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嘴里吃着面,手里拿着串,看着对面的陈行一慢条斯理地啃虾皮,心想这个人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味道不错,你很会挑。”boss开口了。“哈哈,谢谢领导的肯定。”周未以皮笑肉不笑,虚与委蛇了一下。这个人夸人的时候只会说不错吗?词汇量这么匮乏。“我不是你领导。”不带一丝起伏的声音传来。“嘿嘿,您说的是。”得,拍马屁拍错方向了,他可真是不会聊天。“明天怎么办啊?您不着急么?”她虽然在谈工作,但嘴上可没停,含含糊糊的声音少了一些戒备。
合理。
因为夫妻店根本忙不过来。
推开门,两人找了一个靠角落的小桌子坐下,一人一边。
此情此景,周未以想到,第一次跟陈行一吃饭是前不久在威斯汀,五星级酒店。
昏暗的灯光照在方桌中间的鲜花摆台,餐厅里传来一阵阵似有似无的香水气,耳边是悠长轻柔的小提琴协奏曲《梁祝》,恰到好处的氛围,给都市里的男男女女们提供了一个约会的好地方。
她当时只顾得上看菜单,一心一意专心点菜。
跟一个陌生的、看起来冷冷的乙方终极 boss 吃饭,对她来说有点尴尬,也有一些莫名的压力,何况这个人只有一面之缘。
五星级酒店的大厨水平高超,食材也是顶级,可她吃得食不知味。
一边努力地把精神集中在食物上,一边又要回答陈行一的问题。
本来暧昧的氛围变成了紧张的考试,虽然她也没那方面心思。
吃完周未以都觉得自己出了一层薄汗。她想,再也不吃这样子的饭了。
没想到第二顿来得如此之快。
但今天不一样,这次接地气了。
异地,整个城市相熟的人只有对方,大排档一样的小餐馆。
这次出差也不是见客户,两个人都没穿正装,她脚上是一双舒服的徒步鞋,整个人都很放松。
今天的陈行一一身黑色休闲服,他的皮相好,穿什么都像量身定做,也令人眼前一亮。
如果忽略掉今天处处受挫毫无收获这件事的话,周未以觉得一切还算舒服。
主要是这家的海鲜小烧烤太好吃啦!
滋啦冒泡的牛油串被端上来,一颗颗像磨砂玻璃珠,在周未以齿尖嚼碎,奶香味在舌尖绽放,让人满足感十分。
她嘴里吃着面,手里拿着串,看着对面的陈行一慢条斯理地啃虾皮,心想这个人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
“味道不错,你很会挑。”boss 开口了。
“哈哈,谢谢领导的肯定。”周未以皮笑肉不笑,虚与委蛇了一下。这个人夸人的时候只会说不错吗?词汇量这么匮乏。
“我不是你领导。”不带一丝起伏的声音传来。
“嘿嘿,您说的是。”得,拍马屁拍错方向了,他可真是不会聊天。
“明天怎么办啊?您不着急么?”她虽然在谈工作,但嘴上可没停,含含糊糊的声音少了一些戒备。
陈行一沉默了,不知道是因为还在思考,还是嘴巴被面条占住了。
吃饭的时候不说话,比我讲究,完了,难道他也难住了?不会明天就打道回府吧?“您也不知道要怎么做吗?”周未以还是直接了当说了出口。
“先吃饭,吃饭要专心。不谈工作。”他嚼完,说。
周未以被噎到了,也不知道上次是谁,拖着她非要在威斯汀吃饭的时候聊工作。
她恨恨地拿起一根小串儿,说:“我想喝点啤酒。”
这不是征求陈行一的意见,而是,通知他。
她想借酒消愁。
不愧是啤酒的城市!
入口先是麦芽的醇香,啤酒的气泡绵密,口感层次丰富,冰冰凉凉咽下肚,带来一丝丝回味的苦。
啤酒苦,有我今天的遭遇苦吗?周未以默默自怜了起来。
一口啤酒,一口烤串,一口面条,碳水+高热量烧烤+碳水,也不管多少卡路里了,酒精上头,她逐渐放开了,也变得放肆起来。
“陈总,我真的觉得,这次也太倒霉了吧!”她吸了口面条,继续说到,“我本来救了人,以为攒了些人品,虽然呢,我不是为了攒人品而救人,这个你晓得吧?是因为我的观察能力太强了,那个人也真是幸运,大家都没看出来他晕了,就我看出来了。”
“但是还是很倒霉啊!怎么能一个个都找不到?”
“而且你还不着急。你怎么能不急?”
她说话开始颠三倒四起来,还带有一些手舞足蹈。
最后周未以总结到,“我觉得我是皇上不急太监急。”然后闷掉了自己杯子里最后一口啤酒。
陈行一注意到,她不说您了,开始说你了。他问到,“你酒量好吗?”
“很好!我没有醉,就一瓶啤酒,怎么可能醉?我只是话多。”周未以嘴上坚持强调自己没醉,可显然,她的脸已经有些红了。
看着说话跟机关枪一样的周未以,这是陈行一第一次认真观察周未以的脸。
不同于一般女生视防晒大过天,她的肤色是小麦色,看起来健康且有活力。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但仍能看到眼镜后面一直在扫来扫去的睫毛,也不知道眼睛里在想些什么。小巧的鼻子努力撑起黑框眼镜,有些力不从心。
周未以很耐看,但她更生动。她的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仔细看她的眼睛里,能看到不一样的东西,让人很想继续深究。
“我一会儿肯定能走直线。”最后她说,“这个啤酒真好喝。”吃完买单。
周未以坚持要结账,说上次在威斯汀,是陈行一请的自己,礼尚往来,这次也要请回他。
“我可不是爱占小便宜的人!”周未以说,“但是威斯汀是很贵哈,不过上次是你非要请我的,我其实也不想去吃的,太贵了,这个人情还起来我肉疼。”
“我只能请你这个了,虽然很便宜,但是我挣得少啊!”
她一直在碎碎念,碎碎念到陈行一有点烦,想让她闭嘴,但是又不愿意打破此刻莫名的熟稔感。
他没再坚持,任由她扫码买了单。
烧烤店离酒店不远,周未以觉得自己还是可以走回去。
凉爽的海风吹来,她的脑子清醒了一些,断掉的线重新被接了回来,于是努力说:“你看,我可以走直线。”
别看她都这样了,心里还在想着工作。
“吃完饭了吧?可以说工作了吗?明天怎么办?”周未以一连三问。
陈行一看向她,“这次走访很突然,我也没抱什么希望。林经理反馈一直都是在推进,一切稳中向好,我们肯定没有你们对于公司账务方面的事情更专业,眼看如果一直是这样的进度,那项目做成指日可待。”
“可这样不太对。”他顿了顿,继续说到。
“虽然我们作为中介机构,利益是一致的,目标是要把项目做成。但是基本的职业怀疑和职业素养还是要有。”
“不能只为了撮合交易而撮合,也得看交易值不值得撮合,这点我认为更重要。”
最后他斟酌了一下,说“明天回去吧,这条大路行不通,看看有没有别的小道儿可以绕一绕。”
她第一次听到陈行一说这么一长串的话,需要点时间消化。
Q 市近海,夜晚灰蓝色的天空显得很低,云像在头顶,很稀薄,城市的各种灯光闪亮,阴天没有月亮,肉眼捕捉不到遥远的星星微光。
周未以抬头,发现云朵飘得很快,一会儿就去往远方,脑子里她也在努力串起来这一次项目的异常点。
工作时间不长并不代表自己是一个只会机械地加班、刷底稿,完成 Excel 表的人。
她有自己的判断。
周未以许久没发出声音,陈行一看向她,顺着她的眼睛抬头望向天空,说:“嗯?”
她本来有些犹豫,但是听完陈行一的话,她对他,生出了一些信任。
不知道这些信任能维持多久,借着酒精和她的直觉,她决定再试试。
“如果,我是说如果……”她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之前去银行现场函证的时候,她本来计划去跑一些银行的,不仅有 S 市本地的,还有一些外地的,也包括此次的 Q 市。
她筛选出来了样本,也获得了闻明的同意,资料都准备好了,结果被林风晨砍掉了不少。
砍掉的原因还是老话,项目很急,不要做无用功。他不止一次跟她说,要信任公司提供过来的资料,不要总疑神疑鬼的。
她现在要做的事情,是背着自己的老板、老板的老板,去跟一个别家公司的人,做额外的、自己老板已经砍掉的、老板非常反对的工作。
“林经理不同意我去那些银行函证,可是资料我早都准备好了,多余的银行函证资料我也没丢。”
“这次,我也带来了那个银行账户的函证资料。”
她终于说出了口:“要不我们明天直接去银行吧!看看这个账户究竟什么情况?”
这次来 Q 市,林风晨以为她只是来找上次闹事供应商要个说法,也没管她那么多。要是让他知道她背着他做了这些,不知道会不会暴跳如雷。
她就是不安,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只会生根发芽。
唯一的办法,就是不断地去接近真相。
周未以从小到大都是一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小时候和朋友闹矛盾了,她总是会问对方你怎么了为什么不开心?家里氛围不对,父母吵架了她也是问爸爸又做了什么事情惹到自己老婆了?
爱操心是她的特质。
十万个为什么的周未以,长大了之后才发现,大人很多时候,不愿意坦诚,也不会坦诚。
或者说,伪装是成年人的一种自我保护的方式。
沉默,就是最后的体面。
可是,不想被人看透的人往往总是妄图看透别人。
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