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事实上,也不算反驳……这两人之间的关系远比她想象得要亲密,他们一起经历过的事情,也一定超乎了她所想。这三百年的时光里,他浪迹天涯的人生里有太多太多与她无关的事情了。“你在想什么?”嵇和煦到底是看出了她的心绪不宁。容和和也不是不知道有些话不适合再说,但眼前的人知晓她这三百年来所有的悲欢,她也没什么好隐瞒他的,想了想还是答道,“我在想,这天地间有趣的事情太多。”从前虽觉得人人都该有自己的一片天地,却没有想过与别人的天地相比,如今真的走出自己那狭窄舒服的领地,才恍然惊觉这世间有太多新奇有趣不同寻常的事情。
但这话才说完,就被奚夷简笑着拍了一下,“别乱说话,我最好的朋友是我家姑娘。”
玲珑也不和他较真,笑盈盈地抬了下手,凭空招出两个神情木然的侍从来,吩咐道,“带客人去住处。”
那仆从皆是一袭赭色衣衫,眼中没有一丝神采,从头到脚都是死气沉沉,仿若行尸走肉。容和和还在沧海岛的时候,曾听说过一种邪术与此极为相似,便也不由多看了那仆从几眼。
玲珑却对她的眼神并不在意,仍扯着奚夷简说话。两人已经许久tຊ不见了,奚夷简也不是没有事情要说,便对着另外两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先去歇一歇。
这一次,容和和没有试图去看玲珑的眼神,目光更多地放在了那些仆从身上,待被带到那间临水的小屋时,不由分说地便扯过自己师兄,又再次向那仆从身上一瞥。
嵇和煦虽非沧海岛出身,却也是读遍古书的,对那传说中的邪术有些了解。两人在屋中透过窗子看外面曲水流觞一派安宁,心里却都不似最初那样向往羡慕了。
“这地方,有些古怪。”最终是嵇和煦先开了口。
容和和的脑子里瞬间闪过了那些古怪仆从的模样,还有玲珑那令人捉摸不透的态度,也跟着“嗯”了一声,但想了好久却不知自己最担忧的到底是哪一件事,只得强迫着自己只想着眼前这一件,“我还在沧海岛时,听师父说起过这样的法术,但它不该出现在这里。”
这等夺人心魄的邪术,连六壬谷那样奇诡狡诈之地都未曾涉猎,以清修养性闻名的生洲准提观又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再看那些学子和奚夷简都是一副视而不见的模样,显然是早已见怪不怪。
“青莲老君接任准提观观主多少年了?”她忍不住问了一句。
这个问题着实让嵇和煦想了一会儿,半天才肯定地答道,“足有三百年了。”
三百年……三百年前正是奚夷简离开沧海岛浪迹海内十洲的时候,他在那时认识了玲珑这个人,所以容和和并不知情。但玲珑却因为奚夷简对这个姑娘知之甚深,甚至怀揣着一股敌意……
“不对。”姑娘猛地拍了自己一下,制止的话脱口而出,让自己尽快收起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不要再执着于青莲老君这个人,而是更多地去想这准提观的古怪。
而嵇和煦不明白姑娘家的心思,还以为她是想到了什么事情,忙问道,“哪里不对?”
容和和的神情难免有些窘迫,半天才摇了摇头,复又说道,“若他是三百年前接任了观主之位,这准提观因何变得如此古怪,奚夷简定是知情的。”
最好的朋友……她还记得玲珑说出这话时,脸上自得的神情,虽然奚夷简很快便接了那样一句话。
但事实上,也不算反驳……这两人之间的关系远比她想象得要亲密,他们一起经历过的事情,也一定超乎了她所想。
这三百年的时光里,他浪迹天涯的人生里有太多太多与她无关的事情了。
“你在想什么?”嵇和煦到底是看出了她的心绪不宁。
容和和也不是不知道有些话不适合再说,但眼前的人知晓她这三百年来所有的悲欢,她也没什么好隐瞒他的,想了想还是答道,“我在想,这天地间有趣的事情太多。”
从前虽觉得人人都该有自己的一片天地,却没有想过与别人的天地相比,如今真的走出自己那狭窄舒服的领地,才恍然惊觉这世间有太多新奇有趣不同寻常的事情。
从前是清心寡欲,对那些不该有的喜乐悲苦都不甚在意,可是自从奚夷简出现之后,她那空荡荡白茫茫的天地里便从此有了“私心”二字。
她有私心,私心甚重,甚至开始拿自己与别人的天地相较。
这本无可较之处,是她深陷执念,逃不出来罢了。
万幸的是,她身边亲近的人并不会因此看轻了她,嵇和煦认真盯了她一会儿,既没有像从前那样苦口婆心地劝她,也没有顺着她的话讲一些道理,反而在沉默之后说了一句,“也不过是因人而异,心中所重不同。”
他们各自又是谁心中最重要的存在呢?
“何况,”嵇和煦顿了顿又说,“就算此地再有趣再特殊,就算他此生最好的朋友就住在此处对他的归来翘首以盼,不也是没能阻挡他浪迹天涯的路?和和,我说过了,这一切与何处何人无关,是他自己停下来脚步,谁也绊不住他。”
道理诸人皆懂,可又偏偏陷入执念。
闭了闭眼,容和和还是将目光投向了恪尽职守站在门外等候吩咐的仆从们,两人说话时自然是设下了屏障的,防着外面的人听到。不过看他们的模样,恐怕是站到他们面前听着这些话都无法有什么反应。
未过片刻,忽有敲门声传来,却并非奚夷简,而是过来询问他们是否想去寒棠亭观鱼的普延真人。
“本是想让贵客好好歇息的,只是刚好到了观鱼的最合适的时辰,两位可想去看一看?”老人笑盈盈地站在门口,挥退了那神色木然的仆从,亲自来招待他们二人。
若是换作一些初出茅庐的小辈,或许会有些困惑,不懂这“观鱼”二字的意思。但对于出身蓬丘与沧海岛的嵇和煦、容和和而言,却对这生洲准提观独有的奇景闻名已久。
所谓“观鱼”,与字面之意并无不同,就只是看池中之鱼而已。但生洲准提观的鱼却又与别处有些不同。
就在寒棠亭旁边的那个池子里,生活着一种奇鱼,鱼名为胐,胐鱼以水草为食却生性凶恶,若驯服不当激怒了它,便会生出利齿,不分敌我地咬食眼前之物。但若是驯服有方,这鱼也算天性聪明,十年内可生出两腿爬上陆地生活,百年内可化作走兽或飞鸟,千年之后变为人形,最高明的术士也辨不出真假,而且拥有着这世上最忠诚的一颗心,可以以自身血肉供养主人,使其修为增进,这也正是此鱼与寻常鱼精不同之处。
而在驯养此鱼时,需要极高的修为和耐心,往往很少有人能成功。千百年前,准提观的主人便以此为难题,将刚刚出生的小胐鱼分了弟子们一人一条,看他们最终谁会成功。
“那时我们的修为尚且不足,有几个驯养此鱼不当的弟子险些丧了命,到最后竟只有师兄一人成功了。”普延真人一面引他们去寒棠亭,一面指了指远处的水池,“可惜当时驯养的那条胐鱼未能修成人形时便为主人挡灾而死了,今日无法得见。”
这倒是一件足以勾起人好奇心的事情,嵇和煦与容和和对视了一眼,都不知该不该开口去问,有些担心这会牵扯到不可说的私事。
但那普延真人却看穿了他们的心思,爽快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无事,“那并不是什么秘密,准提观上下也都有所耳闻,何况两位也不能算是什么外人了……”说到这儿,他顿了一顿才继续道,“毕竟,那事是因奚夷简而起。”
再一次在这种动辄牵扯生死的事情里听到奚夷简的名字,两人却无论如何都无法习惯。
嵇和煦连吸了几口气,才勉强自己平静地问道,“敢问真人,奚夷简与生洲准提观到底是何关系?”
世人皆道奚夷简与生洲八字不合,瞧不起彼此。但此次前来,生洲准提观的人与奚夷简却很是熟悉,而那观主青莲老君更是奚夷简最好的朋友之一。
若传言不可信,那奚夷简与生洲又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这个问题让普延真人也沉默了一阵,慢慢抬起的目光落在容和和身上,又轻叹了一声气,这才答道,“三百年前,他自沧海岛离开之后,其实是来了生洲。当时的准提观观主还恼他年轻气盛时说过的那些话,无法平心静气地待他,但他实在是天赋出众,我们这一辈的弟子,唯有师兄,也就是如今的青莲老君可与其相较,师父他老人家本就是争强好胜的性子,恨其张扬跋扈,却又爱其才华……刚好,师兄的胐鱼在那时养成了,师父便也动了要驯服一个绝世之才的念头,偷偷瞒着海内十洲留下奚夷简,悉心教导,慢慢地,竟比待亲传的弟子们还要好……可也就在那时,师兄的胐鱼出了事。”
面前的两人都沉浸在对方所讲的往事里,没有留意到这老人的眼底有一瞬间闪过了冰凉的恨意,只觉得对方接下来所说的话实在是带着几分悲怆。
“师兄所养的那条胐鱼太过忠诚,甚至有些不同寻常,以至于开始嫉恨师兄身边的人,最恨的,便是奚夷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