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刚才的事,老太太没再多言语,装完芝麻盐出来,二人装扮完毕,嫣然是要出门的样子。程老太招呼青措,“你来,我有话要同你讲。”有人耳朵先一步竖起来,老太太打发让他走。“有什么事是我不能听的?”程易尘不悦,直接一个大喇喇又坐回原来的沙发上。“自然是你不愿意的事。”二世祖一听现下更是来了兴致,偏要听。“相亲的事!你愿意听吗?”程老太今日穿着缎面中式对襟服装,打程易尘的时候显得格外的不方便。
万和坊73弄,今早上格外热闹,隔壁阿婆趁着给小孙子蒸红枣糕的功夫,隔着厨房玻璃往那边伸头,她在心里已经描摹好了一场大戏,下午巷子口的茶话会,她就要说道说道隔壁这小年轻。
狭小客厅里,昨晚上程易尘睡的位置上,现在坐着正襟危坐的程老太,靠着扶手抱猫的程姿,对面小板凳上是一板一眼叙述的陈晔,还有在那边站着单手插兜一脸插科打诨的程易尘和青措。
“我早就说了赶紧找二助,就像昨晚上的事,如果有二助就不会有这......误会!”程老太想了好一阵,才想起来用‘误会’这个词一笔带过。
说实话,开门那瞬间,她简直感觉到五雷轰顶,她甚至在心里快速的想了一下,确定青措和程易尘是没有半丁点血缘关系,这才微微定了心,这也不能怪她健忘,毕竟青措八岁就养在她跟前儿,早就当亲孙女养着了。
陈晔眼下有淡淡的青痕,看起来也像是没睡好,“就在面试了,二面已经选出来三个。”
老太太肩膀卸下来,早年间跟着程老爷子跑东跑西,走南闯北,站住脚之后,老太太回归家庭,再之后孩子们大了,工作上的事情都交由子子孙孙,算起来也是好久没再过问过饭店上的事体。
她拿眼单吊程家独苗,满肚子埋怨:“归国这么久,满打满算没几天是在家的,现在更是闹到你妹妹这里,像什么样子!”
程姿翘脚,一下一下摸着猫,“他俩从小不都这样,您还不习惯啊?”
程老太心里算盘打了起来,原先没留意过,现如今来看,男才女貌,更是从小打闹到大,这么说来......她不敢再想,总归是不大得体。
眼看接下来就是家事,陈晔自觉起身告辞,程姿撸猫的手有一瞬间的停顿,待人走了没多久,她说工作室那边还有事要处理,便也离开。
不大的正厅里瞬间安静些许,初一小朋友朝着程老太翻出柔软的肚皮,程老太打发猫离开,把从家里带来了的芝麻盐往厨房里放,这是喻青措从小就爱吃的,沾馒头特别香。
关于刚才的事,老太太没再多言语,装完芝麻盐出来,二人装扮完毕,嫣然是要出门的样子。程老太招呼青措,“你来,我有话要同你讲。”
有人耳朵先一步竖起来,老太太打发让他走。
“有什么事是我不能听的?”程易尘不悦,直接一个大喇喇又坐回原来的沙发上。
“自然是你不愿意的事。”
二世祖一听现下更是来了兴致,偏要听。
“相亲的事!你愿意听吗?”程老太今日穿着缎面中式对襟服装,打程易尘的时候显得格外的不方便。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她便是一肚子的不愿意,早年间他在外留学时,沪上世交做船舶业的张家小孙女也在瑞士留学,在一次宴会上留意到程tຊ易尘,转头便向张老爷子表达了心意。
这两家关系一向不错,张老爷子也并没有强买强卖的意思,只说两个孩子认识认识是最好的,出门在外也能互相照应,话里话外尽显诚意。
程老爷子程老太一听,这简直就是不可多得的缘分,尽管俩人都明白这个程家种有多不靠谱,但是人家小姑娘主动抛出了橄榄枝,想必也是相当中意的。
谁知这逆子说什么都不肯见,更是扬言,自己没缺胳膊没缺腿的,不需要人照顾。
程老太没有留过学,并不知宴会这种场合,笃定程易尘是到处沾花捻草才惹得人家小姑娘芳心暗许。
程易尘懒得辩解,他压根都不知道那张家小孙女长什么样。
到底最后是连电话都没肯留给对方,为这程老爷子满怀歉意,又是宴请,又是邀请张老头去自己酒庄里随意选酒的,最后这事才得以翻篇。
“俗,彻头彻尾的俗,都什么年代了还相亲。”逆子眼下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全世界都在相亲,这只是认识伴侣的一种途径,让你说的好像有多见不得人似的,”
“光是‘伴侣’这个词就有够过时了的!”
彼时,话题当事人自始至终尚未开口,就已经看了场辩论赛。她完全插不进去话,只得低头撸猫,初一从昨晚上到现在被撸的次数已经快赶上这一个月的次数了,舒服的喵喵叫。
程老太这才想起来自己这趟来的重点。都叫这人气迷糊了!
“早年从广东来沪,做甜水铺子起家的秦世昌,二子是律师,我听说是做经济纠纷的律师,圈里很有名,上边就一个姐姐,我已经打听过了,这孩子样样都好,正八经常春藤毕业的,”说到这里程老太剜沙发上那人一眼,顺便缓口气。
“我想了,做生意太累,风险也大,奶奶觉得律师这个职业好,只要有嘴就饿不死,人我也见过了,那日下雨,秦家子亲自跑来会所给他妈妈送伞,又孝顺,又帅气!在场的都夸他懂事。”
程易尘从鼻息里发出一阵冷哼,瞬间浇灭程老太已经燃起的激情。
“会所没伞?出门就是私家车,还用得着他上杆子送伞,就这种糊牙粘嘴的小白脸,骗骗你们这群小老太还行。”败兴种说完就起身抻抻西装衣袖作势要走。
程老太继续拉着青措扯老婆布,“别听他瞎说,狗嘴里吐不出来象牙的人,能说什么中听话。见见吧,明晚上秦太太要在自家设宴,到时候你同我一起去,能看上你们就聊聊,不能看上就直接埋头苦吃,只当去玩儿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奶奶诚意可见,多种结果都被她预判出来,再拒绝就是顶不懂事,喻青措应声允下。
她‘好’字还没说完,剩下半截音卡在唇齿间,就听正厅一记不小的关门声,带起的风吹的墙上壁画摇摆两下。
*
第二天晚上青措开车去庆福路接程老太,老小姐一见她牛仔裙配针织线衫的打扮,频频摇头。 拉着她就往楼上走。
“我今年和你金奶奶一起去杭州,挑了几匹布,这才赶制出来的裙子,瞧着有点大了,本想着下周叫你一起再去裁缝那里合合身子,赶得早不如赶得巧。”
程老太拉着她的手走,喻青措盛情难却,只得紧随其后,程老太一向就有买布料的爱好,更是有自己的裁缝,她钟爱旗袍和提花蚕丝裙,在柜子里左翻右捡找出了一件缎面连衣裙。
香槟色秀暗花,端庄又性感,老太是大小姐出身,从小也是不缺吃穿用,审美一直在线,裙身该收收该放放,老太拿着衣服在她身上比划,满意点头,“就这件,试试看,正好配你身上的针织开衫。”
青措换好出来,程老太眼睛里直闪亮光,频频点头称赞颇有她当年的气韵。程老太是老门老户上海人,早年间父亲留过学,正是这行径趁着动乱年间,家族才被打了另一派的标签,为保程老太的命,她父亲提出要她下乡做知青改造,更是在回来之后嫁给程老爷子这种没有背景的沪漂小子。
程老太灵光一闪,从衣帽间小隔断里又翻出一个方形首饰盒子,一边神采奕奕介绍,“这是你爷爷盘下程记时,挣第一桶金时给我买的澳白,你平生喜素,配你最好!”
青措明白这耳饰的纪念意义,连连推拒,老太倒是不乐意起来,“漂亮囡囡就是要配漂亮首饰,再说了,今日去的太太非富即贵,你身上光秃秃没有点缀,又该说我这个做奶奶的不亲你。”
青措只好接下,奶奶打量着镜中的丫头,笑意吟吟,“青青有空也要多回去看看家里人。”
程老太再宠她,终究是隔了层血脉,就像程老太可以随心所欲骂程姿、打程易尘,但是从来不会讲青措半句不好,这就是隔阂和生分,因为大家都知道,没有血缘关系的亲情断不得讲半句难听话,是会埋下种子生根发芽的。
也就是看今天她心情好才敢念叨两句,平时也是黑不提白不提的,怕她还记恨着过去。
“好。”
吃了定心丸,老太太笑意渐浓,拉着她往秦家去。路上老太一直叮嘱她不要有压力,惯是他秦家再厉害,咱们也是新时代的女性,婚嫁是双向选择,不必自觉低人一等。
她倒是真没想这些弯弯绕绕,压根也没想着今日的相亲事,更不会有任何期待,眼下,她更盘算着饭店里的三两事。毕竟在喻青措的观念里,男人惯是靠不住的,只有自己站住脚才能掌握话语权。
程老太哪里看不懂她那点心思呢?拍拍青措肩膀,“婚姻事业有时候是可以两手抓的。”
青措从来程家起,在程老太面前就是乖乖女模样,倒不是巴结程老太,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能感恩程老太,如果不是她,她现在指不定就在乡间地头干活,再糟糕点的话,可能怀里还抱着两三个半大的娃娃。
她能做的感谢就是好好听话,这是一个小镇姑娘骨子里的孝道和仁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