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周海全沉默,周奶奶哭红了眼睛,顺着李静的力道坐在小沙发上,手指都在颤抖,“阿祈多好的一个孩子,你怎么能舍得……”“妈,你不懂。”周海全垂首站在一侧道。“我不懂?我把你从小拉扯大,我不懂?”周奶奶擦擦眼泪,随即转头指着李静,“好好,暂且不说这个,你说说你什么时候能把你的性子改一改,小静多好的人,都能让你气成这样,现在就给阿茴道歉!”听见周奶奶这样说,丁茴再也不敢沉默,连忙摆手,“没事的奶奶,不用
啪。
随着周海全高高扬起手掌落下的,是一声清脆的声响。
这声动静眨眼间便弥漫在这件病房里。
周海全手臂悬在半空中,愣住了。
他原本是伸手想去打周祈的,却不料丁茴忽然从他的身后走出,一把抱住周祈往自己怀里压,于是这一巴掌,就这样落在了丁茴的右侧后脑勺上。
她束起的马尾被打歪,一大片头发从发圈里脱落,洋洋洒洒地遮住她右侧的脸颊。
直到李静再也克制不住的叫骂声响起,丁茴因为害怕而抱着周祈紧闭着的双眼才微微睁开一条缝,而站在她身前的周祈早已回神,弯腰捧着她的脸仔仔细细地看着。
她看见眼前的人正不断担忧地张唇说着什么,可丁茴自己却听不太清,连李静的叫骂声都变得隐约,也是这个时候,丁茴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被那一巴掌打到短暂耳鸣了。
她从小没有被任何人打过,此刻第一次挨了打,第一反应不是呼痛哭泣,反而是呆愣。
周祈看着她睁开眼,有些茫然恍神地望着自己,叫了好几声也不见她应,心里慌得要命,开口时声音都在颤抖,“阿茴,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听到周祈这么问,李静几乎是在骂人的同时,想都不想就给了周海全一巴掌,她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头一次失了形象,气到脸红脖子粗,看着周海全被自己打得愣在原地,扔下一句:
“离婚!周海全,我们必须离婚!你居然敢打阿茴,阿茴是我的女儿你知不知道!”
耳边短暂的嗡鸣声之后,一切声音就都恢复了正常。
丁茴看着眼前的周祈,正欲点头,却听见身后不远处李静的声音,慌忙对着他说了句没事,转过身想要劝劝李静,却看见周奶奶先一步走上前,握住了李静的手,正在泪眼婆娑地说着什么。
周奶奶作为一个母亲,她很了解自己的儿子,因为周爷爷出身的问题,周海全从小的生活环境造就了他什么事情都要做到最好,因为只有做到最好,他才可能有机会得到公平,也因此,周海全从小的性格就算不上好,强势和凶戾总是常伴身侧。
然而这几年跟李静相处下来,周奶奶亲眼看着他那副强势的性子已经改了很多很多,她心里高兴又感激,而且随着自己岁数越来越大,儿子身边需要有人在,更何况李静人好,对待周祈跟亲生的一样,真的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女人。
所以,既然儿子犯了错,她这个当妈的,是该来道歉的。
“小静,妈跟你道歉,是我没有教育好他,都是我的错,你别冲动好不好,有什么事情咱们一家人坐下来慢慢说,你爸…你爸还病着呢,这个家、不能就这么散了……”
越往后说,一提及到自己的老伴,周奶奶原本忍住的泪水就再也克制不住,几乎是瞬间就泪流满面。
她和她的丈夫感情好,生活却苦的很,蹉跎辛苦了半辈子,那些因为周爷爷出身问题而留下的影响才慢慢被时光消磨掉,日子也才慢慢好起来,现在李静来了他们家,这个家好不容易又完整了,她实在是舍不得就这样散了。
丁茴扭头看着周奶奶哭得不能自已,拉着李静的手,身子越躬越低,甚至到最后说这话都快要跪到了地上,她心里也不好受,开口轻声唤了句“妈”。
李静听见她的声音,抬头看了眼丁茴,又看看满头花白的老人,终是不忍心,正欲说什么,身侧一直沉默的周海全忽然伸手扶住了周奶奶,“妈,您先坐下,别哭。”
“你啊你,要我说你什么好!”周奶奶一把拂开周海全的手,指着丁茴和周祈的方向,“我不在你身边这些年,你是不是经常打阿祈?”
看着周海全沉默,周奶奶哭红了眼睛,顺着李静的力道坐在小沙发上,手指都在颤抖,“阿祈多好的一个孩子,你怎么能舍得……”
“妈,你不懂。”周海全垂首站在一侧道。
“我不懂?我把你从小拉扯大,我不懂?”周奶奶擦擦眼泪,随即转头指着李静,“好好,暂且不说这个,你说说你什么时候能把你的性子改一改,小静多好的人,都能让你气成这样,现在就给阿茴道歉!”
听见周奶奶这样说,丁茴再也不敢沉默,连忙摆手,“没事的奶奶,不用的,我很好。”
周奶奶还欲说什么,却被周祈拦住,他看着丁茴的脸颊,淡淡道,“爸,您要打我可以,但阿茴不行,道个歉吧。”
从病房里出来的时候,丁茴耳边还回荡着周海全那句低沉的“对不起”。
她惊讶于周海全的示弱屈服,也惊讶于周祈现在可以当面跟周海全叫板,看来人迈入成年后,确实会改变很多。
丁茴坐在走廊边上的长椅上,胡思乱想的同时,看着面前不断有人来回经过,手里都捏着各种单据,脸上皆是沉默,眉眼间透露着淡淡的焦急。
医院这个地方,笑容太过少见了。
虔诚的祷告和哭诉或许更多。
身后忽然响起一阵靠近的脚步声,丁茴扭过头,看见周祈正从走廊的另一边逆着光向自己走来,两步后,身高腿长的人便到达了长椅边。
看着他蹲在自己面前,丁茴下意识往后缩了下腿,“蹲下做什么?”
“我看看。”
丁茴自然知道他想要看什么,拨了拨头发,将脸遮得严实,鼻子陡然一酸,“不要看。”
周祈却不听她的,伸手捧着她的脸,轻轻抬起,指腹一遍遍擦过她耳畔和右脸颊上的红痕,周海全的手掌大,即使是打在右边的后脑勺上,脸颊那里还是免不了受到了波及。
淡淡的红痕从她的耳根蔓延到脸颊和下巴,周祈的手指擦过,都能感觉到那片肌肤正在隐隐发烫。
他抬头顺着玻璃视窗看见里面依旧争执得不可开交的父母,心里苦涩到了极致,伸手将丁茴搂紧怀里抱着,解下她脑后的发圈,一点点梳顺她的头发,嘴里在不断地说着对不起。
发圈本就松散,他轻轻一扯就掉了,凌乱的发丝终于在他的手掌心里一点点柔顺下来,同时也逐渐抚平了丁茴心里的不安和焦躁。
感受到颈侧轻微的温热,周祈手指稍顿,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就这样安静地抱着她,一下下地抚摸着她的后颈,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她。
丁茴的耳朵和一部分脸颊是有点肿的,周祈梳顺她的发丝披散在肩上,紧跟着便用自己手里的冰袋一点点摁揉在她的脸侧,看她还低垂着眼睛沉默,周祈便再也无所顾忌地靠近她。
等丁茴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人握住后颈,抬起了头,下一秒,鼻尖上一热。
是他轻轻吻上了她的鼻尖。
因为在外面,周祈最终还是没有吻上她的嘴唇,只是克制的碰了碰她的鼻尖,搂着人靠在自己怀里。
可后来很多年的周祈都无比后悔自己的这个决定。
如果可以重来一次,他大概不会选择在这里吻上她,即使只是想要安慰她,只是吻上鼻尖,却也超出了兄妹之间正常举动的范畴。
更何况,丁茴也轻轻闭上眼,环住了他的腰,与此同时,她也听见了身后玻璃杯落地的声音。
扭头,便看到一地的玻璃碎片,紧跟着视线上移,就是李静惊恐万分的面庞。
那一刻,丁茴想,这场梦大概是要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