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写好最后一笔,搁下笔后,说:“你来啦——”回去时,月亮高悬,月辉淡淡,王府一片静寂。除了若有若无的箫声。我推开门,胶西王放下手里的萧,愉悦地迎上我:“如何?你看着他断气没?”我一伸手,握住他手中的萧,走回案前,跪身下来,吹他未吹完的曲子。他也不急,在我对面斜躺下,颇有兴味地看我吹箫。吹完后,我将萧还于他,柔声说:“王爷的头发散了,民女帮你梳一梳吧。”他的乌发散开,背对着我而坐。
美酒,艳舞。
一群官员却垂头丧气,噤若寒蝉。
满场只听胶西王的喝彩声。
“好!来人!赐酒!”
他一声令下,一个宫人端着盘子走出来。
胶西王双手击掌,乐声止,舞姬都停了下来。
他兴高采烈地说:“本王新得了一个舞姬,大家说她舞姿好不好?哈哈哈哈,“
他莫名大笑。
底下的官员却一个个勾着头,胆子小的甚至全身发抖。
我心生疑窦,这帮官员,为何如此怕他?
“婉歌,给魏大人敬酒!”他朗声道。
从几案后站起一个人,花白胡子,官服下双手隐隐在抖,涩声道:“王爷——”
“怎么?怕本王给你喝毒酒?”
“臣——绝无此意!”他慌忙跪下。
胶西王朝我摆摆手,宫人走到我面前。
我拿起酒壶,倒在金杯里,缓缓走向魏大人。
在场的有十几个朝廷命官。
即便胶西王是一方之主、皇亲国戚,但若是说他这般明目张胆谋害朝臣,我决计不信。
魏大人颤巍巍喝下酒后,已是面如死灰。
众舞姬退下后,只留我一个在场。
胶西王命人抬来一架琴。
我坐在琴前,下意识弹着琴,余光却观察着魏大人。
他除了紧张恐惧的不停擦汗外,无一丝异常。
我心想,这帮官员,畏惧得毫无道理。
弹完一曲,胶西王又说:“婉歌,去,给方大人剥几颗葡萄吃。”
一个宫人将他适才不停吃的葡萄端下来。
一大串葡萄,他吃了一大半了。
我垂着眼温顺接过,心里怒火却是一点点在燃烧。
这次宴会,他要做弄的,分明是我!
我端着葡萄盘子,跪在那位方大人面前,他比我都紧张,话都说不利索:“我、我来吧。”
“诶,”胶西王道:“美人儿剥的葡萄才香嘛,方大人你脸色怎么不好?可是生了什么病?”
“微臣……无恙,无恙……”
在他们交谈间,我剥了一枚葡萄,双手奉给他。
方大人从我手里接过,像吃药似的放进了嘴里。
我一连喂了方大人五颗。
胶西王才说:“行了,你净净手接着抚琴吧。本王今日要和众卿畅饮!”
我站起身,低着头走开。
身后传来“咣当”的一声,随即,众人或高或低发出惊呼声。
我回头看,方大人推倒了面前的几案,肥胖的身体踉跄着站了起来。
一直走到我面前的不远处,然后“咚”的一声,俯身倒下。
一动不动。
全场静默片刻后,嘈杂起来。
胶西王也大声喊道:“快传太医!快传太医!本王就说,这方大人面色有异……”
又一个人死了,死在我面前。
死在我手里。
我跪在案前,目光盯着烛光许久。
门咯吱响了一声,很快胶西王就懒散地斜斜坐在我对面。
“听说你要绝食?”
我直视着他:“我不会再听你任何差遣,你必定要杀我,何必浪费米食。”
”我都说了,我不杀你tຊ,半个月后我让人送你回长安。“
“我不会再替你害人。”
“你倒是说说,我哪里害人了?……
“昨日的许老爷,他打开锦盒后就死了,盒身无毒,必定是盒里边有毒。“
“里边的东西,我也摸过,并未中毒,那毒必定是剧毒的气味,所以,他才一打开就中毒身亡,”
”今日,你让我为方大人剥葡萄,葡萄是你吃剩下的,葡萄无毒,但方大人却死了,我从正殿回来时,一个宫女端了水看着我净了手……我的手上有毒?我自己却不知道……我想,是琴弦上有毒,是不是?“
“难怪胶西的官员个个害怕你,你……这个恶人!”
我站起身,指着他:你害人就害人,为何让我双手沾血?你这个……卑鄙小人!”
我还没骂过人,更少发火动气,可眼前这个毒蛇般的人令我气愤至极!
他笑吟吟地听我骂完,拍着手说:
“董姑娘果然冰雪聪明,主意是我想的,你却猜得分毫不差,看来你也有害人的天赋呀。你想不想也体验一下,悄无声息处理掉你看不顺眼的人,却让对方抓不住一点把柄的感觉?”
“你不是恨苏大人么?你去把他解决了……”
依旧是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
我端着盘子,黄色缎布下是三个蜜桃。
管家领着我,穿过曲曲折折的回廊,到了苏府偏殿。
油灯恍忽,苏韩胄坐在案前写着字。
管家退下后,我将盘子放在他案上,说:“苏大人。”
他写好最后一笔,搁下笔后,说:“你来啦——”
回去时,月亮高悬,月辉淡淡,王府一片静寂。
除了若有若无的箫声。
我推开门,胶西王放下手里的萧,愉悦地迎上我:“如何?你看着他断气没?”
我一伸手,握住他手中的萧,走回案前,跪身下来,吹他未吹完的曲子。
他也不急,在我对面斜躺下,颇有兴味地看我吹箫。
吹完后,我将萧还于他,柔声说:“王爷的头发散了,民女帮你梳一梳吧。”
他的乌发散开,背对着我而坐。
我一缕一缕梳,低声说:”苏大人没有死。“
”为什么?他猜出了哪个桃子无毒?“
”没有。他其实与民女有恩……民女不恨他,民女也请王爷饶过他,好吗?“
他沉默了许久,像是睡着了一样,过了会儿,忽然抓住我的手腕,将我拖到他怀里:”好啊,你陪我一宿,我就不动他。“
我颇惊讶:“他们说你……”
他将我抱到床上,一翻身就躺到了我身边。
我紧张的一动不敢动,他只是双手双脚搂着我,闭着眼睛,用鼻音说:
“对,我不能近女色……我每回跟女人亲密接触,就会害一场大病。我从小有隐疾,不能人道……不过那天,我以为你是美男,亲了你,却无恙……”
回到长安城的时候,天色已不早了。
我没有回碎玉院,而是先去了我和赵长卿生活过的宅子。
那宅子是赵长卿偷偷挪了家里的钱买下的。
地契写的是他另一位好友,嵇唐的名字。
前院不大,但后花园却种满了玫瑰。
那是赵长卿要成亲的前两日,用手帕蒙了我的眼,用手牵着我,待我置身花海时,方让我瞧见的。
他说:“我爹非逼我娶妻,我实难抗命,婉歌你可莫要怪我啊,你看,我买了这宅子,找花匠种了万株玫瑰,往后这里便是我二人的家园,你喜不喜欢?”
那么多娇艳欲滴的花儿,哪个女人不喜欢?
此时仍是鲜花盛开的时候,却是物是人非。
暮色昏沉的时候,我听见了赵长卿的声音。
我还以为是幻觉,惊喜万分地回头看。
古力扎尔,那个下落不明,明明应该早已去重新投胎的女人,竟然好好地向我走来。
她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赵长卿,俩人说着话儿走过来。
赵长卿竟然带她来这里!
带她来属于我董婉歌的地方!
我从未像那一刻意志强烈过!就连从扎尔口中得知他们同过床都不曾这般清醒!
他们没有瞧见我,我朝他们迎上去,柔声唤赵长卿:“长卿哥哥。”
赵长卿丢下扎尔,跌跌撞撞朝我急步走过来,拉着我的手就往回走。
我心生疑惑,但更多是源源不断的期待,我甚至忍不住想笑。
可是他拉着我走的很远后,却说:
“董婉歌,我拜托一件事,扎尔被华山派的弟子救了,但她把过去的事都忘了,她现在是华山派的女弟子,你不要对她提过去的事好么?等时机成熟了,由我告诉她,拜托拜托!”
我瞪大双目,打量眼前人,他是那个口口声声对我表达爱慕的赵长卿么?他不知,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刀子么?
男人……他,还不如胶西王呢!他还如不会人道、喜好男风呢!
他期待地望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