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山博物馆官方公告一经发出,所有人对她都是避之不及。李一济竟然还邀请她加入?她眼眶泛红,愣了片刻后,有些不敢相信地确认道:“李老师,我真的可以吗?”李一济还是和当年一样的爽朗,“当然,我的学生,我说可以她就可以!”“资料我已经发你邮箱了,抽空看看。”这样的信任令乔以喉咙骤紧,苦意阵阵,她沉默了许久,这才开口道:“好。”但挂掉电话,乔以的心依然还有些久久不能平静。
早上六点多,乔以收到陆砚知的微信消息,言简意赅的两句话:
【胥远那边,老霁去帮忙盯着了。】
【二仙同老驼背店里的事,等我回来再一起过去。】
老霁,全名赵霁。
他是陆砚知生活中最好的朋友,同时也是工作中最契合的搭档。
乔以见过他很多次,是一个性格比陆砚知更为沉默的人。
很多时候,乔以甚至不知道这样两个惜字如金的人,是如何成为朋友的。
……靠打哑谜?
盯着两条消息看了几秒,乔以回复道:
【你从昨天中午一直忙到现在?】
消息刚发出去,静音模式的手机就传来了持续不断的震动。
是陆砚知打来的。
“醒了?”他问。
开了免提的手机被放在枕头上,听筒里陆砚知微哑的声音在耳边徐徐传来。
恍惚间,乔以感觉陆砚知像是躺在她身边一样。
她极轻地嗯了一声,说:“你那边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陆砚知停顿了一下,回:“快的话一周,慢的话可能得半个月后。”
其实,无论是七天还是十五天,都是一晃眼就过去了。
但乔以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陆砚知这样说,她突然觉得日子变得有些遥遥无期起来。
短暂的沉默后,她“哦”了一声。
话音落下,听筒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紧接着是水与地面碰撞的哗啦声。
乔以的脑子里瞬间闪出陆砚知一边洗澡,一边和他说话的画面。
只是她还没有看过他一丝不挂的样子,所以当下原本血脉偾张的场景,想象起来多多少少又带着点模糊。
陆砚知像是察觉到她在走神,开口时将声音分贝提高了些许,“视频里的那个女人,你分辨清楚了吗?”
面泛红晕的乔以,立马回神,有些结巴地回道:“目前来看……目前来看至少百分之七十的相似度吧,剩下的那百分之三十不能完全确定。”
见陆砚知沉默,乔以又补了一句,说:“现在可能只有胥远能分别得出,到底是不是张恩露。”
听筒里零零散散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剩陆砚知略显绵长的呼吸声:“把你们每年冬天去泡温泉的照片,找出来做对比。”
乔以愣了一下。
她每年冬天和张恩露去泡温泉这件事情,是连朋友圈都没有发过的,陆砚知是从哪儿知道的?
但乔以并没有开口多问,只是答:“好。”
……
乔以专门有一个硬盘,是用来保存照片的。
在这个硬盘里,占据内存最大的文件夹是——与露露有关的一切。
原本是想着老了,两人一起坐在摇摇椅上,慢慢回顾有彼此相伴的这一生的。
结果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它的作用会是用来鉴别,情色视频里的女人到底是不是张恩露。
乔以整个人都有些僵硬,这份僵硬里甚至还夹杂着几丝慌乱和不知所措。
她看着文件夹上的字,视线开始逐渐失去焦点。
但再次传来响动的电话,立马将她这份失焦中拉了回来。
——李一济。
乔以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口吻听起来轻松一些:“喂,李老师。”
李一济嗯了一声,随即直奔主题,问:“复刻的那顶双龙九凤冠,出现在了二仙同。这事你知道吗?”
短暂的迟疑后,乔以实话实说:“知道。而且我们还发现老驼旧物里有好些,博物馆还未展开修复的文物。”
这些文物的碎块,原本一直存放于府山博物馆的地下文物库房。
从二仙同回来后,乔以一直在想,它们究竟是经什么人的手被送出去,又经什么人的手被修复完整的?
然而除了怀疑于建国外,她没有任何的突破口。
李一济似乎对于这件事情丝毫不意外,听到乔以的话,他依然保持着平稳的嗓音,问:“你们是鬼市时间去的?”
乔以嗯了一声,答:“但鬼市时间结束,我和陆砚知再返回去时,里面所有的古物都变了个样,跟鬼市时没有一件是一样的。”
李一济去过二仙同不少次,在不同的时间点。
对于乔以发现的这个蹊跷的点,他显然比她更清楚。
稍作思考后,李一济说:
“二仙同有传言,于建国经常以请他们帮忙鉴别的名义……出现。”
“但真的只是鉴别,还是别有所图?那些停留在老驼那儿的文物,多多少少是能说明些东西的。”
“你最近要是有时间多去走走,没准儿能找到相关的突破口。”
“至于是不是一定和双龙九凤冠拉扯得上关系,不好说。”
二仙同里有不少隐藏的很深的人,虽然不是科班出身,但对于文物真假的鉴别能力,远超很多所谓的专业人士。
各处官方找他们帮忙的次数,其实都不少。
乔以的脑子,随即闪过那天于建国和应梦出现的画面。
只是:
两人既然不是交易,为什么在老驼背看了东西后,他们并没有将带来的东西带走?
目前来看,这一点在她这儿是存疑的。
乔以点头,“好,谢谢李老师。”
李一济嗯了一声,但并没有挂断,而是将话题引到了别的地方:“你还记得府山石窟主窟里的那幅《千山礼图》吗?”
《千山礼图》是一幅来自盛唐时期的浮雕作品。
它形象地向人们展示了1300多年前,列队礼佛的恢弘场面,是盛唐社会宗教生活的生动再现。
无论是从其动态的精美程度、还是从线条的优雅或者人物的情绪方面来看,能与之媲美的作品都是屈指可数的。
但现在呈现在大众眼前的,只有被凿空的残壁,除了触目心碎的累累凿痕,一无所有。
而那些被凿下来的碎块,被盗贼拿到地下文物市场售卖,几经辗转后,流向海外博物馆,拼接成图后展出。
所以,今天的国人如果想看这幅《千山礼图》,还需要跨越重洋。
李一济任教多年,一直都想将被损毁的《千山礼图》重现府山石窟,奉献给国人。
这是他的心愿,他所教过的每个学生都是知道的。
乔以听到后,尾音立马扬了起来:“李老师,《千山礼图》的回归,是有什么进展了吗?”
李一济先是笑笑,紧接着又叹气,答:“路漫漫但没准儿行,我们决定尝试新技术,以另外一种方式让它回归。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了,你要加入吗?”
这个新的技术指运用数字扫描技术,在无接触,无损害的情况下获取到文物详细的三维造型数据。
接着采用数字化虚拟现实技术进行数据聚合虚拟造型复原,进而运用3D打印或数控加工技术做实体造型复原,以此让文物得以永存。
但乔以有些僵住。
府山博物馆官方公告一经发出,所有人对她都是避之不及。
李一济竟然还邀请她加入?
她眼眶泛红,愣了片刻后,有些不敢相信地确认道:“李老师,我真的可以吗?”
李一济还是和当年一样的爽朗,“当然,我的学生,我说可以她就可以!”
“资料我已经发你邮箱了,抽空看看。”
这样的信任令乔以喉咙骤紧,苦意阵阵,她沉默了许久,这才开口道:“好。”
但挂掉电话,乔以的心依然还有些久久不能平静。
她竭力克制住眼睛里的泪水,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硬盘。
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就迎面直上,努力解决。
深吸一口气,乔以将手中的硬盘插进了电脑接口,紧接着将张恩露的照片都导到了桌面来。
这是张恩露死后,她第一次这么静地、近地看她。
照片里的张恩露双眸似水、语笑嫣然。黑色的吊带连体泳衣下,四肢纤长。凹凸有致的身段腰肢柔柔、盈盈一握。
那天的她,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光,好似山间夜里明晃晃的星星一样夺目。
美丽又迷人。
但这么美好的生命,不到一年的时间,说没就没了。
人生无常,但为什么无的那个要是张恩露?
乔以不知道。
她一边感叹,眼泪一边啪啪啪地往下掉。
她从播放中的视频里截取了很多张恩露身体的照片,并将它们依次放到最大。
视频里的女人身段和张恩露几乎完全一致,但不一致的是她比张恩露多了一块若隐若现的紫红色胎记。
所以视频里的人不是张恩露。
乔以长松一口气,正准备关掉相册,一张张恩露后背全裸的照片将她的目光吸了过去。
在那张照片里,张恩露尾椎骨的地方是紫红色的。
颜色、形态,甚至连不平整的边缘。
全都一模一样。
乔以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她不可思议地将张恩露这一组大露背的照片,都提取了出来。
每一个都和视频里一模一样。
所以视频里的人,的确是张恩露,如假包换的张恩露。
因为在胎记的旁边,乔以还看到了一个被烟头烫出来的疤痕。
那是胥远无意间落在张恩露身上的,乔以没有见过,但听张恩露说过。
乔以整个人如一摊泥,无力地倒在椅子上。
这样的对比结果,她迟迟无法接受。
那:
视频里这个和张恩露滚来滚去,任由她叫着“砚知,你好棒”的男人,又是谁?
她为什么从不曾听张恩露提起过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