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太愿意配合,继续平静地叙述:“我已经到学校了。”我等了一会儿,等到了他重复:“什么时候回来?”其实我总觉得我对傅炎的了解是不够多的,打个傅炎不会太喜欢的比方吧,起码没多到我对岳敏这种好朋友的程度。我一直是这么以为的,甚至在许愿说完那一通话后还是如此,我还反思了一下自己不够关心他。可是,标榜着对傅炎不够了解的我,却在他重复这句话时,第一时间准确地感知到了他的情绪。我知道,他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安静的咖啡厅里,我看着对面准时来到的许愿,单刀直入:“你到底什么目的?”
许愿才坐下,被我一问明显顿了顿,而后整理了一下坐姿,脸上露出疑惑:“我不太懂。”
“刚发生的事你就装失忆?”看他这副样子我的耐心实在不多,面无表情地挑明,“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一直针对傅炎吗?”
许愿笑得温柔,似乎很善解人意,倒不是很避讳地直接回答道:“既然看出来了,你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原因呢?我可是早就告诉你了。”
他已经换下了刚才在小吃店脏污的衣服,一身洁白的衬衫,任谁看上去都是干干净净的。
本是清朗英俊的样子,可我却怎么都看不顺眼。
我说道:“还是因为小时候的事?你不觉得自己很荒唐吗?”
“荒唐?哪里荒唐了?”许愿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他的目光中一瞬间闪过凶狠,“就因为他没把我掐死,我的反击就只能用荒唐形容吗?”
我倒是没想到他对“荒唐”这个词似乎意见很大,一丝异样的感觉在我脑中一晃,却没有抓住。
我微微皱起眉头:“你管这叫反击?”
“不然呢?”
我很不喜欢去评判陈年往事的对错,以前也一直觉得这都是他们自己的事,他人不容置喙。可也不知是不是我的私心,我现在觉得许愿十分过分。
要说傅炎没有犯过错,那是自欺欺人,毕竟对许愿的伤害是实打实的。可我却也想不出来,傅炎现在有什么错。
许愿为什么就一而再再而三地故意找茬呢?他就这么讨厌傅炎吗?
我知道跟许愿说这些没有用,干脆把事情放在最简单的话题上。沉默了一会儿后我转而问他:“你明明知道傅炎是生病了的,你是不是说什么刺激他了?说了什么?”
刚才还面露严肃的许愿突然挑了挑眉,头一歪:“我还能说什么?说些事实罢了。”
我一直盯着他,他卖着关子我也并不着急,他等了一会儿见我不接话,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不仅知道他生病,我还知道他骗你说自己已经好了。你才知道他没康复吧?他可一直都在骗你,我是在帮你认清他的真面目。”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心里并没有任何波动。或许他是觉得我该有什么反应吧,不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露出期待落空的表情。
又过了不知多久,一片沉默之中,许愿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嘀咕了一句:“他不配拥有现在的这些东西。”
冬日黑得早,现在快到六点,天边已经没有一丝光亮了,路灯tຊ和霓虹都亮了起来,咖啡馆里的光也柔和适宜。
可在柔和灯光下的,是许愿想要掩饰,却怎么也掩饰不住的厌恶和怨毒。
“不对。”此刻我的眼睛像是能穿过他的表皮看到更深处,“许愿,你没说实话。”
不合理。我已经明显感觉到这其中的不合理之处了。
傅炎掐了他,即便再害怕,也不可能留这么久的阴影。
而他一直不绝于耳的“恨”“报复”,动机来得似乎也没有那么坚不可摧。
许愿闻言突然沉默下来,表情如常,可我看出他刚才还平静的目光,逐渐起了波澜。
片刻后,他突然笑了一下,依然用不急不缓的语气说道:“什么才叫实话?你不就是觉得我不应该记仇吗?你以为我是你呀,他家这么逼迫你,你还心甘情愿给他收拾烂摊子。”
我眯了眯眼:“你连这个都知道。”
许愿笑得有些灿烂,只是笑意并不达眼底:“他们做得出,就不要怕别人知道。”
“你到底……”
“好了。”
我原本还想要追根究底,他突然打断我,看了眼手表:“我还有事,不奉陪了。但还有句话告诫你,要是想明白了,就趁早离他远一点,他只会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站住。”我站起身伸出一只手臂拦住他,声音凌厉,“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其他的事我暂时搞不明白,也并不急迫,可傅炎突然犯病的事我却一定要找到原因。
许愿露出无奈的表情,语调一如既往的温柔:“其实真没什么。我不过就是告诉他,我要把他脑子依然有病的事告诉你。我也是奇了怪了,他这就受不了了,你说是不是很可笑?”
我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许愿收起扬起的嘴角,意味深长地看了我的一眼,随后离开。
我突然脱力一般跌落回座位,有些义愤填膺地捏紧了面前的水杯。
傅炎,可能真的是一个舍他其谁的傻子。
这一刻我是挺想马上回到医院看看那个傻子的,可是又想到他背对着我躺在病床上的样子,心里仍是感到无力。
如果真像许愿所说,他不过是对傅炎说要把他并没有痊愈的事告诉我,他就犯了病,我大概能猜测到深层原因是什么。
傅炎离开我家之前,曾不止一次提到过自己的病快要好了,也不止一次提到过今后的打算。
而且他知道我是有些害怕他的,他挺聪明,不可能猜不到害怕的原因。
以前的傅炎的确是像颗定时炸弹,我也没有真的避讳让他知道我对此的害怕,只不过曾经的我在无法改变现状时,决定故意洗脑自己忽略这点,想办法避免他的情况突变威胁到自己。
再见面之后,我问他病情,他几乎没有犹豫地说自己已经好了,就像演练了无数次一样。
回想一通,我突然觉得自己错就错在不应该总觉得问他私事不礼貌,也不应该觉得提到这些他会不开心。
我该更关心他的。
想着想着,我心里泛上了一股酸楚,不知来自于哪,也不知究竟为了什么。
我抬头看了看夜色,还是一个人从商场走回了学校,走到双腿酸痛,坐在宿舍的椅子上有些放空。
似乎也没有过太久,傅炎就打电话过来了。
我不太意外,却盯着屏幕上的名字看了片刻,才接起。
我不吭声,那头一开始也不吭声,或许是憋不住了,他才开口,声音十分低哑:“你在哪?”
我语气平静:“有事?”
也许是我没有正面回答的缘故,傅炎安静了将近半分钟。
随后我听到他缓慢翻身的声音,接着他问道:“什么时候回来?”
看来是想当什么都没发生了。
我不太愿意配合,继续平静地叙述:“我已经到学校了。”
我等了一会儿,等到了他重复:“什么时候回来?”
其实我总觉得我对傅炎的了解是不够多的,打个傅炎不会太喜欢的比方吧,起码没多到我对岳敏这种好朋友的程度。
我一直是这么以为的,甚至在许愿说完那一通话后还是如此,我还反思了一下自己不够关心他。
可是,标榜着对傅炎不够了解的我,却在他重复这句话时,第一时间准确地感知到了他的情绪。
我知道,他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这算是了解吗?
我并没有对此困惑太久,因为我突然在想,自己究竟在气什么。
真的有必要生气吗?
就在我即将缴械时,傅炎突然提高音量说了一句:“什么时候?”
恕我直言,即便音量变大,实际上也不太大,只是听着不那么虚弱了。但我还是吓了一跳。
“路芊芊我告诉你,今天要是见不到你,我就不住院了。”
我是最不吃硬话的,况且还是如此不具有威胁性的硬话,我毫不妥协地回:“那你可真厉害。不用等到今天结束了,现在就别住了吧。”
他却像是没听到一样,声音更大了一些:“你现在、立刻、马上回来。我现在就要见到你。”
我不高兴了,我真的讨厌这个语气。于是我挂了电话。
实在不解气,我又使劲戳了两下漆黑的屏幕,为自己刚才难得闪现的良心感到懊悔。
这次连半分钟都还没到,屏幕上就又亮起了“傅炎”两个字。
我本打算拒接,但想到他孤零零窝在病床上的样子,最终还是没忍心,深呼吸平复了一下心情,点了接听。
“路芊芊你挂电话?”
“你是不是去找许愿了?”
“是不是?”
手机刚放到耳边,傅炎略带颤抖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听得我直皱眉。
我不过是没有第一时间出声,那头连点空隙都不给,继续质问:“你为什么去找他?!”
“你跟谁大吼大叫呢?”我实在忍无可忍,拔高自己的音量。
我的语气十分严肃,说完后那头突然安静下来。
但这种安静仍然无法消减我心里的烦躁,于是我又一次挂了电话,将可能的争执隔绝在手机那头。
我得承认,我的脾气实在不太好,对病号也学不会宽容。
可越想越气,我又觉得傅炎此人实在不值得宽容。真不知道他一天天在担心些什么别扭些什么。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我已经打算放弃思考傅炎的问题,滚上床睡觉了,微信提示音又响了。
傅炎:【我在楼下】
?
什么楼下?
我反应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什么,迅速跳下床跑到窗边,朝楼下看去。
什么叫着急,就是我已经忘记我们的宿舍离门口太远视角有些偏,什么都看不清。
动作比我脑子快,在我脑子还没想明白的时候,我已经披了件外套快步出门了。
我冲到了楼下,远远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一盏路灯下。
暖黄的灯光也驱不散他身上散发的寒气,在这冬日里倒是显得十分应景。
傅炎看向我,顿了一顿,似乎是下意识的,他微微调整了方向朝向我,原本插在外套口袋里的手也拿了出来,垂在身侧,像是紧张地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