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周海全缓缓低头,额头抵在周爷爷的手心上,眼角逐渐湿润。而家里,寂静无声下是剑拔弩张的气氛。“让开。”丁茴疯狂摇头,声音带着哭腔,“我不要,妈,我不想离开…”李静拉着行李箱站在门口,看着堵住衣柜的丁茴,脸色头一次冷了下来。“你自己不收拾,可以,我给你收拾!”“妈…妈…我错了…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丁茴看着她靠近,上前抱住她的胳膊不松手,却不料下一秒被李静一把甩开,紧跟着啪的一声,左脸瞬间火辣辣
要维系一个家庭,每一个人到底应该付出些什么,该怎样做。
这大概是徘徊在每一个重组家庭之间的问题,甚至这个问题也蔓延在无数个原生家庭之中。
人这一生漫长,跌跌撞撞走到尽头,也不一定窥得答案。
这天凌晨时分,周爷爷的情况终于稳定下来,周海全抽空在医院旁边开了间房,送周奶奶先回去休息,自己则返回了医院。
坐在病房里,周海全看着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老人,第一次在认真思考着这个问题。
李静已经带着丁茴和周祈回了家,今晚只留了他一个人守夜,此刻寂静无声,轻微的仪器响动,成了陪伴他的唯一。
周海全看着自己的父亲,才发觉这些年来他已经年迈体弱到了如此地步。
老人这一次的脑溢血并不是突发,而是先前就已经有了不适,但因为不想给孩子添麻烦,而一直忽略忍耐,直到昨天忽然晕倒在地。
周爷爷已经八十,身体素质本就不好,又有糖尿病作为基础病,所以医生给出的方案是保守治疗,并不打算让老人上手术台。
毕竟这个年龄和身体素质,老人极有可能上去了就下不来。
可说的好听是保守治疗,其实不过就是续命。
周海全还记得当时医生无奈的神情,言下之意就是灯尽油枯,回天乏力,摇头之后还在劝说他,让他尽量委婉地告诉周奶奶。
医生看得出老两口感情好,怕周奶奶一时间接受不了身体也垮了。
昏暗的床头灯下,周海全握住老人的手,父亲粗糙且布满褶皱的大手再一次给了他久违的安全感。
让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曾经家境清寒却格外幸福的时光。
“爸,您是怎么做到的呢?”
“您是怎么做到在那样艰苦的环境下,依旧和妈携手度过,将我拉扯大。”
“分明现在我的生活早已经不是曾经那样动荡,分明我已经挣了不少钱,为什么我还是学不会过好日子?”
周海全脑子里回荡着先前的那一幕幕,曾经他最骄傲的一对儿女,竟然有了这样的情感,甚至还有了亲密接触,他看见的时候,恨不得自己当场瞎掉。
他不敢相信自己多年来的教育到头来竟是如此结果,也不敢相信自己期盼已久的阖家欢乐,到最后还是一场幻影。
他和杨嘉的婚姻以失败告终,却没想到和李静的婚姻也会走到今天的地步。
分明当初和李静相遇时,他所期盼的结果不是这样的。
李静在下午离开前,是带走了丁茴和周祈,但走的时候周海全却看她没有再看周祈一眼,曾经的那些美好,都成了回忆。
在这样的问题上,很明显就能看出,谁是亲生的。
曾经就有人劝过他,到了这个年龄早已经没办法再要孩子,即使有希望,也太费人费力。
他自己也曾说不要孩子,却也还是在周奶奶念叨的时候闪过后悔的念头。
而没有亲生孩子作为亲情纽带,他们这个重新组合在一起的半路家庭,是永远不会走近的。
人心总是偏的,这世上太少有人能做到一视同仁。
即使是像李静这样努力去做到了,在面对丁茴和周祈这样的事情时,她还是会立刻选择维护自己的孩子而离开这个家。
原配的夫妻都有走到尽头的一天,更何况像他们这种半路夫妻。
只要涉及到利益或者是非攸关之际,一切关系都会立刻分崩离析。
“爸,是不是这些年来我都错了……我到底该怎么办…”
病房里,周海全缓缓低头,额头抵在周爷爷的手心上,眼角逐渐湿润。
而家里,寂静无声下是剑拔弩张的气氛。
“让开。”
丁茴疯狂摇头,声音带着哭腔,“我不要,妈,我不想离开…”
李静拉着行李箱站在门口,看着堵住衣柜的丁茴,脸色头一次冷了下来。
“你自己不收拾,可以,我给你收拾!”
“妈…妈…我错了…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丁茴看着她靠近,上前抱住她的胳膊不松手,却不料下一秒被李静一把甩开,紧跟着啪的一声,左脸瞬间火辣辣地泛起疼。
她被李静打了一巴掌。
这是多年来第一次挨李静的巴掌。
下一瞬,她的房间里响起李静的怒吼。
“你还嫌不够丢人是不是!”
“你不知道周祈是你的谁么?!”
“他是你哥,跟你拥有一对父母的哥哥!”
丁茴被她这一巴掌和接连不断的怒吼吓得浑身发抖,脚步踉跄后退,靠在墙壁上,半响后才说出一句:
“可在你们结婚之前,他只是我喜欢的人。”
空气因为丁茴的这句话而安静下来。
李静还欲发作,却看着丁茴靠着墙壁慢慢下滑,蹲坐在地上抱膝。
她脸颊两侧正在不断地滑下泪水,在接连不断的低声抽泣里,混杂着她清晰的话语:
“他明明只是一个跟我毫无血缘,毫无瓜葛的人,可偏偏你们结婚了,他就成了我哥…成了一个我永远都不能触碰的人…在此之前我完全不知道…这不公平……”
李静看着在一旁靠着墙壁哭泣的女儿,气得双手发抖,同样也懊悔不已。
她气丁茴和周祈有了感情,悔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和周海全结婚。
是不是不结婚,也不会有这一天。
曾经她梦境中的一切,到头来竟成了真。
“婚必须离,你也必须跟我离开!”
李静刚吼完这一句,卧室的门终于被人从外面强行打开。
房门从里面上了锁,周祈在外面听到丁茴的哭声,狠心砸坏了锁才开了门。
“阿茴!”
他冲过去,抱住蹲在角落里的丁茴。
“周祈…”她哭着叫他。
李静拽出丁茴的衣服一件件扔到床上,看着蹲坐在地上的两人,目光冰冷:
“你现在能带给阿茴什么样的生活,你自己有什么能力,能值得阿茴留在你身边?”
“妈…都是我的错,我……”
见他转身想跪下,李静摆摆手,“你别叫我妈,先前到家时给你的那一巴掌就已经断了咱们的母子情分。”
“我知道你在看阿茴的目标院校,和你一个城市,但现在我很肯定地告诉你,阿茴不会去你那里任何的院校。”
“妈!你疯了!”这回换成丁茴抬头叫喊。
“所有的街坊邻里都知道你们的关系,你们有没有考虑过今后的日子,打算一直瞒下去么?如果让别人发现了,咱们这一家今后怎么在这里生活下去?”
看她还想反驳,李静随手摔碎一个玻璃杯,气得双手颤抖,“你们才是真的疯了…”
这个夜晚丁茴是在天将亮时才睡去。
她一直在哭,几乎哭干了泪水才有了困意。
而因为李静守在她身边,周祈最后触碰到丁茴,竟是那时蹲在地上抱住她,为她拭泪。
等东方既白,天光大亮时,窗外下起了雨。
而李静,就是在这样的大雨中带走了丁茴。
雨水打湿车窗,湿气顺着缝隙,钻进了车里,彻底冻僵丁茴的手脚。
雨滴噼里啪啦地落在车窗上,无休无止,像是扣人心门的乱码,听得丁茴心烦意乱。
鱼幕中,她猛然听见一个人的声音。
仓皇抬眼的时候,出租车停了下来,她转过头,便看见在大雨中浑身湿透的周祈。
那一瞬间,原本以为哭干了的泪水再次袭来。
短短几秒,泪水就爬满了她的脸。
她撑起身子趴到窗外要看他,被一旁的李静拉住。
李静厉声喝道:“你还要不要脸了?!给我坐下!”
可她充耳不闻,任凭妈妈怎么在身后拉扯她的衣服,她也纹丝不动,只盯着窗外雨帘中的他,静静地流泪。
良久,车子将要重新发动时,才响起她的声音。
“我只是,想再看看他。”
良久后,周祈已经回家坐在了沙发上,听见玄关被打开的声音,紧跟着看见周海全走进家门。
“……她们人呢?”
周海全察觉到家里格外冷寂。
“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周祈深深低头,捂住了自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