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惊雷的余韵退去,她急忙抽出笔纸,飞快地画下了几幅不同的花样,又把几张画稿重叠在一起,再对着窗外一照,果然发现了端倪!阳光下,那些艳红的线条仿佛得了生命,从纸上跳出,悬浮在半空中,扭曲重组,最终组合出了一幅令孟得鹿难以置信又不容置疑的画面!她掏出了蒋沉给的那枚红穗铜钱,让丐六子赶紧去县廨通知蒋沉去钟鼓楼相见,她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须马上和他确认!在蒋沉描绘的画稿上,凤凰的身体有几处反复描绘,她原以为那是蒋沉不擅长绘画留下的修改痕迹,但她的猜测却遭到了蒋沉的否认。
徐喻虽然现在还是名普通士子,可一旦通过天官铨选后就会获得官职,万年、长安两县的不良帅自然不敢怠慢,一齐冲上来,万年县不良帅胡升当场按住少女,蒋沉扯着头发拉起她的脸庞,却是一惊!
那摔倒的少女正是孟得鹿,她一路尾随着漫香追到天街,却赶上万年、长安两个县的不良人分别在大街东西两侧戒严,正好把她和漫香隔了开来。
眼看漫香的背影隐入了街对面的安业坊,她心急如焚,生怕跟丢,一不留神,却被拥挤的人群撞了出去,差点丧命!
“郎君,这女子八成有意行刺,我把她带回县廨严加审问,保管给郎君一个满意的交代!”胡升忙不迭地讨好徐喻。
“郎君,这女子手无寸铁,估计只是路过看热闹,失足摔倒,今日是郎君的登科大喜,不宜见凶……”
事情出在两县的交界之地,蒋沉不便直接驳胡升的面子,只能暗暗向孟得鹿使眼色,示意她服软讨饶。
孟得鹿忙乖巧地跪起身来,从怀中取出一片带着幽香的小小硬纸,双手奉上,那是平康女子专用的花名笺,上面书写着店名和人名。
徐喻扫了一眼花名笺上的名字和画着的一对鹿角,马上想起了《列子》中的典故:
春秋时期,郑国有一名樵夫打死了一头鹿,用蕉叶覆盖藏匿着鹿,过后却忘记了藏鹿的地方,便以为自己是做了一场梦,路人从樵夫口中听说了此事,找到了藏鹿的地方把鹿取走,回家之后告诉妻子,妻子却说也许他是在梦中梦见了樵夫藏鹿的事,如今真得到了一头鹿,不过是梦想成真,而樵夫失去了鹿,心有不甘,又在梦中梦见了路人偷鹿,找上门来讨鹿,二tຊ人最终各自分得了半头鹿,一场令人分不清孰梦孰真的官司才算了结。
“孟得鹿……梦中得鹿,欲辨觉梦……”徐喻端坐在马上,悠悠地念着她的名字,“依你看来,那樵夫和路人,到底是谁在做梦?”
“小女子没有办法分辨是谁在做梦,只是觉得那樵夫先得到了鹿,又失去了鹿,‘得而复失’本是大大的遗憾,可他最终又找回了鹿,‘失而复得’,又是天大的惬意,就如同郎君,先是遗憾落榜,现在又补位上了金榜,也正是‘失而复得’,一定是春风得意,畅快至极的!”
孟得鹿的恭维完全说到了徐喻的心坎里,昨夜,他还在为一名之差惜败落榜而懊恼不已,今日,却又意外的补位上了皇榜,还有了单独跨马游街的殊荣,原本属于七十二个人的集体荣光如今被自己一个人全部占尽了,这种快乐的确是非“失而复得”而不能形容的。
徐喻抬了抬手,示意孟得鹿离去,孟得鹿也顾不上多客气,起身便朝着漫香离去的方向追去。
徐喻的目光有意地扫过孟得鹿腰间别着的一块鱼形玉佩,并将她留下的花名笺小心地收到了腰间的一只绣囊里——那绣囊上绣着的鱼形图案竟与孟得鹿的玉佩一模一样!
在轻功的加持下,孟得鹿一路狂奔,终于在怀贞坊追上了漫香。
民宅外,一名中年女子正有说有笑地将漫香迎进门去。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瞥,孟得鹿依然看清了漫香姐姐的容貌,那姐姐生得强壮憨厚,与漫香的容貌挑不出半点相像之处,如果说漫香是锦鲤,那她姐姐大约便是……水牛吧……
“难怪俗话说,龙生九子各不相同……”嫌疑重新又回到了漫香身上,孟得鹿心底却生出了一股莫名的失望。
刚才在天街,蒋沉趁她离开前悄悄往她手心里塞进了一张薄纸,正是比照着荷亦额间描下的凤凰图案。
孟得鹿凭着记忆又画出了义母额头上的图案,两下对比,越看越觉得古怪:义母额头上的血凤凰怒目泣血,展翅高飞,荷亦额头上的凤凰却好像被折断了一双翅膀,甚至连头和尾巴的方向都是反着的,浑身透着说不出的不和谐,像蹩脚的厨师做出来的半熟熏鸡。
她捏着那两张纸在房中来回地踱着步,迎着阳光仔细观察,似乎想让朗朗的日光照透那纸张背后的秘密,
纸张上突然现出了一个人影,孟得鹿一惊,放下纸张,只看到是有人从自己的房门外路过,人脸一闪而过,孟得鹿没有看清对方是谁,只觉得有几根艳红色的线条映入了眼底,久久挥之不去……
不知怎么的,她又突然想起梅如曾经说过,漫香的那柄双面绣小扇是“正观一景,反观又是一景,一画藏于一画间”。
“一画藏于一画间……一画藏于一画间……”
一道炸雷在脑海中轰然炸响!
待惊雷的余韵退去,她急忙抽出笔纸,飞快地画下了几幅不同的花样,又把几张画稿重叠在一起,再对着窗外一照,果然发现了端倪!
阳光下,那些艳红的线条仿佛得了生命,从纸上跳出,悬浮在半空中,扭曲重组,最终组合出了一幅令孟得鹿难以置信又不容置疑的画面!
她掏出了蒋沉给的那枚红穗铜钱,让丐六子赶紧去县廨通知蒋沉去钟鼓楼相见,她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须马上和他确认!
在蒋沉描绘的画稿上,凤凰的身体有几处反复描绘,她原以为那是蒋沉不擅长绘画留下的修改痕迹,但她的猜测却遭到了蒋沉的否认。
“想要破案,就要把自己当作凶手,设身处地地设想凶手的心态,不差分毫地模仿凶手的行动,才有可能最大程度地还原真相,荷亦额头的这个部位本来就有不止一层划痕,我虽然不知道凶手为什么这么做,但生怕错过任何一点细微的线索,才故意细细地照着多描绘了几笔的。”
孟得鹿暗暗责怪自己过去太自以为是,当一切的谜题都在脑海中迎刃而解,一座海市蜃楼般的场景突然在眼前慢慢浮现!
孟得鹿一惊,又觉得眼前的情景十分眼熟,“这是……荷亦的房间!”
孟得鹿明白了,她又看到了命案现场的幻象!
这一次,她不再讶异,也没有抗拒,而是任由自己灵魂出窍般地钻进了幻象,蹑手蹑脚,跟随着凶犯一起潜入了死者的房间——
喝过鸡汤,精神高度紧绷了一天的荷亦浅浅地睡去了,凶手在窗外听到房中没了声息,便悄悄潜入房间,把“胡杨散”轻手轻脚地滴进了她的鼻孔。
异物进入鼻窦的瘙痒让荷亦在朦胧中睁开眼来,她惊恐地看到房中多了一个人,并意识到对方的来意,但麻痹的感觉从周身传来,她想要呼救却喊不出声,挣扎间身子一歪,头埋进了床帐里,渐渐没了呼吸……
凶手正想逃离房间,却看到荷亦的身姿和刚才略有不同,她本性谨慎多疑,便退回来再次检查尸体的情况,撩开盖在荷亦脸上的床帐时,眼前的情形却令她大惊失色!
她自以为已经完全清理了自己作案的痕迹,想不到,荷亦却在一个意外的地方留下了足以指证自己的死亡信息!
蒋沉追问:“你说足以指证凶手身份的信息……是指什么?”
“舞乐伎额头上的花子!
“这么说,杀害荷亦的凶手当真是蕉芸轩里的人?”
“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