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皓被林知莜突然的发飙吓了一跳,怔怔看了她几秒,又立马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样子,推开她的手笑道:“我真有事儿,不骗你。”
“什么事儿这么重要?饭吃一半就得跑啊。”林知莜不依不饶。
“嗨,工作上的事儿,跟你们说了你们也……”
关皓话还没说完,林知莜就霸道地抢过了他还没来得及锁屏的手机,一看更是气炸了,差点儿没把手机贴到关皓脸上,嚷道:“这是工作吗?什么工作得去酒吧干啊?”
关皓夺过手机,皱起眉头:“林知莜,过分了啊。”
“到底谁过分?”林知莜声音里已经带了点哭腔,“好不容易聚一次,才坐多会儿你就要走?”
“林知莜,你刚不都说你二十三了吗?怎么还跟三岁似的这么黏人啊?”关皓皱眉。
陈子航今晚像是下了决心要捅破这层窗户纸:“皓哥,知莜就黏你呢,对我们可不这样。”
段小北拿起啤酒灌了一口,苦涩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像往常一样淹没了他从来未曾宣之于口的情愫。
“那我等你们吃完这些的。”关皓扫了一眼餐桌,反正也所剩无多。
林知莜却突然改了主意:“你要去酒吧也行,带我一起去。”
“小孩子去什么酒吧?”关皓想都没想就反驳。
“我都说了我二十三了,大大小小的酒吧我都去过!不比你少!”
林知莜闪烁的眼神里透着倔强,关皓看着她,突然想起她小时候的模样。
身高好像都不到他胸口,扎着两个羊角辫儿,总在胡同口一跳一跳的,非让他放学后带冰激凌回来。可他那时正疯狂迷恋足球,一放学就踢球去了,连回家都想不起来,哪儿还能记得冰激凌?
林知莜每次见他手里只有足球,没有冰激凌,就哇地一声哭开了,段小北就在旁边手忙脚乱地用袖子给她擦鼻涕。他妈听见这哭声,总是匆匆跑出来,一边安慰着说阿姨给你买,一边没少数落他,不就一个冰激凌吗,就不能上点儿心?他是上了点儿心,之后十次里面能记住一次吧,还有九次依然是以林知莜的眼泪鼻涕收场。
现在林知莜的眼神,跟小时候那会儿一模一样,明知道他会忘,还非得等着他,令他觉得非常莫名其妙。
“行,要不咱都换个地儿。”关皓顿了顿说。
陈子航赶忙摇头:“我就不去了,酒吧不适合我这种文化人。”
关皓又看段小北,段小北看了眼林知莜,淡淡笑道:“我也不去了,刚就有点喝多了。”
关皓将视线转回到林知莜脸上,皱起眉头:“你真要去?”
“当然。”
“我那些朋友,你可一个都不认识。”
“那又怎么了?去了不就认识了。”
看着她丝毫不服软的样子,关皓知道以她的黏人功力,今晚绝对躲不过,只得点了头:“那行,如果觉得无聊的话就自己先走。”
“好啊,你骑摩托来的吗?”
“是啊。”
“那我要坐后座儿!”林知莜笑了起来。
两人走后,对面就落了空。段小北盯着依然在翻滚的火锅发呆,寻思是不是该关了它。
陈子航却起身坐到段小北对面,又让服务员上了两扎啤酒,冲段小北挑了挑眉:“咱再喝点儿?”
凉意顺着喉咙一路下滑,啤酒的泡沫在口腔中跳跃,微妙的苦味和淡淡的麦香交织在一起,莫名让人感觉上瘾。
关淼喝得有点快,几杯下肚,就微微有了醉意。周游也不闲着,涮好了东西就往俩姑娘碗里夹,热辣的牛油激得关淼不停咳嗽和流泪,周游就笑着为她递上纸巾,再满上冰啤酒。
姜来瞪周游,示意他差不多得了,周游却满不在乎地瞪了回去,让她别管。
“淼淼,这么多年你都没变啊。我记得大一去你们学校玩儿的时候,你就长这样,头发长长的,眼睛大大的,一看就觉得是能考第一名的好学生。”周游笑道。
尹路也道:“可不是么,姜来,你是怎么跟淼淼考上一个大学的啊?”
“嗨,这你就别埋汰姜来了,咱这儿除了老五和老七,不都得感谢生在北京?要不然咱估计只能去专科了吧?”刘宇道。
“放屁!我上的是 985 好吗?怎么也该跟老五老七划一块吧?你们两个刚上本科线的有什么脸拉我下水啊?”姜来立马反驳。
“哦对对对,总是忘记姜来短暂地当过一年好学生,不过怎么就他妈的考上 985 了?”尹路仍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那可能还是得感谢生在北京。”姜来搂了搂关淼,嬉笑着说,“跟我们淼淼是没法儿比的。”
关淼泪眼朦胧中看到姜来笑嘻嘻自嘲的样子,突然想起一点关于陈灿的片段。
她和陈灿都是从高考竞争极其激烈的省份出来的,饱尝头悬梁锥刺股的艰辛。姜来的漫不经心和理所当然,恰恰也是陈灿非常瞧不上的点。他总觉得,要不是姜来占了北京户口的便宜,她哪可能跟自己考上一个学校?
可关淼却从不这样想,姜来在她眼里,就是武侠小说里骨骼清奇的天才,平时不见得努力,但只要随随便便一认真,就能甩其他人好几条街。
她深深记得某次写作课,老师恰好挑了她和姜来的作业来念。念罢老师笑着说,她的文章虽然行文流畅、文笔优美,但看了开头就能猜到结局,读来没有惊喜。而姜来的文章,虽然大大小小布满瑕疵,但瑕疵里闪烁的都是火花,让人忍不住一读再读,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老师这评价,姜来早就忘了,关淼却记了好多年,她恍惚觉得这仿佛是对她们两个未来人生的预判。
她的人生就如同她的文章一般,适合在既定的框架下跳舞,没有惊喜,但也绝不会出错。可一旦把她的框架打碎,她提笔都不知道该往哪儿写。
姜来的人生呢,也像她笔下的文字,明明灵气逼人,却放着好好的 A4 纸不写,偏偏要写到课桌上。你一度觉得她是不是扯远了完蛋了,可笔锋一转,她总有回来的办法。走远的那一些,偏偏还是她的妙笔。
“不过姜来你那时咋突然转性了?当年你突然脱离落后分子的队伍,让我很是不习惯啊。”刘宇问。
“你不知道?”姜来惊讶地看他。
“你也没说啊。”
“就我高中被冤枉早恋那事儿你还记得吧?那畜生害的。”
“你身边的男生太多,我哪儿记得清啊?”刘宇开始在脑海中搜索。
“就成绩挺好那个书呆子。”周游喝了口酒,将酒杯攥在手里,很是不屑。
刘宇一拍脑袋:“哦哦,好像是有这么个人,是不是还物理竞赛拿奖?国旗下讲话老上台?好像长得还挺帅?不算是书呆子吧?”
周游放下酒杯,翻了个白眼:“你丫这是记不清吗?”
“就是他,跟我屁股后头死乞白赖追了一年,我根本没答应他,高三那会儿居然被倒打一耙。”姜来现在想起来心里还有一口气,“他爸妈找老师说我引诱他早恋,妨碍他学习。那孙子为了撇清自己,居然当着老师和双方家长的面,让我以后别再缠着他,当场我就给了丫一大耳贴子。”
刘宇听乐了:“然后呢?”
“他爸妈哪儿肯干啊,上来就想反击,我爸妈瞬间加入战局,场面一度十分混乱。欸?周游好像还拉我来着,你当时为什么会在场啊?”姜来一脸问号地看周游。
“我早忘了。”周游耸耸肩,作无辜状。
“那后来呢?”刘宇更感兴趣了,“我姜叔和梅姨可以啊,帮着你打?”
“我也没有想到,老姜居然站在我这边,我还以为肯定会被骂死。”想起过往,关淼依然觉得有些感动,“那老师也是王八蛋,说什么人家成绩好,又是学生干部,不会撒谎的。我正要争辩,老姜却按住我跟老师说,不信自己的女儿会缠着别人。”
“然后呢然后呢?”刘宇紧着问。
“然后我就问老师,如果哪天我的成绩比他好,是不是诚实的就是我?如果判断一个人诚实与否的标准只是成绩好坏的话,那也太可笑了。”
“帅气!”刘宇竖起大拇指。
“回家我就跟爸妈说了,成绩好有什么了不起,我努力起来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等我考个比他好的大学,绝对把他们今天丢的面儿挣回来。所以我高三可真是努力了一年啊,为的就是争这口气。”姜来骄傲起来。
“那个怂货呢?”刘宇兴致勃勃地问,“你考得比他好吗?他有没有遭到报应,高考发挥失常?”
姜来得意洋洋的表情瞬间一滞:“……他没参加高考。”
“啊?”
“他物理竞赛不是得奖么,保送了……”
“噗……”尹路一个没忍住,刚入口的啤酒还没咽下就喷了出来。
尹路最后的理智只让他没对着火锅喷,在千钧一发之际转向了身侧,可坐在身边的人就惨了,周游被喷了个通透,隔了个座位的关淼也惨遭波及。
“我操,你他妈有病吧?”周游赶忙跳开一步,背过身去甩头发,又扯了纸巾一通擦。
姜来也连忙扯过纸巾往关淼身上招呼,难得和周游站到同一战线:“老二你有病吧?恶不恶心啊?”
受害人关淼此刻却晕乎乎地坐在座位上,呵呵地傻笑,好像完全不介意这无妄之灾。
大一那年国庆,“二五六七”组队来她们的城市玩,关淼陪姜来当了回称职的导游,陪着他们把大大小小的景点逛了个遍。从此关淼和这帮男孩也结下了交情,后来关淼每次来北京,“二五六七”都会以各种排列组合的方式出现在她眼前,请她吃饭,还热情地邀请她游北京。
她早就发现,北京男孩好像天生有种自来熟的能力,饭局上只要有两个以上北京男孩,你就根本不用担心会冷场,两人一唱一和地跟说相声似的。要是有三个以上,那话密得你根本就插不进嘴,只需在旁边傻乐就行。
陈灿到北京工作后,关淼也带他参加过一次聚会,本是想帮他交点朋友,毕竟初来陌生城市,多条朋友多条路。可一顿饭下来,陈灿却大呼受不了,抱怨说吃个饭居然要四个小时?酒喝完了还有,话像是永远都说不完,不知道这么无休止地贫来贫去有什么意义。
以前关淼只当陈灿内敛,跟“二五六七”气场不合,也就作罢。此刻关淼傻笑着接过尹路着急忙慌塞过来的纸巾,心中却冒出一个念头——去他妈的意义,开心不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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