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听说了吗,周遇她爸爸以前打人坐过牢!”“不是吧,她爸看着脾气挺好的呀?”“肯定是装的啊,都坐过牢了还能是好人吗?说不定她爸有暴力倾向呢。”“那……周遇会不会随了她爸,平时也是装的啊?”“要我说啊,你以后还是离她远点吧。”那一年的周遇十八岁,已经过了可以辨别是非的年纪,面对这种情形,她数次想要替父亲辩解,可每当她想这么做的时候,那些人都会形成一股无形的默契和气场,将她屏蔽在外,扼杀她争辩的勇气
持续了大半天的“跟踪计划”,还是以失败告终。 周遇在这事上缺乏经验,行动相当生疏,被发现并不意外,只是被撞见的那一幕,着实有点尴尬。 “老周,那是你闺女吧!”与周家富相熟的工友嗓门大,且中气十足,“中午那会儿我看着就有点像,以为是看错了没当回事,还真是嘿!” 这一下子喊出来,不止周家富,就连旁边一众工友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齐刷刷看过来。 躲在角落的周遇猝不及防,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 一时间,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脑子倒是转得飞快,准备编个理由出来,把跟踪父亲的事遮掩过去。 谁知父亲看见她,竟一脸喜出望外,他这会儿还没到收工的时候,先跟一个管事模样的男人好声好气说了两句,双手在衣摆上擦了擦,朝着周遇走过来。 “这大热天的,怎么跑这儿来了,晒不晒啊?”周家富说着,把周遇往树荫里头拉。 从父亲的神色和动作里看出几分意外和惊喜,周遇起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反应。 对于已经二十八岁的周遇而言,她经历了两次“循环”,每一次,都是从6月19号这天开始,所以这一天之前的记忆,大多遥远又模糊,需要一点时间来缓冲。 可是周家富不同。 他前些天刚经历了一场父女争执,那是在周遇的高中毕业典礼上,他跟方玫带着一捧花去了学校,谁知却惹得周遇不高兴,最后还冷脸丢了那束花。 零碎的画面拼凑起来,周遇终于读懂父亲的欣喜源自哪里—— 父亲一定以为,她是因为那天毕业典礼上的事过意不去,想道歉却又抹不开面子,才会偷偷跑到工地上来。 这代表,她在主动示好,在关心父亲。 他甚至没去细想,这个解读里,有多少不合逻辑的地方。 暂时想不到更好的解释,周遇索性默认了父亲的误解,“我今天反正没什么事,就过来逛逛。” 可这是工地,根本没什么可逛的。 随口一句解释,恰恰佐证了周家富的猜想。 看着父亲扬起却努力克制的嘴角,周遇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自从高三下学期一开学,父亲几年前讨薪伤人的旧事在学校传开,周遇便…
持续了大半天的“跟踪计划”,还是以失败告终。
周遇在这事上缺乏经验,行动相当生疏,被发现并不意外,只是被撞见的那一幕,着实有点尴尬。
“老周,那是你闺女吧!”与周家富相熟的工友嗓门大,且中气十足,“中午那会儿我看着就有点像,以为是看错了没当回事,还真是嘿!”
这一下子喊出来,不止周家富,就连旁边一众工友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齐刷刷看过来。
躲在角落的周遇猝不及防,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
一时间,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脑子倒是转得飞快,准备编个理由出来,把跟踪父亲的事遮掩过去。
谁知父亲看见她,竟一脸喜出望外,他这会儿还没到收工的时候,先跟一个管事模样的男人好声好气说了两句,双手在衣摆上擦了擦,朝着周遇走过来。
“这大热天的,怎么跑这儿来了,晒不晒啊?”周家富说着,把周遇往树荫里头拉。
从父亲的神色和动作里看出几分意外和惊喜,周遇起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反应。
对于已经二十八岁的周遇而言,她经历了两次“循环”,每一次,都是从 6 月 19 号这天开始,所以这一天之前的记忆,大多遥远又模糊,需要一点时间来缓冲。
可是周家富不同。
他前些天刚经历了一场父女争执,那是在周遇的高中毕业典礼上,他跟方玫带着一捧花去了学校,谁知却惹得周遇不高兴,最后还冷脸丢了那束花。
零碎的画面拼凑起来,周遇终于读懂父亲的欣喜源自哪里——
父亲一定以为,她是因为那天毕业典礼上的事过意不去,想道歉却又抹不开面子,才会偷偷跑到工地上来。
这代表,她在主动示好,在关心父亲。
他甚至没去细想,这个解读里,有多少不合逻辑的地方。
暂时想不到更好的解释,周遇索性默认了父亲的误解,“我今天反正没什么事,就过来逛逛。”
可这是工地,根本没什么可逛的。
随口一句解释,恰恰佐证了周家富的猜想。
看着父亲扬起却努力克制的嘴角,周遇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自从高三下学期一开学,父亲几年前讨薪伤人的旧事在学校传开,周遇便遭遇了好些流言蜚语。
起初,周遇厌恶的是散播传言的始作俑者——跟她同年级的一个转校生,周遇从来没招惹过对方,不懂那个女生为什么要针对自己和父亲。
再后来,周遇怨恨的对象,就成了父亲。
如果父亲不曾因为讨薪打人,她就不会在学校遭受那种异样的眼光,不会在女生厕所、班级角落听那些曾经跟自己交好的同学和另一群人在一起,旁若无人说着谣言和风凉话。
“你们听说了吗,周遇她爸爸以前打人坐过牢!”
“不是吧,她爸看着脾气挺好的呀?”
“肯定是装的啊,都坐过牢了还能是好人吗?说不定她爸有暴力倾向呢。”
“那……周遇会不会随了她爸,平时也是装的啊?”
“要我说啊,你以后还是离她远点吧。”
那一年的周遇十八岁,已经过了可以辨别是非的年纪,面对这种情形,她数次想要替父亲辩解,可每当她想这么做的时候,那些人都会形成一股无形的默契和气场,将她屏蔽在外,扼杀她争辩的勇气和欲望。
后来她逐渐明白,其实,没人想知道真相。
他们议论自己和父亲,仅仅是把这个当成消遣,又或者是枯燥高三生活中难得一见的娱乐活动。
于是,周遇不再跟人解释,她开始变得沉默,但内心太憋屈了,总要有一个宣泄的出口。
这个出口,最后成了父亲。
人好像总喜欢在有意无意间伤害至亲的人,或许是出于内心一种诡异又扭曲的安全感——
你无法伤害别人,所以就只好伤害亲人,因为这能轻而易举做到;因为不论多大的伤害,也无需承担后果。
这件事之后,父女之间开始了一种怪异的相处方式,周家富从没辩解过什么,默默承受着周遇的冷待。
一晃四个月时间过去了,周家富原以为女儿上大学之前都没机会解开隔阂,谁知今天竟然能见到周遇主动跑来工地。
眼见女儿迈出了第一步,周家富很想说点什么,可是表达一向是他最大的弱点,想了半天,最终只憋出来一句,“过来多长时间了?晒得难受吧,脸都晒红了。”
他下意识在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一张二十块钱的纸币给周遇,“你往前直走有个小超市,你去买根冰棍吃,别在这儿待着,太热了,别中暑了。”
周遇没有伸手去接,周家富干脆把那张纸币塞到她手里。
近距离的接触,让她注意到父亲的手原来很难看,手指关节粗大,指腹也很粗糙。
周遇想起来,2019 年年底,她看过一部叫《寄生虫》的韩国电影,看的盗版,字幕被盗版网站的广告挡住了一小半,导致她经常得猜角色到底在说什么,所以电影还没看完,就兴致缺缺关了。
但里头有一句台词,她记得却很清楚——
“有钱人家的孩子连衣服都没有褶皱,钱就是熨斗,把一切都熨平了。”
那对父亲而言,工地就像一把锤子,凿弯了他的腰,还有他的指节。
可她从前,从来没意识到这一点,又或者是看到了,也觉得是理所当然?
周遇用力攥着手里的纸币,垂眸避开父亲的视线,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来,“那你呢,什么时候下班?”
周家富将这句话理解成女儿要等到自己下班,马上说,“快了,老爸马上就干完了,最多十分钟就好!”
“那我在小卖店等你,不用着急,安全第一。
难得见女儿主动关心自己,周家富心头一热,忙不迭道,“老爸知道,老爸一会儿就去找你。”
看着父亲急匆匆离开的背影,周遇余光一扫,下意识看表。
十分钟之后是四点整,这跟十年前这一天的时间对上了。
这天父亲请了假,离开工地的时间大约是四点钟,之后他直奔谢家打算跟谢志强讨要工资,却碰上了独自在家的谢云。
按理说,他见谢志强不在家应该直接离开,却莫名其妙跟谢云独处了一个小时之久,而那个女孩儿,就是在这段时间里被人杀害的……
这一个小时里究竟发生过什么,这个答案,会是自己想要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