?那为什么不早回?”
常晞一副歉然不安的样子:“太太刚才问的太急,方才来的人又说他们全都查过了,我还以为是连那小暗仓都查过的,周买办又不在,也不好对证,我这才不敢妄言······”
那孙旺见事情的发展有些脱离控制,心里早就觉得十分不妙,想张口说话又怕说错,想走又走不得,正是两下里为难,忽听外间有人一叠声地报:“当铺掌柜的已请了来了。”
那掌柜的不过三十多岁年纪,他像是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一进门便低了头恭身立在那里,一眼都不敢乱瞟。
早有人叫他指认当日去他店里销赃的人。
他连忙答应着往前走了几步,仔细往地上这些人脸上看了一圈,又看了一圈,迟疑道:“这里并没有我那晚见过的那个人啊······”
“你可给我睁开眼看清楚了!”胡妈妈闻言忍不住从帘帐后跳了出来,指着王升的脸厉色道:“难道不就是他?”
那掌柜的擦了擦汗道:“我与这位兄台实在是不认识啊!那日送东西去的人,左眼下有一颗黑痣,面貌形容跟眼前这位兄台并无半点相似之处······干我们这行的,要是连这点认人的眼力都没有,生意只怕早就干不下去了······”
那孙旺急得粗声嚷道:“不可能!不可能!我那天看得真真的!明明就是他王升,绝对没看错!再说那天也不光是我一个人看见的,李平也见着了,你也见着了,是不是?你快说句话啊!”说着就扯住跪在一旁的李平。
李平被他扯的一歪,口里忙应着说“那天确实见到了王升”云云。
这里正没个开交,余妈妈已经气冲冲地抱着个大包袱,半夏同白露、玉露几人抬着个大箱子,急步走进来了。
而孙氏身边那几个一同去抄检东西的婆子全都脸色灰败,蔫头丧气地跟在后面。
半夏也顾不得避讳那当铺掌柜的是外男,一进门就挤开众人,抢着道:“禀太太、小姐。六小姐账上共有一套霁红茶具,共八套杯碟、一对郎红小盖碗。一对玻璃莲花瓶、一对玻璃卷草纹瓶、两对蓝玻璃什锦小碗和成套的小碟。新打的首饰中共有两个分心、一套梳篦、六支各样花钗、两支步摇、还有十二对花钿,两对耳环,全都在这里了,请太太、小姐过目!”
她一边说着就打开匣子。
里头一排排的全是各色玻璃器皿,光彩夺目、件件不凡。
那边余妈妈也打开一个洋红底子绣宝相花的锦绸包袱,里头是大大小小的盒子,装的都是常晞新打的各样首饰,一件也不少!
众人的目光都被半夏她们带来的东西吸引过去,看一看这边的,再看看孙旺面前的那一包所谓的赃物······
很明显,是他弄错了。
孙旺的脸色登时万分难看,豆大的汗珠从脸上不断地淌下来。
那王升到此时才又磕着头开口道:“求太太、小姐明鉴,小的那天一直在跟管车马的柳二哥在家里吃酒,确实没有来过府上!我与这孙旺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实在想不明白他为何要这般污栽小的,请主子们明察,还小的一个清白啊!”
既然有人证,早先怎么不说?
到了这时候,胡妈妈终于全明白了。
她们被算计了!
可是事情闹到这么大,已经不能就这么收场了。
怎么办?她们怎么办?
胡妈妈觉得眼前一阵眩晕。
很快,柳二也被叫了来,证实了王升的话句句不假。
一众仆妇们见了这个情景,各人心里也都暗暗盘算起来。
看来是小姐们当家理事,惹了新太太的眼了,这才安排人串供闹出这许多事故来······
好歹是个正经的长辈,居然这么眼孔小。
许多人的眼中都闪过一丝嘲讽和不屑。
那孙氏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屋里的气氛就僵在那里······
过了半晌,常晞才站起身,先是隔着帘帐吩咐人好生送了那掌柜的回去,这才恭顺地朝孙氏行了一礼,轻声问道:“太太,他们都是您带来的人,您说,这事该怎么办的好?”
她的笑容温和,眼神戏谑。
那种居高临下的态度一下子刺伤了孙氏。
屋里顿时鸦雀无声。
半晌,孙氏定定地盯着常晞的脸问:“你想怎么办?”
常晞微垂了头,万分恭敬地道:“我一个小辈,自然是什么都听太太的。”
孙氏气得心口发疼。
罚得轻了,她一个以大欺小、不明是非、护短偏向的帽子是摘不掉了。
可罚得重了,岂不是像自己怕了她一样?
何况孙旺、李平等人都是他身边数一数二的忠仆,进了府还寸功未立,就这么折在这了?
这怎么能行?
说起来,都怪自己太过大意了,总是小看了这位年纪轻轻、平时又闷声不响的常六小姐!
反复思量再三,她终于还是开了口:“孙旺、李平、喜柱等人,捕风捉影、做事毛躁,各打二十板子,罚奉半年;胡妈妈轻信人言,不辨是非,罚奉两个月,以示惩戒!”
一旁的常昭听了直皱眉。
牵累了这么多的人,还伤了主子的脸面,竟不撵出去,只是这样轻轻揭过······
她不由得看向常晞。
只见她面色平和,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看不出半点不满,好像刚才的风波、争吵和她全没有半点关系。
常昭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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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澈明亮的六安茶,装在甜白瓷小盖碗中,越发显得嫩绿可爱。
常晞啜了一口茶,惬意地躺在铺了竹席的大摇椅上,看着窗沿下挂着的两盆茂盛的绿萝。
这是常晴的屋子。
而此时的常晴正在里间翻箱倒柜地找着衣裳,只见她左手拿着件粉绿色纱衫,右手拿着件杏黄滚边褙子,往身上比着问常晞:“快点儿帮我瞧瞧哪一件好?”
看见常晞正躺在那里,她气鼓鼓地埋怨道:“喊姐姐来帮我挑出门的衣裳,你可倒好,喝了我的茶,还不帮我的忙!”
常晞闻言忙坐起身细细看了几眼,笑道:“你小小年纪,自然穿什么都好看!非要我选,那还是纱衫好一些儿,样子又新,穿着又凉爽舒服。”
常晴闻言喜滋滋地进屋试穿去了。
常晞继续饮茶闲坐,半夏立在一旁服侍着,眉宇间尽是舒展。
小姐的计划她全都知道。
那日,王升叔确实是来了府上,也确实接走了一个包袱,可那里面装的根本不是什么赃物,而是小姐给老爷做的几套秋衣和鞋袜!
他在外头七拐八拐的,路窄天黑,孙旺他们又对地形不熟,很快就被甩开了,那个去当铺“销赃”的人这才半路“出现”,那人的身量衣着都与王升叔差不多,这出“掉包计”,就这么把孙旺他们全给套进去了。
至于周买办的事,也是小姐早早给他通了信,提前安排好的。
前些日子,她是整宿整宿的睡不好觉,又怕她表兄把事情给办砸了,又怕被别人走漏了风声,又怕事到临头会出什么意料之外的岔子······
现下,一切总算是尘埃落定了,她这才终于长长松了一口气。
小姐屋里的摆设肯定是月绫说出去的,。她原以为那天月绫会硬跟着过去,和胡妈妈等人里应外合,好陷害小姐。
为此,她还提前准备了些东西,想让月绫“因病”出府,永远开不了口······
谁知小姐却说不用。
昨儿小姐又单独找了月绫,两个人关在屋里说了大半晌的话,月绫出来时两个眼睛通红,脸色却好像很高兴······
正胡思乱想着,那边常晴已换了衣裳出来,缠着常晞问她好不好看。
常晞笑眯眯地夸赞她:“一转眼,我们七小姐也长大了,有自己的好友了。”
常晴前儿接到户部郎中家赵小姐的邀请,明日就要去赵府上做客了。
常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这是她第一次独自出门,所以十分紧张,生怕错了规矩、失了礼数叫外人笑话。她讨好的给常晞捏了两下肩膀,又拉着常晞陪她挑选首饰,又跟她商量着要带些什么礼物······
常晞一一的帮她出主意,又给了她一荷包银锞子,细细嘱咐她应该怎么回答长辈的问话,怎么打赏仆妇······说得非常仔细。
常晴的大丫鬟喜鹊捧着黑漆茶盘侍立在一旁,满脸都是藏不住的高兴。
六小姐待七小姐真是没说的!
当日,姨娘嘱咐她们凡事都要多听六小姐的,现在看来果然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