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此时站出来高调要求换下她,那么之后这个人承受的压力只会更大,因为最终一旦没能取得一个令人满意的成绩,班里一定会有人开始想:如果当初没有换人,我们会不会能表现得更好?大家都曾经是最优秀的学生,总有一层心高气傲在,这种声音哪怕是在脑子里假设一下,都觉得刺耳。“那么,”再次确认无人应答后,赵一栗抿了一下嘴角,tຊ脸上的笑容没有彻底消失,但语气严肃起来,“我不希望在之后的讨论里,还浪费时间纠结戏剧节的事情是谁来做决定、谁说了算。”
但来到高二,一晚就成了数物化每周轮替、语文英语隔周一次的一节大课,除了英语老师偶尔会慷慨地把那段时间拿来给他们看电影之外,评讲作业、讲新课都是轻松的,大家最怕一抬头看到老师拿着一沓还新鲜的、热气腾腾的试卷走过来,宣布要用这节晚自习考试。
“我觉得我要死了。”经常在考完数学后,老邢就白眼一翻瘫在桌上,开始口吐白沫,“掌柜的,要不要继续打赌,看这次谁考得更烂?”
是的,从高一开始,赵一栗和老邢就在用他们的数学成绩打赌,人家有上进心的都比谁考得好,他们两个混子缩在角落玩“谁考得烂谁就赢了,考得好的要请考得差的人吃饭”,各有输赢,还挺刺激。
“我提醒一下哦,这学期我们有戏剧节大赛,对大家来说,这是除了运动会之外,最后一个、也是规模最大学校最重视的集体活动啦。”开学不久的语文一晚,晚读后,语文老师唐恬就笑吟吟地提醒大家,“按照惯例,正式汇演会在十月中旬,所以最好从现在就开始准备,好好利用国庆节七天,我期待大家的精彩表现。”
大部分人这个时候都转头来看赵一栗和老邢,这两个是班里语文最好的,而且赵一栗还是文娱兼组织委员,就算用脚趾去想,这件事也是他们两个挑大梁。
因为是戏剧节,所以其实中文剧和英文剧都可以演,原则上说,如果能在班里同时找到好几个会说意大利语的,那唱原汁原味的意大利歌剧都没有问题。
在最初,规定外文剧本、全员外语出演会直接有成倍数的分数奖励,所以那时候,戏剧节基本是英文剧的天下。
但这个加分的规定后来受到了一些学生的抗议。他们认为明明应该鼓励更多人参与的戏剧表演,不看剧本原创度、演出效果和舞台表演能力,却讲究起英语口语流利不流利、口音正宗不正宗,那干脆不要戏剧节了,改成英语演讲比赛吧。
在几轮优化后,外文表演的所有加分都被取消,参与和排练门槛更低、观众体验感也更好的中文剧就成了几乎所有班级的选择,所以戏剧节,也就基本成为了语文老师分内的指导项目。
很快,这件事被班主任冯彬正式布置给了赵一栗,并宣布道:他真的很希望他们班能够在集体活动中得到一份荣誉,希望这一次所有人能群策群力,参与其中的演员要好好努力,其他人也不要觉得此事就与自己无关,大家一起把这场汇演做好、给高中留下一个难忘的回忆。
有了冯彬的表态,赵一栗暂时拥有了自习、午休和班会的支配权,她可以用这些时间和大家开会商量剧本题材、演员选择,也可以在各种不需要上课的时间,带着选出来的人排练。
本着民主公开的态度,虽然赵一栗暑假就已经提前准备了好几个剧本的雏形,她还是利用了周五的一节班会,向所有同学征集想法。
她站在了讲台上拿起粉笔,心里有一丝“真是久违了”的感觉。毕竟从前初中有段时间他们数学老师身体不太好的时候,她和宋润洋经常上台帮老师评讲作业。
她粉笔板书不太好看、个子又够不到整个黑板;宋润洋呢,讲题没有赵一栗细致——因为很多时候,他确实不知道普通学生是怎么看待一道在他眼里毫无难度的题的。所以很多时候,都是赵一栗站在前面讲,宋润洋站在黑板前写,她讲完,他也正好写完,然后两个人一起听下面还有没有什么问题。
高中之后,宋润洋时不时也会到讲台上去写黑板,不过那时候基本都是他、楚湘和冯彬在探讨一道特难的压轴题最后一问有没有更好的解法。
他们三个人能聊得热火朝天,宋润洋那不紧不慢的态度甚至能把冯彬和楚湘同时给说急眼,下面的人呢,想看帅哥美女解解乏的,就继续装认真听讲,对美色不感兴趣的,就趁机休息休息、走走神,甚至来局紧张刺激不输台上的草稿纸五子棋。
而现在,赵一栗已经有些不适应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她试探着询问道:“大家有什么想法都可以畅所欲言,我们先记下来,再讨论可行性,最后投票决定,可以吗?”
“掌柜的,你有什么想法吗?”前排的一个男生说道,“毕竟剧本什么的估计就你和老邢写了。”
“我倒觉得这件事不能成赵大掌柜一个人的一言堂。”赵一栗还没有回答,就听到徐清来在下面说,“作文和剧本完全是两回事,谁能下定论他们两个能搞出好剧本?要我看,该先票选出男女主角,再根据他们来挑个经典剧本,这是最不容易出错的。”
“笑死,掌柜的现在就站在台上问大家有什么想法,你张嘴就说是一言堂。”老邢的大嗓门响彻全班,“从没听说过哪个剧组是先定了男女主演、再量身定制剧本的——哦,煤老板捧小明星可能会这么干,看不出啊班长,志向很远大嘛。”
一阵哄笑,赵一栗也抿嘴笑了笑。
她说道:“我个人也觉得,先定剧本题材比较好,,至于剧本是用原创,还是用已有的经典,我觉得都可以,或者可以使用经典的人物关系和脉络,新编台词和剧情,我询问过唐老师,这种剧本也能有一定的原创性加分。”
“大家有什么想法吗?”
她一脸期待地看向大家,这种时候,只要有一个人出声,其他人就很容易跟着开始说自己的想法——所以,老邢就显得很重要了,在他的带动下,不多时,赵一栗就在黑板上写了几条。
“要不直接演《武林外传》得了。”她正背对着大家在黑板上写《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时候,听到一个男生笑着建议,“还省两个选角,老邢就老邢演,掌柜的就掌柜的来。”
说话的男生在班上也属于平时活泛、人缘好的,而且他终tຊ于跳出了列举经典剧目的桎梏,让大家也跟着开起了玩笑:“哦,那肯定还需要白展堂啊!”
“这不也现成的吗!”那男生指指宋润洋,“老宋演个风流倜傥的盗圣,绰绰有余好吧。”
赵一栗嘴角一僵,好在她是面朝黑板在写东西,没人能看到她的表情。
“那老宋演老白,掌柜的也该是楚湘啊,这才般配嘛。”
“我不认啊,我老邢就认一个掌柜的。”老邢的大嗓门大大咧咧穿过众人的嘈杂。
“那你认不认有啥重要的,重要的是整体效果,刚刚班长说了,这件事可不是你们两个说了算的,再说了,邢捕头又不每集出场,总不至于赵一栗当导演,就一定要给你个角色吧?”
“就是说啊,”赵一栗又听徐清来说话,“戏剧节是大家的,不能拿给主事的人凭喜好演成二人转,要是一两个人凭私心把选题到演员都决定完了,那我们看的是汇演还是假公济私大杂烩啊?”
“好,《武林外传》,我写下来了。”赵一栗转过身来,平静地开口,她想把话题拉回来,“我想,我们今天的首要任务,是先选出几个大致的方向,不需要谈论得特别细,因为最后这个选题,冯老师和唐老师肯定还要审的,然后再讨论演员。”
下面还有声音不小的嘈杂,赵一栗在班上的号召力有限,她的手一轻一重地捏着粉笔头,选择就这样等着台下自己恢复平静。
但她的沉默让更多人在徐清来的带动中产生了怀疑:语文成绩好、作文写得不错,真的能和编排一个时长在半个小时左右的剧目画等号吗?
对于整个一班来说,最后一次争取集体活动荣誉的机会,真的要全权交给平时在班里也不算活跃、成绩中不溜丢,只在从前的大活动里单纯负责跑跑场子、做做后勤的“文娱兼组织委员”吗?
当然也有不少人在为她说话,声音最大的是老邢——他很快又闭上了嘴,因为对面开始攻击他这么维护赵一栗都是因为私心。楚湘眉头皱着,她的目光在空中和赵一栗交汇了,赵一栗感觉得到,楚湘在用眼神询问她:“需不需要我帮你?”
赵一栗微微摇了一下头,然后看到楚湘也点点头。
她自己得做点儿什么,赵一栗想,此时不是再默不作声、一味示弱的时候,如果她连一次筹备剧本的班会都控不住场,那将证明,此时那些表达怀疑的人是对的:她确实没有控制一个可能随时都出现意外情况的舞台的能力。
“好了,安静一下吧!”就在此时,她听宋润洋出声,“今天的班会目的是讨论选题,你们的话题已经歪了。”
“哎,我觉得老宋这话说得有点不对,选题很重要,但导演班子才是最重要吧?”徐清来站起来,笑眯眯地抬手也示意四周安静,“大家安静,听我说说我的看法,我觉得,咱们先把最大的、人的事情讨论清楚,好过半途暴雷换帅,留给我们排练的时间本来就不多,大家说是不是?”
“冯老师和唐老师都把这件事给赵一栗负责了。”宋润洋平静地说道,“如果有异议,那么当时就该提出来讨论,当时没有异议,现在却在冯老师交给她主持的班会上不断质疑,我觉得不太合适。”
“我觉得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冯老师说了,戏剧节是大家努力的结果,自然谁有意见都可以说。”徐清来站着,宋润洋仍然坐着,他看看宋润洋,又看看台上的赵一栗,“老宋,赵一栗和你多初中三年同班情谊嘛,肯定比其他人亲,护她这份心可以理解,但你偏心偏过了。而且我们这些提出异议的人,也不是针对她,对事不对人,大家都是为班上着想,这事关乎集体荣誉,就算是你,我也不能把这件事交给你胡来的。”
徐清来不说“集体荣誉”还好,一说这件事,赵一栗站在台上都想笑。
正好,现在教室里安静了,她用指节叩了叩讲台,拉回大家的注意力,省得大家都忘了,还有她这个人被晾在讲台上呢。
“宋润洋,现在是我在主持班会。”看宋润洋开口还想说什么,赵一栗打断道,她看向还站在教室中央的徐清来,“你也是,徐清来,让我先说几句,然后你可以站上来带着大家继续讨论,我觉得没有关系。”
“是这样,”赵一栗用眼睛扫了一圈台下的所有同学,语气从容,“冯老师明确说过,戏剧节需要大家的努力,自然所有人的意见都很重要。”
“但客观现实是,无论是现在的选题、演员的选择、之后的排练,中间每一个环节都将面临无数个决策,只有不到一个半月的时间,是不可能做到每一个决策都交给大家投票决定、认可后再往下推进的,不可避免地,谁主要负责这件事,谁就会拥有一份相对的裁决权,相应的,这个人也有义务,去为最后的结果负责,无论那结果是成功的掌声,还是不够理想的遗憾。”
“我呢,觉得班长的提议很不错,我们还在最初的筹备阶段,一切都还来得及,那不妨把选题先暂时放一下。”赵一栗捋了一下耳旁的碎发,冲徐清来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如果有谁觉得更有把握做戏剧节的主要负责人,带领我们全班同学为全校奉献一场精彩难忘的演出,”赵一栗收回目光,带着刚刚的笑容看向全班,“我愿意让贤,只要大部分人同意,我想两个老师也不会反对。”
“有吗?”她又扫视了一眼全班,台下瞬间鸦雀无声。
等了大概十秒钟,赵一栗耸耸肩膀,又用调侃地说道:“没有人自告奋勇,帮我接一下这个神圣的任务吗?说实话,这事儿压力挺大的,谁来接手都是在救我哎。”
她又足足等待了半分钟,期间一直笑容可掬地用眼神示意徐清来上台来,直到徐清来自己最后神色讷讷地坐下、眼神游移不再敢和她对视为止,她才移开了目光。
赵一栗当然知道徐清来不会自告奋勇:这种比篮球赛场外后勤耗时耗精力一千倍的事情,他肯定会觉得会影响学习。
这个人曾经和他所谓的好朋友讲过他的目标,结果他的哥们转身就把他的事拿到全班到处宣扬:
徐清来一直指望宋润洋和楚湘几个年级上成绩最好的学生,能在高三通过竞赛直接保送、降一本线录取,然后他就能去争取他们放弃的那个校长推荐生名额,同样拿到相当可观的降分录取的优惠,所以高中的每一场作为成绩依据的考试,对徐清来都很重要。
这也是他在班上表现得那么拧巴的原因,一方面他比其他人都迫切地需要各级三好学生、优秀学生干部的荣誉为他添砖加瓦,他必须要在班上找存在感,一方面他又不会允许自己在这种活动里浪费本该花在学习上的时间。
因为某种意义上,徐清来和赵一栗很像,他们于理科不是天赋型的学生,每一次优异的排名都是自己勤奋刷题、付出比旁人多十倍甚至百倍努力的结果。
赵一栗因为这份决心和恒心,一直都尊重这个班长,哪怕之前因为篮球赛的事情和他发生了冲突,人前人后也没有讲过他一句坏话,因为她觉得,徐清来身上有如今的她已经没有的那份执着。
但这不代表她觉得,自己就应该站在台上被徐清来带的节奏弄得难堪。
她也不希望从十一岁到如今她还有半年就满十六了,她还是毫无长进,遇到什么事唯一的办法还是躲在宋润洋的身后、等他帮她处理一切,再抬起头任他同情心泛滥地帮她擦眼泪。
“没有人吗?”赵一栗继续看向刚刚嘈杂声最多的方向,不出意外的,那都是和徐清来关系更好的几个住校生,“我再问一遍,有人吗?”
这个结果在她的预料之内。
对于班里很多人来说,戏剧节就是凑个快活的热闹,这些不打算在上面花费时间精力的人,肯定不会来争取负责人的位置。
当然,肯定也有希望深度参与其中、并觉得自己能把这件事做好的人,但赵一栗想,这些人和她一样,对于最后能取得什么成绩,是没有什么把握的——这不是一次月考,所有的问题对应着标准答案。
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此时站出来高调要求换下她,那么之后这个人承受的压力只会更大,因为最终一旦没能取得一个令人满意的成绩,班里一定会有人开始想:如果当初没有换人,我们会不会能表现得更好?
大家都曾经是最优秀的学生,总有一层心高气傲在,这种声音哪怕是在脑子里假设一下,都觉得刺耳。
“那么,”再次确认无人应答后,赵一栗抿了一下嘴角,tຊ脸上的笑容没有彻底消失,但语气严肃起来,“我不希望在之后的讨论里,还浪费时间纠结戏剧节的事情是谁来做决定、谁说了算。”
“我肯定会决策很多事情。但班上任何人,都可以在任何阶段向我提意见,只是你们的意见是否采纳,我会先做判断,对我的判断仍有异议,可以继续去和唐老师提,她才是最终的指导。”
她把手里的粉笔头丢进了讲台角落的粉笔盒,说道:“你们可能需要适应,我做事就是这个风格——好在就一个半月不到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那么,对我刚刚表达的想法还有问题吗,各位?”
“没有。”她听老邢立刻说道,“我没有。”
“没有!”楚湘也跟着大声捧场,“掌柜的就是最棒的,掌柜的带我们起飞!”
“那我们继续吧。”赵一栗抿了一下嘴唇,重新拿了一根新粉笔,“还有没有其他的想法?”
接下来的讨论没有再被中断。在发现大家其实并没有具体的想法、嘴上开始越说越离谱之后,赵一栗及时刹了车。
她请大家用这个周末再想一想,然后把自己的创意写出稍微详细的简介——如果有现成可以参考的剧本最好直接附上,不用等周一,周末直接用QQ发给她,随时都行。
而剩下的班会时间,赵一栗也没有浪费。她打开了投影,把自己之前就做好的一个日程表投影到了屏幕上。
她将这次汇演分割成了前期准备、初步排练、国庆合练、节后两轮预演几个阶段,让大家对于要完成哪些事、每个阶段必须在什么日期前完成有了一个更加具体的认知。
赵一栗已经一年多没有完整主持过一个班会,下课铃响后整个人都觉得脸发烫,坐下后问老邢晚上吃什么,然后才被提醒,今天是周五,没有晚自习。
“掌柜的,我发现你其实也挺适合当班长的。”走在放学的路上,赵一栗听老邢念叨,“我反正觉得,某清风徐来的家伙成天就知道出一张嘴,真让你干,你干得比他好多了。”
“我这成绩,得了吧,拿出去说是实验班的班长太丢脸。”赵一栗挥挥手,表示自己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老邢,戏剧节这个事,我估计得让你搭手,我一个人应该是弄不好。”
“那义不容辞啊,还用你这么说。”老邢乐呵呵,“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
赵一栗深呼吸一口气,她停下脚步,看着老邢说:“我说实话,我这次真的很想拿个奖,但这个出发点,不算是为了我们班吧,我有私心在里头。”
她想,为唐恬拿下这个戏剧节的金奖,因为她听说唐恬从前教过的历届班级,还没有班拿到过金奖。
赵一栗想让他们班成为第一个给唐老师争这口气的班级,作为她升入高中之后,为这个处处爱护她、鼓励她、赞赏她的老师献上的一份报答。
因为她知道班上其他人都不知道的事情:让她来负责这件事,是唐恬向冯彬坚持推荐的结果,冯彬一开始根本没有考虑她,他打算让身为班长的徐清来和身为学习委员的楚湘一起负责戏剧节的所有工作。这件事是冯彬叫她去办公室先私下询问她意愿时提了一嘴、让她要好好努力、不要辜负唐恬的这份信任。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而赵一栗觉得,她如今能掏出来的东西很少,在实验班她就算用尽了全力,也就堪堪在全班的中游。所以,这很可能是整个高中,她唯一能当众交给唐恬一份光辉灿烂的答卷的机会,她想拼了命地把这件事做好、不辜负唐恬的这份信任。
“我想把奖杯献给女神。”赵一栗简单地对老邢说道,女神是她和老邢常用的对唐恬的代指。
“没有问题。”老邢见她表情严肃,也跟着正经了一张脸,“掌柜的,我有信心的,我擅长的事情,你放心交给我就是。”
“哎,掌柜的。”他们又抬脚往车站走,老邢突然说道,“你其实就是喜欢老宋,是吧?你之前提过的那些,是你和他初中的事,对不对?”
赵一栗猛地抬头,但是她这次没有跑,也没有承认。
“你别紧张,没有谁传闲话,我就是班会上听徐清来那家伙提了一嘴才又想起来,你和老宋初中还同班,之前我还因为这个拜托你去找他大厅呢,怎么没在这里联想起来呢?”
“再一想,你和老宋就不是按正常初中同学处的,非常别扭,你一会儿躲他像耗子躲猫,他受伤了吧又着急得哭成那样,这不就很明显了吗?而且今天你站讲台上,虽然背过身去了,但他们说如果老白是老宋演,掌柜的就该是楚湘,我感觉你好难过,如果你有猫耳朵,当时那耳朵肯定耷拉下来了。”
“我没有难过。”赵一栗用比平常高一点儿、尖一点儿的声调说道,“我早就知道自己不是什么佟湘玉,佟湘玉是龙门镖局的千金,我只是东街寡妇家那个……翰林院书法大赛倒数第一名的闺女,全剧只配在主角的台词里出现一次,没有露脸的机会。”
“那你说巧不巧,我记得那家请小葱拌豆腐吃的寡妇好像姓宋——哎哎我不开玩笑了,”老邢收敛了调笑的口吻,认真说道,“掌柜的,旁人怎么想我管不着,反正我老邢就认你一个佟湘玉,你是我的佟湘玉,其他金的银的,就是好到天上去,也任他们花团锦簇,我只认你当我掌柜的。”
赵一栗一阵感动,感动完不忘说:“下次有机会见婉婉,就用这种语气好好说话,说不定有点儿希望。”
“嘶我在这里抒情呢,你提我伤心事做什么?”老邢瞬间苦了脸,“我安慰你,你踩我尾巴,这不恩将仇报吗。”
“是你先突然踩我尾巴的!”赵一栗哼了一声,转过脸,算是把喜欢宋润洋这件事,在老邢面前给承认了。
“他从前都那么拒绝你了,还一心一意地喜欢啊?”老邢叹了口气,“但你别说,老宋看着挺一派正气的,又没见过他和谁红脸,要是别人和我讲那些事,我可能还要怀疑一下这是不是故意在说他坏话——怎么是那么一个人呢?”
“不是的,当时确实有很多情况。”赵一栗不想多说初中的过往,她只简单地说道,“如果规定只要付出了一定程度的喜欢就必须得到回应的话,对宋润洋这种人来说,他备多少个分身才够啊?他那种人看不上我才是正常的。”
“这件事绝对不准再对其他人讲!”赵一栗伤感完立刻恶狠狠地威胁,“不然打死灌进水泥里再沉塘!”
“不对啊,那老宋不是挺护着你的吗,为你当众和徐清来杠,我看今天你要不插话,指不定说成什么样呢。之前见你哭也是赶紧哄你,掏卡给你让你买冰淇淋吃,被你一吼立刻乖得像小媳妇儿,那脖子一缩一低头我见都犹怜,”老邢已经习惯了赵一栗说这种完全不可能实现的狠话,他拍拍巴掌,“妞,就是说,会不会你想错了、当年听岔了,万一人老宋对你很上心呢?”
“他有病啊,放着楚湘不喜欢,喜欢我这样的。”赵一栗挥挥手,“你们不懂,宋润洋在你们眼里什么高岭之花、什么看起来亲切其实对谁都有距离感,都是假的,是表象。”
“这个人本质上,就是个心很软又很闲的烂好人,他见不得谁在他面前吃瘪倒霉。谁在他跟前摔了,他都会巴巴地伸手去扶、还帮你拍拍灰,还问你需不需要其他帮助,是真正的对事不对人的主。我和他初中高中都是同学,你有我了解他?”
“行吧,你喜欢他那么多年,确实是专家,你是权威。”老邢叹气,抬头望天,“掌柜的,你说咱们这么好的人,怎么还要历情劫呢?可怜都可怜到一处去,真是的。”
“老宋他没有眼光,他迟早后悔的。”老邢说完,一脸期待地看向赵一栗。
“对不起,”赵一栗绷了一下脸,没有绷住,“我实在说不出‘婉婉迟早后悔’这种话。”
“喂!”老邢气得伸出手来拧赵一栗的脸,“我不算很好的男人吗!你凭良心说话!”
“那人家好人卡也给你了哎。”赵一栗一边躲一边笑得直不起腰,因为想起了老邢当年被拒绝后的哀嚎,称得上是空谷传响、哀转久绝,“婉婉可从来没有说过你不好哦,我对天发誓,她都是说,老邢特别好,就是和我不太适合。”
“哎,适合,你说什么才是适合?咱们两个好像挺适合吧,但是对彼此偏偏一丁点那方面的感觉都没有。”老邢和她打闹完了,又感叹道,“这男女之间,真是个玄学,你说是不是掌柜的?”
“是啊,”赵一栗伸手拍拍老邢的肩膀tຊ,“走了,我饿了,这位适合的,今天去吃烧烤怎么样?”
“那是不是该你请我了,掌柜的你还欠我一顿吧?”老邢把心里的旧账本翻了翻,“上次你考得比我好,我给你说啊我今天伤心了,要把你的钱包吃得只剩下一枚坐公交车回家的硬币。”
“那你可以多吃一串——什么东西一块钱?豆干一块钱吗?”赵一栗把手背在身后,学着老邢的模样摇头晃脑,“因为我坐公交车是刷卡的,你看你这种成天打车上下学的少爷哦,一点儿都不知道人间疾苦。”
“你说起这个,掌柜的,”老邢突然说道,“这回搞排练,还要买道具准备舞台啥的,垫钱肯定不少,就都我来垫吧,统一把发票给你保管,我怕我一不小心就弄丢了。”
“行,那就都你先付账吧,”赵一栗觉得谁来都没有差,老邢确实比她手上宽裕很多,就他来呗,“反正之后都班费报销的。”
老邢又问:“掌柜的,你暑假肯定写过剧本了,你写的什么,能不能先给我看一眼?”
赵一栗露出了得意的表情,嘿嘿一笑:“我一共写了四个半,你要看哪个?”
老邢整个人愣住,然后给她竖了个大拇指:“……真牛!走,咱们去吃串,然后再好好想想,这要怎么弄,才能确保把奖杯献给女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