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是赶着驴车前去的,午时不到便抵达了卫扬家中。当时,还没有什么客人来,卫扬很早就亡了双亲,没什么交际,杨淑贞倒不至于那么惨,但自从故乡小川村被“十八罗汉”血洗之后,亲友也都死的死,散的散,不知所踪了。因此,中午这一顿饭,居然只有张氏父女前来。卫扬经过自己的努力,还是赚了些钱的,三间茅舍确实变成崭新的砖瓦房了,但都还没布置过,说是就等着张氏父女前来,然后一面布置新房,一面打包行李,作好搬家的准备。
老松岭的虎患,就这样平定了,四年前的旧案也了结了。但宋慈暂时还得住在惠州衙门,等待着皇上对于刘仁昌与俞孟坚二人的死刑复核。
趁这等待的期间,宋慈又令萧景拟定了告示,将此案的来龙去脉,简要作了梳理,遍贴城中,为tຊ张凝眉洗清了冤屈。
张氏父女,卫扬夫妇,以及当地的大量官员与百姓,都来惠州衙门前感谢宋慈,宋慈等人纷纷出来与大伙问好,谈了一会儿心,这才重新返回衙门里去了。
目送宋慈一行回去之后,卫扬夫妇叫上张氏父女,去州衙附近的一间茶馆喝茶。四个人刚好占了一桌,叫了两壶好茶和一些点心,抚今追昔,说了不少事,接着,卫扬夫妇则亲自向张氏父女,递上了他们结婚的请柬。
“十一月二十五日?这么快?”张凌汉问,面上是由衷的欣喜。
卫扬叹气道:“也不算快,我跟淑贞都二十多了,要不是遭遇了这些烂事,孩子都已经会念书了。”
张凌汉道:“那倒也是。不过你们结婚还打算在池头村办啊?”
卫扬道:“不然在哪?我就住在池头村啊。也没几个人,跟上次订婚时差不多,就两三桌人。”
张凌汉道:“你不怕李金枝又来婚礼上闹?”
卫扬道:“我就是要当着她的面与淑贞结婚。我可以忍受她恨我,骂我,打我,但不能忍受她把淑贞关在猪圈,逼她吃猪食的耻辱。”
杨淑贞道:“我看还是算了吧,事情都过去了,眼下是你我平安吉祥最要紧,何必要争这一口气呢。”
卫扬道:“这口气你咽得下去,我可咽不下去。这事就这么定了,请柬都已经送开了,没得退了。”
杨淑贞道:“那你答应我,结完婚后一定要搬离这里,我可不想一直跟李家对峙下去,而且以后有孩子了,也会很危险。”
卫扬道:“好吧,我答应你就是。等结了婚,我会物色其他宜居的地方,然后搬过去的。”
说罢,卫扬又转头问张凌汉道:“凌汉叔,对于我们猎手来说,什么都可以缺,就是不能缺山,你说说,哪里的山猎物多,猎手少,我好搬过去住,老松岭怎么样?”
张凌汉道:“老松岭不好,那地方多毒瘴毒泉,砍柴采药还行,打猎还是差点,有些小心的人家,听说野味来自老松岭,都不敢吃。你去那儿干嘛?要是不介意,干脆搬来十里河村,与我一起住,我家在村东头,眼前就是一座东山,山够大,猎物够多,很贴合你的想法。
而且实不相瞒,因为出了凝眉与阿石的事,我们家与村里其他人家,也都不怎么来往了,寂寞得很。要是你跟淑贞肯来作伴,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我跟凝眉高兴都来不及呢。”
张凝眉也兴奋道:“这事可太好了,卫扬,淑贞,你们还考虑什么,结了婚,马上就可以搬过来了,房子先不急着盖,我家就住得下。住下来后,卫扬可以和我爸同上东山打猎,淑贞可以与我同去织坊做事,日子不比神仙还快活?”
卫扬猛地一拍大腿,道:“这可太好了,淑贞,你怎么说,我觉得就这么办得了。”
杨淑贞道:“好是好,就怕给凌汉叔还有凝眉,带来不少麻烦。”
张凝眉道:“有什么可麻烦的。实话跟你们说,要在以前啊,我们还没脸请你们过来,因为我跟父亲,都被村里人指指点点的,你们一来,肯定连累你们也受辱。如今好了,宋大人帮我洗了冤,乡亲们对我的态度,已然有所改观了。你们住过来,也就不用怕人家的指点与闲话了。”
杨淑贞道:“那我们婚事一办完可就来了。”
卫扬道:“可能还没那么快。至少先得把房子卖掉。那房子以前是茅舍,不值几个钱,现在要跟你结婚,都改成砖瓦房了,花费了不少银子的。”
杨淑贞道:“那就把卖房的消息提前散播出去,等有了买主,卖了房子,就去十里河村。凌汉叔,你觉得怎样?”
张凌汉道:“好啊,就这么定了。到时要是东西多,搬不了,你们提前说一声,我跟凝眉都来帮忙。”
卫扬道:“结婚那天,反正你们要过来的,我跟淑贞先整出一些轻便的东西来,你们回去时就可以先带回去了。”
张凌汉道:“好,没问题。”
卫扬道:“太好了,我迫不及待要过去住了。快到中午了,咱吃饭吧,这顿我来请。”
于是卫扬便叫来伙计,要了食单,开始点起菜来……
十一月二十五日那天,张氏父女早早地起床了。他们跟卫扬说好,午饭前就要赶到池头村的。所以为了不妨碍做事,他们先把阿石托付给赵保长照顾,以便更快的赶路,而且回来时,能帮卫扬夫妇带更多的东西。
二人是赶着驴车前去的,午时不到便抵达了卫扬家中。
当时,还没有什么客人来,卫扬很早就亡了双亲,没什么交际,杨淑贞倒不至于那么惨,但自从故乡小川村被“十八罗汉”血洗之后,亲友也都死的死,散的散,不知所踪了。因此,中午这一顿饭,居然只有张氏父女前来。
卫扬经过自己的努力,还是赚了些钱的,三间茅舍确实变成崭新的砖瓦房了,但都还没布置过,说是就等着张氏父女前来,然后一面布置新房,一面打包行李,作好搬家的准备。
“卖房子的消息传出去了吗?”张凌汉问。
卫扬道:“写了张告示,贴出去了,有不少人来问,有意向的也有几家,应该很快就能脱手的。”
张凌汉道:“那个李金枝没有再来过吧?”
卫扬道:“没有,来了不过自讨没趣,想必是不会来了。”
张凌汉道:“还是要小心啊,到时我也会给你看着的。要是再挑两桶猪血来泼,晦气是一回事,实际点来讲,你这新房的价钱都要大打折扣,你犯不上啊。”
张凌汉这么一说,卫扬算是听进去了,便求张凌汉道:“凌汉叔此言有理,这样的话,到时还得请凌汉叔多盯着点大门,有什么动静,及时来报我。”
“没问题,我会注意的,”说罢,又冲张凝眉道,“凝眉,你也多留个心眼。”
张凝眉自然也道了声“是”,这话题便这样说过去了。
待吃了午饭,张氏父女帮忙布置婚房,卫扬夫妇则主要收拾搬家的行李,好让张氏父女回家时带去。
这样忙到申时,客人开始陆陆续续地来了。而卫扬的房子也已张灯结彩,布置得焕然一新了。
到酉时婚宴开始时,三桌客人差不多都到齐了。据张凌汉了解,来的客人几乎都是本地人——池头村的长老,卫扬在当地所交的几个朋友,以及常向卫扬购买野味的三个买主。
这几个买主都是肉贩子,只是不贩卖一般的家禽家畜,而是专门向各大餐馆,酒楼,有钱人家兜售野味。卫扬从山上打下猎物之后,通常就是卖给他们三个,一来二去,交情也就变得深厚了,而其中一个名叫裘刚的,后来进一步熟悉之后,发现此人还是李金枝的远房亲戚。
不过听裘刚说,他与李金枝的血缘关系已经挺远了,因此两家走动不多,倒是因为他常来卫扬家收购野味之后,他才偶尔顺路去李家看看,要不然好几年都不会去一趟的……
时间虽然是十一月份了,但岭南的天气常常是不认冬天的,眼前这一天便是典型的暖冬的天气,以至于,三桌客人在同一间房子里吃饭,都嫌闷热起来,于是张凌汉便借机将窗户开启,他也好透过窗户,帮卫扬看着大门,防着李金枝闯进来。
然而直到婚宴结束,李金枝也没有来,屋外太太平平的,一丝人影都没有。这时,裘刚就笑着对卫扬说了:
“卫扬,我知道你伸头缩脑地老往外面看,是在怕什么?你是担心李金枝又像订婚那次一样,来捣乱是吗?我告诉你,不会啦。
前天我去李家庄园闲坐,就碰到金枝了,问她你结婚那天,她会不会来?她说她父母正忙着托媒,帮她张罗婚事呢,男方就是隔壁村新晋的举人张子楚。这事虽然还未公开说出来,但大致已经定下了,两家也都满意。正式成亲应该就在明年开春。
所以说,你跟淑贞就别东张西望的了,没人会来。不过听金枝的口气呢,她也不是说从此就放过你了。她说以后报复你的方式会不一样。”
卫扬道:“报复我的方式会不一样?我倒是想听听,她以后会以哪种方式报复我?”
裘刚笑道:“以后恐怕有你好果子吃了。金枝说了,她的对象张子楚,如今年纪轻轻就考中举人了,那么恐怕考中进士,也就眼面前的事,而金枝以后的报复方式呢,就是等张子楚考中了进士,当了官之后,她会以官太太的身份来压你,她说到时会让你跟淑贞吃不了兜着走啊。”
裘刚的话虽然是笑着说的,好像开玩笑似的,但卫扬夫妇却被说得愁眉苦脸了。因为他们了解李金枝的个性,是真有可能像她所说的那样做的,而张子楚考中进tຊ士恐怕也是早晚的事,如此一来,他们夫妇的日子还真就会不好过了。
于是婚宴散后,卫扬夫妇特意与张氏父女商议起这个话题来。
卫扬的意思,是连十里河村都去不得了,要不干脆就搬出惠州,或广南东路算了。
张凌汉劝他不要冲动,毕竟进士是没那么好考的,多少学子就止步于举人这一名分,而再难跨越了。
所以张凌汉的意思,是不妨等张子楚的考试结果出来之后再说,哪怕真的金榜题名,也不是说马上就可以当官了,而且就算当官,分到哪里去当官,也不是张子楚说了算的,万一不在本地当官,又有什么关系呢?
张凌汉这么一劝,卫扬夫妇着实松了一口气,于是决定还按原来的计划走,婚后房子一卖,就搬到十里河村去住。
“很晚了,该去睡了,”张凌汉道,“大喜的日子,别在忧愁中度过。你们也早点入洞房吧。”
卫扬道:“那就这样吧,大家酒也喝多了,明日起来再谈。我先送二位去东厢房。”
张凌汉道:“不用,你们呆着吧。东厢房不就在隔壁吗,我们自己走过去就行了。”
于是卫扬夫妇也就没有送,看着张氏父女出了门,也就把洞房门关上了。
卫扬的房子一共是三间了,婚宴是在西边那屋吃的,洞房便是正中的那间,张氏父女所住的东厢房,自然是最东边的那间了。
由于家住得远,因此张氏父女决定住一晚,等次日天亮再走。
第二天,张氏父女早早就起来了,可卫扬夫妇却一直没动静,使得他们不好自己吃饭,也没机会与主人告别。
张凌汉一会儿出屋,一会儿进屋,看了好几趟,洞房一直静悄悄的。
“直接回去算了,”张凝眉道,“小两口沉醉在温柔乡里,哪还记得我们?”
张凌汉道:“昨晚不是说好了吗,早上要一起吃早饭的,然后送我们返程的。再说了,他们要我们带走的行李,还搁在洞房呢。”
张凌汉一边说,一边就忍不住敲响了洞房的门,可敲了一阵,也不见里面有什么反应。这下张凌汉才急了,狠狠推了几下洞房大门,却推不开,窗户也从里面拴死了,打不开。只好绕到房后去看,见北窗好像没有关紧,便用力打开来看。
这一看,竟把张凌汉这样一身是胆的猎手,都吓得叫出声来。只见扎着红色罗纱,铺着红色锦被的婚床上,两具嘴角流血,脸色惨白的尸体直挺挺地躺着,眼睛都像死鱼一样地睁着,露出惊讶恐怖的神色,床沿上积满了血,像檐畔的雨,还在往地面上滴……
张凝眉也赶了过来,问张凌汉道:“爹,他们起来了吗?”
张凌汉道:“凝眉,你在这儿待着,我套上驴车,要去一趟县衙。”
张凝眉道:“去县衙做什么?”
张凌汉道:“卫扬和淑贞都已经死了,好像被人给杀了。我这就去县衙报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