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苏早就认出来了,但是一直不敢说,此时听到宋枕棠的话,点头道:“好像是。”宋枕棠并未多想,她对待陆元声的态度一向如此,此时见到,没有不打招呼的道理。于是,她主动走过去,远远唤道:“陆元声。”正在监工的两个年轻官员齐齐回头,见到宋枕棠皆是一愣,随即行礼问安道:“参见公主殿下。”其中一个是陆元声,另一个宋枕棠看着眼熟,但是并不知道名字,想来应该也是京中某个大户人家的公子。
44.
萧琢独自一人去了万寿园, 宋枕棠打扮都打扮了,总不能闷在屋子里不出去。
事发突然,宋枕棠便也没有再去问裴之婉,自己一个人带着紫苏在宜秋行宫里闲逛。
只是这宜秋宫虽占地广阔, 但景致不如京中皇宫, 而且宋枕棠自小到大不知道来过多少趟, 早就逛得腻了。
不出半个时辰, 宋枕棠便道:“出去走走吧。”
紫苏立刻着人去准备,外面多为草原和临时驻扎的营帐,轿撵不方便,准备的是一辆四轮马车, 比不得京中马车那么宽敞,但坐宋枕棠一个人也算绰绰有余。
宜秋行宫外不远就是兰山围场,宋枕棠才刚走出去, 就能听到围场内的动静, 她有些好奇地探出头去, 吩咐道:“停车。”
紫苏扶她下车, “公主, 这里还没彻底收拾好, 到处都是枯枝烂叶, 可别划破了您的裙摆。”
宋枕棠踢了一下裙角,不在意道:“总比在宫里闷着不动的好。”
这么多年,宋枕棠不是第一次来宜秋行宫,但却很少到这兰山围场。
一是因为她不会骑射, 闯入围场有危险, 二是因为她稍一露面,就有无数的王孙公子过来追捧, 那些奉承的话早就听腻了。
但今年不同,她已有了萧琢,不必再愁往日之愁。
这样想着,宋枕棠独自一人出门的心情变好了许多。远处平坦的草原上,正在搭过几日宴会的高台,宫人忙忙碌碌,还有几个身着官袍的年轻官员。
宋枕棠远远看去,觉出其中一个有些眼熟,她眯着眼睛分辨了半刻,问身边的紫苏,“那好像是陆元声吧?”
紫苏早就认出来了,但是一直不敢说,此时听到宋枕棠的话,点头道:“好像是。”
宋枕棠并未多想,她对待陆元声的态度一向如此,此时见到,没有不打招呼的道理。
于是,她主动走过去,远远唤道:“陆元声。”
正在监工的两个年轻官员齐齐回头,见到宋枕棠皆是一愣,随即行礼问安道:“参见公主殿下。”
其中一个是陆元声,另一个宋枕棠看着眼熟,但是并不知道名字,想来应该也是京中某个大户人家的公子。
宋枕棠朝他们颔首笑了笑,道:“两位大人不必客气。”
陆元声拘礼起身,另一个人主动上前自我介绍道:“臣是工部郎中,赵桓。”
宋枕棠不认得什么工部郎中,却听说过赵桓的名字。
难怪她觉得眼熟,宋枕棠恍然道:“原来是今年的新科状元郎。”
赵桓似有愧色,摇头道:“过去的名头而已,公主莫再打趣了。”
宋枕棠微微一笑,道:“赵郎中年轻有为,何必这么谦虚呢。”
这话并非什么敷衍客套,而是真心话,
大齐往年的前三甲,照例都是要先进翰林院熬日子,任编修、编纂之职,虽然官职不算低,但日子清苦,而且并无实权。
而这工部郎中的品级虽然没比翰林院编修高上多少,却是实打实的实权部门,前途无量。且看他能在这和陆元声出现,至少证明,他已经在皇帝跟前有了名姓。
不到一年已经从一介平民爬到了五品的位置,实在不能说不厉害。
宋枕棠眼底闪过一点惊讶,但她一向不问政事,便也没有再多过问。
而赵桓向来很有眼力见,他暗暗觑了身旁的陆元声一眼,主动道:“那边正好还有点事要去处理,臣先告退。陆公子陪公主殿下多叙一会儿。”
说完,他径直告退。
陆元声想拦没有拦住,此时看着立在自己跟前的宋枕棠,莫名有些别扭。
宋枕棠敏感地觉出不对来,挑了挑眉,问道:“你怎么了?今日见了我的态度怎么这么奇怪。”
陆元声沉默一瞬,道:“眼下天气越发的凉下来了,这围场里更是要冷几分,你可注意别染了风寒。”
宋枕棠道:“放心,我没事。”
陆元声看看她身边的紫苏,忍了又忍,还是问了出来,“你……就只带了紫苏一个人出门来的吗?”
宋枕棠没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有些奇怪地看了看身后,“对啊,我不喜欢太多人跟着,你又不是不知道。”
陆元声当然知道,他知道宋枕棠的一切偏好,可是现在只能当做不知道。
藏在官服里右手不自觉攥紧,他问:“驸马,没和你一起吗?”
宋枕棠说:“他被父皇叫去了,我便自己出来了。”
说到这的时候,宋枕棠不自觉地皱了下鼻子,看上去颇有些遗憾。
陆元声将她的表情收入眼底,心口微微一滞。
他还记得上次两人见面,在奉仙楼,宋枕棠递给他一本精致的册子,他当时以为,那是宋枕棠送给他的什么礼物,回家兴冲冲地打开,却发现里面的每一页写的都是京中未婚适龄女子的名字和出身。
原来,她是要给他赐婚。
陆元声现在已经不大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或是不可相信,或是痛苦难平,但总归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可是此时,当着宋枕棠的面,看着她那双熟悉的、漂亮的杏眸,他忍不住再一次试探,“先前皇后娘娘说,要为我赐婚。”
宋枕棠一下子便想到了自己那日整理出的名册,惊喜地问:“是不是你在册子里看到中意的了?”
她有些得意,也替陆元声开心,“说起来你比我还大了些,的确该成亲了。”
陆元声唇角已经抬不起来弧度,他看着宋枕棠晶亮亮的眸子,努力说服自己,那不是替他欢喜的模样。
可宋枕棠一向坦坦荡荡,她对于陆元声并没有半点心思,此时自然也无法体会他的心酸痛楚。追问道:“母后瞧上的是哪家的姑娘?”
陆元声默了默,道:“皇后娘娘也还没说。不过你别去问娘娘,万一最后没成,只怕对姑娘家的名声不好。”
宋枕棠点头,“放心,我有分寸。”
陆元声见她如此,便没有多说什么,他转而想挑开第二个话题,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他们从前曾无话不谈,此时却要受限于男女之别。
正好有一阵微凉的秋风刮起,陆元声说:“公主,早些回去吧。”
宋枕棠也的确有点冷,她捂着裸露在外的手腕揉了揉,道:“好,正好你还有公事,我便不打扰了。”
陆元声点头,目送着宋枕棠离开。
身后的高台早就搭得差不多了,不再需要人看着,陆元声压了压额心,转身欲回去歇一歇。
谁知骑马回去的路上竟冲撞了一驾马车,两方相撞,那驾车的车夫险些从车上摔下去。
陆元声吓了一跳,急忙下马问候,“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可有大碍?”
安静了一瞬,马车里的窗帘骤然被拉开,一张娇美的面孔从车内探出来,她惊喜地看向陆元声,“陆公子?”
陆元声抬头看过去,也是微微一怔,“兰仪郡主?”
宋枕棠并不知道后续又发生了什么,离开围场后,便径直回了宜秋宫。
进了宜秋宫的东角门,就离着万寿园不远了,不知道萧琢还在不在万寿园。
宋枕棠这样想着,便没有立时回平湖秋月,而是先朝万寿园去了。
若是萧琢还在,两人可一块回宫,若是萧琢已经回去了,便给父皇母后请个安。
很快到了万寿园,她径直走进去,萧琢早已不在,却瞧见了在偏殿做功课的宋长钰。
宋长钰性子比宋枕棠更活泼,原本练字就不静心,此时看见宋枕棠,他立刻把手里的笔一扔,跳下座椅朝宋枕棠奔过来,“阿姐!”
宋长钰虽然只有十三岁,身量却不算矮,此时这么生猛一扑,险些把宋枕棠直接扑倒。
好在后面有紫苏撑着,宋枕棠才没有摔倒,她揽抱住小她几岁的弟弟,在他额头敲了敲,“你现在怎么这么沉,姐姐都抱不动了。”
实际上,宋长钰已经窜得和宋枕棠一般高了。
只不过他五官还没长开,眉目间一团稚气,多高的个子都还像个小孩子。
宋长钰颇为骄傲地扬了扬头,“姐,阿娘说我明年就能比你还高,到时候你可再不能欺负我了。”
宋枕棠叉腰瞪眼,“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了?”
虽然在宣成帝的五个皇子中,宋长钰不是那个最小的。可是在裴皇后的四个孩子里,宋长钰就是其中的老幺了。
他既为嫡子,身份尊贵,又不必承担过多的责任,因为前面还有两个比他大了十来岁的哥哥。
宋长钰的童年无疑是幸福的,他比宋枕棠小了三岁,两人算是一块长大的。
那时候,前头两个兄长在御书房读书,宋枕棠就带着宋长钰在御花园整日胡闹,请来授课的太傅十天八天地见不到他们姐弟两个,忍无可忍之下一状告到宣成帝面前,而后宣成帝连带着宋长稷和宋长翊都好生骂了一通。
那时候,姐弟两个都是最不爱读书的。
后来宋枕棠挑选了几个自己的伴读,有了和自己年龄相仿的伙伴,就不再和宋长钰一起上课了。
而宋长钰八岁那年,宋长稷因病去世,之后没多久,宋长翊就跟在宣成帝身边学习理政,这些年来,宋长钰就只能自己一个人上课。
宋枕棠牵着宋长钰的手,想带他一起去找宣成帝和裴皇后,“阿爹阿娘呢?”
宋长钰却说:“姐,还是你自己去吧,我要继续做功课了。”
宋枕棠挑了挑眉,调侃道:“这倒是怪了,你也有主动要读书的时候。”
宋长钰抱怨道:“父皇最近盯我很严,我可不敢这个时候去触霉头。”
“是吗?”宋枕棠许久不在宫内,对这些不太了解,不过她还是安慰道,“阿爹是看重你,要不然他怎么不管下面那两个。”
宣成帝一生钟情裴皇后一人,六个孩子有四个孩子都是裴皇后所出,剩下的四皇子和五皇子自出生之后,几乎就没见过宣成帝的面。
同是生在帝王家,同样该是龙子凤孙,但因母亲的不同,命运也有云泥之别。
宋枕棠此时拿那两个根本没见过面的弟弟举例,实际是想安慰宋长钰。不料宋长钰却道:“阿爹真要看重谁,也应当去管二哥,只是他现在好像一门心思盯着我,连二哥都不怎么理了。”
这话说出来,宋枕棠心里当即就是咯噔一下,脊背上几乎就要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她忽然想到宋长翊那日失意的样子,难道,不只是因为大哥的忌日?
只是宋长钰无意间的一句话,宋枕棠担心是自己想太多,因此不敢再往下乱猜。
她伸手拍了拍宋长钰的脑袋,斥责道:“不许胡说这话,平白让阿爹伤心,也让二哥难过。”
宋长钰此时也意识到了自己言语间的不妥当,当即捂着嘴巴点了点头,意思是记得宋枕棠的话了。
宋枕棠这才放心,她又陪着宋长钰聊了几句,这才往后面裴皇后所居的主殿里走去。
主殿一派热闹,宋枕棠离着老远就听到动静了。她疑惑地看着守在门口的宫女,宫女会意,小声禀报道:“是郴国公府一家来请安。”
宋枕棠怔了怔,走进去,果然见小厅坐着五个人。
郴国公夫人褚氏、三房的贾氏、贾氏的女儿裴之妙,还有裴之娴和裴之婉。
阿娴表姐也回来了?
宋枕棠惊讶地抬了抬眼,看来皇兄也回来了。
这时,一屋子人起身给她请安,“参见公主殿下。”
宋枕棠与外祖家关系一向交好,此时亦回了礼,但却没有在万寿园待太久。
实在是因为如今的裴家人为了避祸,处处谨小慎微,连在这万寿园也不敢松懈,生怕被人看到揭发了去,传出什么不好的声音,对皇后和太子不利。
宋枕棠和这样一群人相处在一块,简直是如坐针毡,何况其中大部分都是她的长辈。
眼看着都快是用晚膳的时候了,宋枕棠不愿留在万寿园用膳,便随意找了个借口回自己的平湖秋月去了。
回去的时候,萧琢正在榻上看一本京中传来的邸报。
宋枕棠走过去坐在他身边,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萧琢回答:“去了没两刻钟就回来了。”
宋枕棠觉得奇怪,“专门派周喜来传你,我还以为是燕京城出了什么大事。可既然没事,父皇他们找你过去是做什么?”
实际上,萧琢也是一头雾水。
他去之前,看着周喜严肃的脸,还以为是上次宋枕棠遇刺一事审问出了结果。
于是,他飞快更衣出门,却没想到,宣成帝召他根本没有什么正事,反而问了一大堆有的没的。
两个时辰前,万寿园。
萧琢跟着周喜进了宣成帝的书房,想着一会儿若是提起了粟英族谋反一事,他要如何应对。
是去边关平叛,还是留在京城。
谁知坐下之后,宣成帝问他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深玉,朕记得你是腊月生辰,过了今年,你也有二十七岁了吧?”
萧琢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微微点了点头,应道:“是,多谢陛下关怀。”
宣成帝说话很少转弯抹角,想来宋枕棠就是随了宣成帝这一毛病。
萧琢腹诽着,宣成帝十分直白地开口,“还记得朕二十七岁那年,长稷已经三岁,第二个孩子,也已经在他母亲的肚子里了。”
萧琢听到这话,才明白宣成帝话中的意思,他迟钝半刻才回答道:“是,臣明白了。”
他说话的时候,宣成帝一直在暗中观察他的表情。
这男人在任何地方上都可以是个废物,但唯独这床榻之事,代表着最后一点尊严。所以,这男人若是不行,定然不会乐意提起孩子的事。
此时看着萧琢的表情,倒是还算平和,难不成,真是他想多了?
宣成帝这样想着,又接着道:“知道是一回事,最后的结果如何又是另外一回事。”
说起这种事,宣成帝的语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叹道:“你和阿棠成婚两个月了,怎么还不见有什么好消息传来?”
女子怀孕生子是个大事,在萧琢心中,这是要无比谨慎,也十分痛苦的一件事。
他不舍得宋枕棠会在这样美好的年华,因为生孩子而磋磨掉少年时的明媚之意,所以,他虽然在宋枕棠面前早就有些按捺不住了,但到底还是能够克制的。
此时当着宣成帝的面,他当然不好把实话都说出来,只是说:“公主殿下年岁还小,臣以为不急。”
看萧琢的表情的确是不急,但是宣成帝心里却有点急。
他倒不是有多期盼女儿怀孕,只是怕这萧琢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废物,那样,岂不是他这个亲爹的指婚耽误了女儿的一生。
“唉……”
最后,宣成帝长长地叹了口气,他看着面无波澜的萧琢,心里想着,既然问不出什么,只能再做准备了。
……
宋枕棠回去时,天色已晚,已经到了快用晚膳的时辰。
宋枕棠吩咐摆膳,用饭时,萧琢把宣成帝的话大致对宋枕棠说了一遍。
两人这边正说着话,那头传膳的小太监端上来一个不大不小的汤盅,摆到了桌子的最中间位置。
萧琢用眼神询问,“这是什么?”
小太监回答,“这是皇后娘娘叫人准备的养颜汤,特地命奴婢端过来,给公主和驸马享用的。”
盖子打开,一股奇怪的香味飘了出来,萧琢眯了眯眼睛,养颜汤?
他觉得这味道有些不对,而宋枕棠一听是裴皇后送来的,并没有多想,眨眼间就喝了两小碗下去。
萧琢见此,觉得自己实在想多了,皇后娘娘关心女儿罢了。
谁知一顿饭没吃完,宋枕棠忽然拨开自己的领口,难耐地开口,“好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