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那个顶着自己的脸,一身华服的女人,贺文书气息不稳,握着食盒的手隐隐用力,勉强对着仆妇客气笑了一下便放下车帘,隐了身形。“不好意思,路途劳顿,我们姑娘可能累着了。”“不妨事,那老仆便告退了。”“您慢些。”车外传来马仁和仆妇的攀谈,贺文书把手中的食盒搁置在小几上,丝丝缕缕的点心甜香萦绕,她盘腿而坐,控制着全身的气海不再翻涌。“香。”抱着黄小春睡得迷迷糊糊的文竹睁开惺忪的睡眼,一下便瞧见
贺文书看着跪伏在地上的马仁,也不应声,转身便走。
文竹匆忙跟上。
火把的光芒照亮了马仁孤寂伤感的身影,在地上拉出一道长影。
许久。
清风拂过,带来一句若有似无的女声。
“你的仇,我替你记着了。”
来凑热闹的百姓立刻提醒马仁。
“快点,姑娘这是同意带你一路了。”
“赶紧的。”
马仁猛然抬头,两行清泪划过眼角,抬袖抹去,起身快步追随那道清瘦的身影而去。
“虽然我记不清了,但是之前一定给姑娘带来了不少麻烦。”马仁跟在贺文书身后,语气低落,“承蒙姑娘不嫌弃。”
贺文书蓦然顿住脚步。
马仁抬眼,惴惴不安。
姑娘不会突然后悔了不带他了吧?
他还要为爹和家中那么多人命找出一个真相。
“我知道我是个累赘,和姑娘的本事比起来我什么也不会。”
“我之前还骂姑娘来着。”
马仁越说头越低,高大壮硕的汉子在贺文书面前倒像极了一只生怕被抛弃的大狗,可怜兮兮。
“喂。”
文竹清脆地喊了他一声。
马仁茫然抬眼。
“你当然不是什么都不会,”文竹插着腰教训他,“我们小姐看上的人,都是人中龙凤,比如说我。”
说着,文竹抬手指着马仁的鼻子。
“至于你,我们小姐说了,你最大的本事就是有财。”
昏暗的街道上,两旁屋子里明灭的灯火,马仁朦胧的眼睛里,映着那抹纤瘦的身影。
“嗯,”他重重点头,“只要是姑娘说的,那一定就是真的。”
清晨熹微晨光中,溧顺县城的城门刚刚打开,一辆其貌不扬的马车便出了城。
文竹把驾车的活给了马仁,自己抱着黄小春陪贺文书窝在车厢里。
“小姐,你说黄小春是不是长大了?”
文竹摸着它油光水滑的皮毛,伸出两指丈量着黄皮子的长度。
“嗯。”
贺文书这次学乖了,买了一堆了黄纸,执了一只笔奋笔疾书,免得遇上事要用符箓的时候她又只能扔白纸。
效果不好不说,还容易被妖邪看不起。
贺文书放下笔,活动了下酸疼的手腕,瞥了一眼呼呼大睡的黄小春。
这次谁都没捞着好处,唯独黄小春得了大机缘,马家宅子里那些煞气全成了它修炼的养分,也不知道这次醒来能有多大的进步。
及至日头过半,文竹也开始昏昏欲睡,车外却传来女眷们谈天说地的嬉笑声。
贺文书微微挑开车帘,这才发觉原本应是人迹罕至荒山野岭小道,竟然前后都是车马,倒有了城镇中的热闹。
可这些车马和仆妇随从映在贺文书眸中,人人印堂都泛起冲天的血光。
“马仁?”
贺文书出声唤人。
前头赶着马车的马仁立刻回身看来,“姑娘可是有吩咐?”
贺文书指了指前后的车马,“瞧着是一大家子,等着歇息的时候你去打听一下来头和去处。”
“好嘞!”
马仁爽快答应。
还没等他主动出击,对方倒是先行上门了。
“姑娘,前后马车上是边境有名的富户钱家,见我们单独上路,叫了仆妇送来吃食。”
车外马仁传话,贺文书一把拉起车帘。
只见一个慈眉善目的仆妇提着一个酸枝木八宝食盒站在马车边,见车帘拉开,向贺文书看来。
贺文书的脸着实吓人,仆妇惊疑不定地后退了一步,随即规矩地行礼。
“给姑娘见礼,我们夫人和小姐见您一辆马车孤身上路,想问问是否去京城,可与我们家同行,路上也好照应一二。”
说着,她递上了手中的食盒。
“这是我家小姐给的零嘴,让您路上解闷。”
贺文书笑着接过,她不笑还好,一笑,脸上的伤痕更显得狰狞。
“多谢,我瞧着你们似乎是一大家子去往京城,敢问缘由?”
贺文书这个问题直接就戳到了仆妇的痛处,一甩手绢,快人快语。
“姑娘有所不知,近来边境不稳,西景太子驻扎在边境线上,讲不定哪日便发兵了,所以我们举家上京投亲。”
墨云晔,他亲自领兵?
那姜珍是不是也随着他一同来了。
想到那个顶着自己的脸,一身华服的女人,贺文书气息不稳,握着食盒的手隐隐用力,勉强对着仆妇客气笑了一下便放下车帘,隐了身形。
“不好意思,路途劳顿,我们姑娘可能累着了。”
“不妨事,那老仆便告退了。”
“您慢些。”
车外传来马仁和仆妇的攀谈,贺文书把手中的食盒搁置在小几上,丝丝缕缕的点心甜香萦绕,她盘腿而坐,控制着全身的气海不再翻涌。
“香。”
抱着黄小春睡得迷迷糊糊的文竹睁开惺忪的睡眼,一下便瞧见那食盒,两眼放光。
“旁人送的,你放心吃。”
贺文书阖着眼说道。
“嗯!”
文竹嘴里塞着点心,十分满足。
“什么人送来的,好吃!”
贺文书幽幽地睁开眼,“快要死的人。”
文竹一口点心卡在喉间,不上不下地差点噎死。
夜幕逐渐拉开,马仁来询问贺文书是否要停车休整,“姑娘,前后的马车都停了,我们被卡在中间”
仆妇的声音也跟着响起,十分热情,“姑娘,我们夫人和小姐邀请姑娘一起用晚膳。”
文竹眨巴了下眼睛,她虽然饿了,却谨记着贺文书说的话。
她家小姐说人要死,阎王就不敢不收人!
贺文书瞥了眼案几上的八宝食盒,撩起车帘看了眼天色,“好。”
钱家人就近寻了一处清澈的溪水边安营做饭,贺文书吩咐文竹抱上黄小春,马仁提上食盒过去,便瞧见仆从围着一对锦衣母女。
青烟升起,木材燃烧后的油脂香,做菜锅中的“滋啦”声,还有眼前慈母孝女,原本是一幅悠然的乡野画卷,可贺文书却瞧见了浓得盖过炊烟的血气。
贺文书叹了口气,带上了笑上前,递还食盒。
“多谢夫人和小姐送的零嘴。”
“快坐,客气什么。”钱夫人热情爽朗地拉贺文书坐在自己身侧,指着一旁的女儿给贺文书介绍,“这是我独女,名唤钱苑。”
贺文书抬眼,正好对上钱苑看向自己的目光。
钱小姐长相不是漂亮那一卦,却和钱夫人一样,也是个爽朗性子,乐呵呵地笑着给贺文书递来了一个鎏金小盒子。
“我听嬷嬷说你脸上有伤,这是我爹爹从西域带来的伤药,用过不留疤。”
白皙的手托着小盒子递了过来。
贺文书抿唇,面前的都是极好又热情的人,若她出手干预,这么多人命,恐怕因果不小。
“拿去,别客气。”
钱苑见贺文书不语,以为她是不好意思,一把拉过她的手就把盒子塞进她手中。
贺文书看着那小盒子,又叹了一口气。
罢了,她现在也不是应该要担心因果的人。
手指收拢,紧紧地扣着那个小盒子。
这般热情又与人为善的夫人和小姐,不该这么莫名地命丧荒野。
这些人,她贺文书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