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念池最幽深的水底,那团血雾逐渐变幻凝结,最终化成两柄短剑,通体漆黑,尾饰凰羽。而短剑的不远处,正沉睡着她无数个梦境中的那个男人。她伸手触碰那两柄短剑,无尽的冷意散开,一时间周围那些刻着密文铁链齐齐震动,不堪重负散落在水中。她抱着短剑,游到他面前,抬手抚开那些飘荡的碎发,试图看清他的样貌。而他,也缓缓睁开了双眼。
一路上祝青桃都在忍着,没有叫眼泪流下来。
她想再看看阿姐的脸,可她也不敢停下,她怕有什么人追上来,就再也没办法带阿姐回家。
深水涧真的好远啊。
她带着紫鸢,偷偷绕开大新城,径直跑到葛城的五行楼,才找到像样的车马回深水涧。
路上,她没有时间难过,没有时间哭泣。
紫鸢的尸身已经有些青紫,尽管她用足内力让她周身寒冷,却还是留不住她。
过往一切都像假的一般,朝云留在了青城,阿姐死在了身边,像极了一场噩梦。
她想不通,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什么短短几日之间一切都变成了这般模样。
直到她彻底平静下来,平静的如一潭死水一般,她也没有想通。
回到深水涧的时候,是正午十分,阳光灿烂热烈,可祝青桃和她身后的马车都笼罩着一片寒冷的雾气。
祝银月接到守卫的消息说青桃回来了,兴高采烈的站在谷口接她,看见青桃走近,一双温热的手握住的,却是她如数九寒冰一样的手。
祝银月不明所以,关切的问道:"这是怎么了?手这样冷,定是天热贪凉,没好好听你阿姐的话。"
祝青桃抬起眼睛,语气不喜不悲的说:"前几日阿姐死了在青城,我用寒气护着阿姐回来的,她不能再管我了,阿娘,永远也不能了。"
祝银月眉间一跳,仿佛没听清楚她说了什么一样,轻轻问:"你说什么?"
"我说我阿姐已经死了。"青桃依旧非常冷静的说:"阿娘,为什么让我出谷,为什么让我去杀季卓。"
这下祝银月听清了她说的每一个字,心里如万钟齐撞,巨大的轰鸣声响起,让她险些没站稳,她没有回答祝青桃,只是急急地问:"你们到底出了什么事?"
青桃又低下眉眼,看着长弥谷褐黄色的土地,说:"季家山庄的人杀了朝云和阿姐。阿娘……到底为什么让我去杀季卓,若不是因为这个,他们不会死,为什么啊……"
"这不对啊。"祝银月听她这样说,面上涌现出深深的疑惑,她喃喃道:"怎么不一样,怎么会不一样?紫鸢……紫鸢……"
祝银月意识到了什么,猛的推开身边的人,扑向那辆马车。
祝青桃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角,静静问道:"什么不一样?你在计划什么?"
祝银月心急如焚,顾不得青桃说了什么,一把挥开她的手,闯进马车里,随后车里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啕声。
祝青桃深吸了一口气,咽下鼻尖眼眶的酸楚,冲着马车的方向说:"我阿姐的尸身快腐坏了,我要将她葬在念池里,让她永远都不离开我。"
念池的水极其寒冷,想必紫鸢睡在那里,就不会再感到痛了。
祝银月抱着心爱的大女儿痛哭了许久,才慢慢走出马车。
她面上有泪痕,努力平复着心绪维持镇定,只轻轻对祝青桃说:"随我过来。"
祝青桃跟着阿娘去了深水楼,此刻楼里只有她们二人。
祝银月拿出一枚锦囊,递给青桃,说:"并非是我的意愿,你看过就会明白。先门主曾留下手书,若我一门得女,不畏念池严寒,便择良机让她出世,她将终结与季门宿怨,还我门人正道。"
祝青桃打开锦囊,里面的内容确如阿娘所言,分毫不差。
一切,都是先门主的安排,也是宿命的安排,祝银月只能给她一个这样的解释,这安排究竟意味着什么谁也不知道。
青桃走出深水楼,站在谷中熟悉的阳光下,牵着马车的缰绳,有些愣怔。
想过是深水涧出卖了他们,是季家太过歹毒,却从未想过这是先门主的意思。
所以她更加迷茫,到底有谁,能为他们的死给她一个让她稍微心安一点的理由呢。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片刻后,她还是动了起来,牵着马车走向念池。
念池一如往昔,平静幽深,再回到这里,她已不是从前的自己。
出谷前在念池边说的那些话,都像是弥天笑话,她笑自己的愚蠢,笑自己傻。
紫鸢安安静静躺在那里,青桃扶起她,抚摸着她已经有些干枯的发。
她说:"阿姐,就在这陪着我好吗?这里的寒气可以永远保护你,我每天都来与你说话,好吗?"
她说:"阿姐,对不起,这次没有带朝云阿哥回来,你容我再想想,我会去青城把他带回来陪你。"
她说:"阿姐,你再骂骂我吧……你再起来骂骂我,我有些难受,再骂骂我吧。"
她说:"阿姐,我不能哭,事还没有了,仇还没有报,我不配哭。"
她说:"阿姐,别惦念我,好好睡吧,我已经长大啦。"
阿姐,日头太毒了,这便去吧。
她将紫鸢轻轻放入念池冰冷的水里,看着她逐渐下沉,池水那样幽深,不知道她会不会觉得有些冷。
紫鸢在水中摇曳,渐渐下沉,融入不见天日的深处。
看不见她的那一瞬间,祝青桃的心猛然抽痛,她几近崩溃的趴在池边大喊到:"阿姐!回来!!让我再抱抱你!阿姐!"
这瞬间,她再不顾忌池水寒冷,纵身一跃跳入念池,向着紫鸢消失的方向游去。
阿姐,让我再抱抱你……
可她看见了什么呢?
紫鸢的尸首在落在深处逐渐停下,手脚身躯一一舒展,化作一缕血雾,顺着水流涌向池底,水中只留下她的衣衫飘飘荡荡。
祝青桃看见这一幕,无声的狂喊着"不!",疯了一般向水底游去。
在念池最幽深的水底,那团血雾逐渐变幻凝结,最终化成两柄短剑,通体漆黑,尾饰凰羽。
而短剑的不远处,正沉睡着她无数个梦境中的那个男人。
她伸手触碰那两柄短剑,无尽的冷意散开,一时间周围那些刻着密文铁链齐齐震动,不堪重负散落在水中。
她抱着短剑,游到他面前,抬手抚开那些飘荡的碎发,试图看清他的样貌。
而他,也缓缓睁开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