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请随奴婢入椒房宫。”*椒房宫乃大邕皇后所居,红墙砌就、绿瓦为顶,凤凰绕柱金柱接地通天,怎一个“金碧辉煌”能够道尽。稀罕绝世的檀香木雕刻而成的凤凰展翅屏门长身而立,博古架上金兽炉香烟缭绕,青釉颈瓶中龙游梅正盛放,幽香四溢……她微低着头,迈着浅浅的步子,缓缓走过白玉铺就的地砖。紧跟着侍女绕过落地罩,远远便听见珠帘里头传来沉重的咳嗽声。“进去吧,娘娘在里面。”“公主到了呀?进来吧,咳咳……”
入京那日,晴空万里无云,是个极好的日子。
她掀帘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瞧看这盛京的繁华。
看十里长街上楼阁高起,车水马龙人烟阜盛。街道两旁店肆林立,初升暖阳的金色光辉淡淡地倾洒在红砖绿瓦、楼阁飞檐之上,给眼前这一片繁盛的盛京城晨景更添朦胧和诗意。
来往之人或骑高头大马,或坐轿穿行,或由雪肤花貌的侍女们簇拥着嬉笑,锦衣玉带衣香鬓影,沉浸于泱泱盛世里,自得其乐。
这便是盛京。
万国交会之区,四海朝宗之所。
是古往今来的名城,兵家必争之地、两军对垒之场,几度化为废墟,又几经繁华。
极目远眺,章翘也总算得以窥见昔年孟郊进士及第时的景象。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她想,难怪人人都向往盛京。
“公主可喜欢盛京?”唐清问她。
她颔首,“京城繁华,也热闹。”
只可惜,所有朝代更迭、人事兴衰都于其中浮沉,此地曾葬送了她的至亲,也埋藏了她所有年少时的懵懂与青涩。
盛京于她,是故土,亦是牢笼。
马车一路行驶,京城人都认得这是皇家的车驾,很是尊敬礼让。
日头渐移,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侍女艾艾来扶她下车,“要入宫城了,公主请移驾。”
“芝芝先去皇后娘娘处,我改日去来看你。”
他这一趟去梁州发现了些事情,还得去紫宸殿复命。
定北王父子和赵邡,眼下到了京师,也得先去陛下跟前走一遭,皆与她不能同路,唯有段戎受命护送她入后宫。
下了马车,换成精致小巧的鸾轿,穿过顺宜门,径直往椒房宫行去。
路上,段戎压低了声音道:“殿下,宫内不同于宫外,不论何时,殿下要谨记:谨言慎行。”
他警惕地看了看周围,才又小声说:“在宫中,殿下不要轻信旁人。尤其是与关雎宫有关之人。若无把握保全自身,千万记住要依靠皇后娘娘。”
章翘清亮的眸光里添了几分暗色。
关雎宫,她自然记得。
景贵妃乔氏,美貌倾城,出身世家大族淮阳侯府,父兄皆手握重权,景贵妃更是永丰帝青梅竹马之好,恩宠数年从未间断。育有当今陛下长子——四皇子唐持和大公主唐沁。
哦不,很快就是二公主了。
“多谢。”
段戎对她笑了笑。
他只是不愿看到公主小小年岁便因为宫廷争斗,香消玉殒。
“椒房宫到了,愿公主殿下芳体康安,万事称心。”他抱拳,躬身一拜。
章翘下轿,盈盈福身,很是郑重:“多谢一路相护。”
前世在梁州驿馆遇刺时,她尚且年幼,并不能未卜先知,也不知晓该走哪条路能活命,是段戎牵着她一路厮杀,为了护住她险些丢了半条命进去才等到援兵赶来,右臂也因此重伤,再不能提剑做武将……
而今生,这一路上除了梁州那次外,还有几次小的伏击,段戎能做到如今官位,武力是不低的,若非段戎一路护着,她不知还有命活没有。
这是恩,上辈子她记得,这辈子也不会忘。
段戎连忙扶她,“殿下万不可对卑职行此礼。”
她便笑,“我如今还算不上是公主,不算犯忌讳。”
段戎哑然。
公主殿下,果然什么都懂得。
这样也好,聪明的人在宫里才能好好活着。
“椒房宫的人来了,殿下,段戎告辞。”
“公主请随奴婢入椒房宫。”
*
椒房宫乃大邕皇后所居,红墙砌就、绿瓦为顶,凤凰绕柱金柱接地通天,怎一个“金碧辉煌”能够道尽。
稀罕绝世的檀香木雕刻而成的凤凰展翅屏门长身而立,博古架上金兽炉香烟缭绕,青釉颈瓶中龙游梅正盛放,幽香四溢……
她微低着头,迈着浅浅的步子,缓缓走过白玉铺就的地砖。
紧跟着侍女绕过落地罩,远远便听见珠帘里头传来沉重的咳嗽声。
“进去吧,娘娘在里面。”
“公主到了呀?进来吧,咳咳……”
那人嗓音轻柔无力,只听声音便给人油尽灯枯之感。
章翘上前去,有侍女给她掀开珠帘。
珠帘起,几层轻纱还掩映,便见几个青衣侍女拥簇着一端坐在软榻上的贵妇人。
通体贵气端华无匹,凤衣明黄为色、凤羽为纹,点缀以挑染金线织花,珠钗华贵,服饰讲究,可她妆面浓厚,却也掩饰不住那股子憔悴来。
“章翘,给皇后娘娘问安。”她上前,笨拙地行肃拜大礼。
那青衣侍女一看就忍不住皱眉。
皇后却好像看不出这错漏百出的礼一般,笑意吟吟叫她起来。
“日后就不是章翘而是唐翘了。”
她眉眼弯着,满带欣喜地看着她,“是大邕的长公主。”
她的一生中,十三岁以前是渝州江津的民女章翘,之后是皇家的长公主,唐翘。
*
夜里皇后命人送唐翘去配殿歇息,自己则靠在引枕上,询问起身边的女官素琴来。
“那个尚宫局拨去伺候芝芝的侍女,当真冒犯了定北王世子?”
素琴边为她捏肩,边道:“奴婢打听过,确实是那春晴不知礼数,竟想借着公主的名义去接近世子,惹得世子发怒。逸王当即叫人押了春晴,没再叫她伺候在公主身侧。”
皇后觉得颇为好笑,摇了摇头,“一个尚宫局出身的侍女,竟然如此行径。”
素琴隐隐觉着有些担忧,“怕不是,关雎宫那位也掺了一脚?”
毕竟尚宫局可是景贵妃管着。
“不管是与不是,此事贵妃都脱不了干系了。不过只是些毛毛雨,伤不了她什么。”皇后对此倒很是淡然,如今更值得她在意的,是清凝殿内的唐翘。
她问素琴:“公主没受影响罢?”
素琴摇头,“定北王府的人虽然性子冷淡,可到底是明辨是非的,看得出那侍女所为并非公主授意。”
“如此就好。将贵妃宫里拨出来给芝芝那个叫秋雁的侍女也送回去,其余的事,就让贵妃头疼去吧。”
得罪了定北王府,可不是轻易就能收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