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我想起来了!”长平公主突然说道:“他现在不写朱批了,都是改为由司礼监秉笔太监代劳——啧,他可当真是位体恤臣子的明君啊!”终于还是说到这事上了。天子懒政,宦官把持朝政大权——这原是大臣们最无法容忍之事。身为天子,能力不足可以靠大臣辅佐,但是懒,那纯纯就是态度问题,是会被后世钉死在‘昏君’耻辱柱上的。但是眼下,杨羡又不得不为天子开脱:“皇帝还年轻,孩子心性罢了。”“说真的,您觉得他这位皇帝够格吗?”
第二天一早。
哈木脱欢派来使者,邀请众人前去首领的营帐谈判。
临行前,瑾瑜郑重嘱咐道:“关于赎人的条件,赔多少金银我不在乎,但你若敢答应鞑靼人割让我朝寸土——就算我绕过你,宣府将士也绝不会放你活着回京!事关重大,劝你还是好自为之。”
没想到钱景一拔胸脯:“郡主也休要把人看扁了!老奴虽说才疏学浅,但卖主求荣的事坚决不会做!”
瑾瑜却是一笑:“不止是你……我更怕你的皇帝主子凑不出银子赎人,头脑一昏,会做出什么割地赔款丧权辱国之类遗臭万年的蠢事来。”
钱景被她一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彻帝还真提过。
由于国库空虚,实在凑不出多少现银来,皇上的意思是:先把人捞出来再说!就算鞑靼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也可先答应下来——只要太子能回来,什么都好商量。
割地赔款?
恐怕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一想到这四个字,钱景不禁冷汗涔涔。
这时,客栈老板娘端上一份烙饼和羊肉,有意无意地,袖中一条帕子正落在她面前。瑾瑜若无其事地拿到手里,边吃东西边展开细看。
那是一方普通的棉布帕子,中间是空白的,四条边上绣着两排密密麻麻文字样的东西,若不细看,还以为只是条装饰用的花纹——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女书?
钱景虽没见过,但对长平公主的手段可是早有耳闻。
这客栈的老板也是枢密院的密探?难怪昨晚瑾瑜杀贼的时候,她看起来那么镇定呢。
瑾瑜看完将帕子收好,见他还没走,皱眉道:
“你怎么还不去?”
钱景睁大两眼:“我自己去谈?”
“你这不是还带了一二三四五六个人呢!”瑾瑜瞟了一眼他身后众人,好像他刚提了一个傻问题。
钱景震惊:“你呢?你不去的吗?”
瑾瑜娴熟地拿起烙饼卷了块羊肉,咬了一大口,含糊道:“我又代表不了朝廷。”
经昨晚那一通折腾,钱景也不想再讲什么面不面子,直接说道:“可是你不去,我,我这心里很没底啊……”
“昨晚杀了那么多人,你就不怕他们趁机把咱们一网打尽、报仇雪恨?”
……这,倒也是。
瑾瑜不以为然地摆手道:“放心吧,他们看不到我肯定比你还慌!我不在,你反而才是安全的。”
钱景觉得有理,顿时有了底气。
“对了,”瑾瑜又道:“公公此去,务必要跟哈木脱欢当面确认太子的生死——一定要亲眼见到殿下本人!你的态度强硬些,他们会答应的。”
钱景瞬间就明白了:等太子本人出现,躲在暗中观察的她们才好趁机救人是吗?一定是这样的吧?!
“记住了!多谢郡主提点!”
恍然大悟的钱景立刻站起身,规规矩矩地向她行了个礼,又郑重其事地道了谢。
这老太监,怂是怂了点,但识实务且听劝,倒是不招人讨厌。
钱景礼毕,又冲她挑起大指:“郡主果然智勇双全!这招引蛇出洞实在是漂亮!……那么太子的安危全都仰仗郡主了!老奴这就去。”
“等等等一下!”
瑾瑜嘴角抽了抽:“你是不是误解了什么?……丑话说在前头,太子的死活可不关我的事!我也从没承诺过你什么。”
刚说到这,就见小刀换好一身猎装从屋里出来,身上背着长弓,手臂上还装了把弩机——
钱景心里猛然一沉:枢密院这群女人可不只会搞情报,刑讯暗杀也是一把好手!而且她们与朝廷积怨已久,该不会是想借机杀了太子吧?!
“放心,太子就算死也只会死在鞑靼人手里。”小刀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说道:“哪怕枢密院真想要他的命,也肯定不是现在。”
钱景惊得面色煞白,满腹狐疑地又看看瑾瑜——她认同地点点头。
——
宁夏极乐宫,长乐殿前。
庭院里支着个烤炉,一个瓦剌打扮的中年大叔正在殿外烤羊。整个大殿都是羊肉的鲜香,混合着香料味道,令人垂涎欲滴。
今天宴请的客人,只有杨羡一人。
“不是我夸口,”长平公主微笑道:“任你吃遍天下的山珍海味,也再找不出比我们这里更加美味的烤全羊!就连皇帝哥哥也吃不到这么好的羊肉呢。”
杨羡礼貌道:“微臣相信公主的眼光,只是平时没有早上起来就吃烤全羊这种习惯。”
“这样啊。”长平公主遗憾道:“那要不您先请回吧,等中午或者晚上再来。”
“公主……还是这么顽皮。”
长平公主笑容依旧:“烤全羊可是个细活,您得有足够的耐心才能吃到极品的美味。”
杨羡无奈,只能耐着性子听她说。
“杨首辅,您知道为什么只有宁夏的羊不腥不膻、最是鲜美吗?”
杨羡此时哪里关心什么美食话题?
皇命在身,太子性命攸关,皇帝派来那个没谱的锦衣卫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好几天了都不见人影……杨羡只觉得自己此刻就像那只羊,正被人叉在铁架子上烤。
“对了,不知道皇帝哥哥的书法近来可有长进?”
长平公主话锋突然一转,说道:“他那一手烂字,也不知道写朱批的时候大臣们看不看得懂?然而他脾气又臭,就算看不懂也不敢问吧?哈哈哈也怪难为你们的……若遇到他写长篇大论,差不多得算工伤的程度了吧?”
彻帝出阁读书的时候,杨羡任太子少傅。那时候的长平公主年纪虽小,却已显现出过人的天赋,书法绘画、诗词文章、策论韬略,样样都远胜李彻,尤其那张利嘴,简直是天天把他的脸摁在地上摩擦。
“噢,我想起来了!”长平公主突然说道:“他现在不写朱批了,都是改为由司礼监秉笔太监代劳——啧,他可当真是位体恤臣子的明君啊!”
终于还是说到这事上了。
天子懒政,宦官把持朝政大权——这原是大臣们最无法容忍之事。身为天子,能力不足可以靠大臣辅佐,但是懒,那纯纯就是态度问题,是会被后世钉死在‘昏君’耻辱柱上的。
但是眼下,杨羡又不得不为天子开脱:“皇帝还年轻,孩子心性罢了。”
“说真的,您觉得他这位皇帝够格吗?”
杨羡知道她想说什么:天子德不配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