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春和的瞳孔慢慢聚焦,脸色却越发冷凝,她突然快速地走到黎骅身边,神色复杂,“你还记得之前在仪狄,你买到的来自欻家的那块兰花布料吗?掌柜的说,这块布料是从哪里来的?”“那块布料纺织工艺特殊,好像是从……”黎骅对那块印有兰花的布料很喜欢,可它数量有限,她和掌柜的聊了很久才拿到一块,她努力的回想着,突然灵光乍现,“想起来,那是掌柜的两个月前从西吴的商贩手里进来的。”“那个时候楚军已经攻占了陈国誉城,可陈国还能和西吴通商往来,这说明什么?”季春和语气严肃。
进了帐内,黎骅吹灭了蜡烛,检查了四周有没有人在探听,然后才走到季春和身边蹲下。
“这是怎么回事?”
季春和拉着她坐在了榻上,望向她询问。
黎骅不想让这些龌龊肮脏的事污了她的耳朵,她摇摇头,对她说:“不是大事,是我处理不当,才会让你为难。”
“你知道我在乎的不是这个,什么都没有你的性命重要!”
“我知道,”黎骅反握住她的手,“只是这件事太过恶心,既然不重要那便不要污了耳朵,我不会对你说谎。”
“我了解你,那个人不是对你做了什么过分的事,而是说了我的坏话吧?你不说我就不问,但下一次不要再这么冲动了,一个该死色男人不值得你涉险。”
“好,下一次我会忍下来再找别的机会杀人的。”
季春和这才真正宽心,会意一笑。
“查的怎么样了?”
”确实如你所料,这一路上军中开火的灶台越来越少,今日我去熬粥的营房看了,米粥稀的很,我问了其他人,他们说这样的粥已经有一个月了。“
季春和沉吟片刻,像是看开了笑得很轻松。
“大战不是小事,不是一个皇帝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够做主了的。两军开战需要足够多的物资,人、军甲、武器、食物和医药都要做好准备。我虽然不知道楚国今年是否风调雨顺,国库有没有足够的银子来支撑军队打仗,但这场战争打了三个月,楚国的军队从边境一路打到了靠近陈国中心的地方,历时太长,路途又远,若是军中没有补给,将士们在异国他乡根本坚持不下来。”
“难道军队早就弹尽粮绝了?”
“之前我观察过运送战备物资的马车,按理说,这次楚国发动了五十万大军来攻城,需要的粮食一定很多,可是这些马车的车辙都不深,看起来充裕,实则……怕是粮食已经不够了。”
黎骅秀眉拧出一股不悦,“五十万大军千里迢迢打到陈国中心,要真的没了粮食,恐怕不出一月就会被陈国反扑,到时候这些将士可回不来了。”
季春和站起身,在黑暗中慢慢踱着步,她眉头皱起,神色不明。
“我也好奇,朝廷打这场仗究竟是为了什么,能得到什么?”
从二百年前的姜王朝分崩离析之后,这片大陆上经历了数不清的战争,才变成了如今三个大国鼎立数个小国依附而生的相对和平的局面。
陈国和楚国两个大国比邻而居,时常会爆发一些不大不小的战争,除了六年前那场战争,两国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大的摩擦了,两国的人民也习惯了和平的生活,厌恶透了战争带来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为了顺应民心,因此这些年几个国家都很少出现主战的声音。
这次楚国宣战,讨伐陈国,也并没有一个正当的理由。只是民间传言,楚国新帝心系旧爱,才不惜发动战争来夺回爱人。季春和是三国人尽皆知的第一美人,这样的人也为这个理由增强了信服力。人们讨论起这场战争,都会说起楚皇的风流肆意,这也相应地消解了战争的严酷。
季春和的瞳孔慢慢聚焦,脸色却越发冷凝,她突然快速地走到黎骅身边,神色复杂,“你还记得之前在仪狄,你买到的来自欻家的那块兰花布料吗?掌柜的说,这块布料是从哪里来的?”
“那块布料纺织工艺特殊,好像是从……”黎骅对那块印有兰花的布料很喜欢,可它数量有限,她和掌柜的聊了很久才拿到一块,她努力的回想着,突然灵光乍现,“想起来,那是掌柜的两个月前从西吴的商贩手里进来的。”
“那个时候楚军已经攻占了陈国誉城,可陈国还能和西吴通商往来,这说明什么?”季春和语气严肃。
黎骅迟疑着,不确定地猜测,“商人逐利而来,既然两国仍有商人往来,说明在这些商人眼中,陈国,或者最起码在仪狄是安全的。可是,楚军都打进来了,他们又怎么敢确定这场战争不会长久呢?只有有一丝一毫的危险,他们便不会为此冒险的啊。”
“楚陈开战,在谨慎的商贩眼中的确危险,因此大部分的北吴商贩会停止商业往来,可即使这样还有小部分商人逐利而来,北吴和其他小国也并没有发表檄文讨伐楚国的不义之战,他们选择袖手旁观,这便能看出,在天下人心中这场战争是多么儿戏的了。”
黎骅顺着她的猜测往下推测,慢慢在心中形成一个不可置信的真相,“别的小国也就罢了,能让西吴袖手旁观,说明他们并不怕楚国会吞并陈国,再次发动战争致使天下大乱,能让他们这么想的原因,是……那个流言!”
周身的空气凝固起来,让人感受到窒息般的寒冷。
一个流言,一段艳闻,便蒙蔽了天下人的眼睛,让人看不清这场战争真正的目的,也给楚国攻占陈国留出了喘息的余地,避免了同时对战两国的后顾之忧。
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天下人在谈起这场战争的时候,记起的就只是楚帝的风流以及他和那位安黎公主的艳情。
只是这样,让她本就不好听的名声更加雪上加霜。男人为情是至真至性,要是放到女人身上就只能是淫荡无耻了。
这真是一个令人厌恶的世道!
“事到如今,楚国大胜,陈国惨败,不得不割让城池给楚国,这场战争打到这里,既扬了楚国的国威,其他国家只会对楚国更加畏惧,不敢进犯,还扩大了疆土,使楚国更加强大。这才是他的目的,他想要的恐怕不仅仅是一个陈国。”
姜景策从来就不是安稳守成之人,片刻的蛰伏是为了更大的目标,他要的,或许是整个天下!
“如果是这样,一切便能说通了。姜景策不是会为美色迷惑之人,我在陈国五年他都没想过要我回来,他又怎么可能为了我调动五十万大军来救我回去呢?他想要的只是一个可以迷惑其他人的幌子,这个幌子可以让他在史书上继续做一个为国为民的明君,而不是一个穷兵黩武的暴君!”
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分析,“五十万大军陈兵陈国京都,他要是没有一个足以说服他国的理由,就贸然退兵,无论是陈国还是北吴都会怀疑他是不是弹尽粮绝无力为继,他们就会立刻反扑,将楚国大军剿杀在陈国的土地上。而我这个幌子,从一而终,最合适不过。”
她这个理由能骗过一部分人,可只要能骗过一些人,其他人便会投鼠忌器,不敢动手。
毕竟楚国强大至斯,谁愿意与他为敌呢?
“他在利用你,那他真的爱你吗?如果不爱你,你回到楚国还能达成所愿?”黎骅并不是一开始从楚国跟着她到陈国和亲的婢女,那些人早就死的死散的散了,所以她对于姜景策这个帝王究竟对她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并不清楚。
“他能爱我最好,就算不爱我,为了将这个谎言继续下去,想必他也会对我有所容忍,能容忍我,这就够了。”
她会利用所有能利用的一切来达成心愿!
“我还有一事不明,楚军既然攻占了陈国十座城池,为何不在沿途搜获粮食呢,这样不就可以解决兵多路远粮食运送困难的问题了吗?”
季春和恍惚了一瞬,她曾经也经历过一场战争,对于战争的残酷有所了解,这种残酷不仅仅是敌军的残忍,有时候自己人更会杀人诛心。
“没有那个机会的,在发觉守不住城池时,城内的官员便会烧光所有的粮草,甚至房子,就是为了不给敌人留一点东西。”
“可tຊ那样百姓怎么活?战争总会结束的,这里的百姓吃什么?”
“他们不在意这些的,黎骅。”
她们都沉默起来,不知道是为自己感到悲哀,还是为百姓感到悲哀。
从陈国城下到现在,姜景策一直对她小意温柔,仿佛真的把她放在了心尖上。他时时陪着她,在她面前从没有君王的架子,他愿意在所有人面前给她体面,甚至无论发生什么他好像都会无条件地支持她站在她这一边。
自从她长开之后,男人的这种偏爱她已经见过太多了,可不要认为这样偏向就是真心,他们顺应自己心意去关怀令自己开心的女子,追根究底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罢了。
这世上的真心是最难得的,就好像她如果真心爱一个人,是不舍得他的一丝一毫被人觊觎污蔑,她会恨不得杀光所有伤害他的人。
而她不觉得姜景策会为她做这些,她的艳闻会成为他手中的利器,他又怎么会舍得让她清清白白呢?
现在的姜景策是皇帝,他站在这个位置上,看到的风景和她早就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