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小姐再继续这样下去,只怕香消玉殒之日已然不远。”殷淮安握紧手中折扇,良久未言语。何大夫又说道:“将军,上次小姐腿伤,老夫按照将军的吩咐,一直用药拖着,不让小姐好的太快。可就是因为这样,小姐身虚体弱是经不起折腾的,尤其是入冬后天气寒冷,小姐更要好好调养。所以将军——”“何大夫,”殷淮安打断他,“你只需要尽你最大的努力医治好她,其他的就不用你操心了。”“……是,老夫自然听命于将军。”
“将军。”云落行礼。
“午膳在听音阁,你去准备吧。”
“是。”
殷淮安推门而入,慕容怀月听见动静以为是云落,刚要问怎么了,扭头却发现是殷淮安,登时不知所措,局促地起身站在原地,整个人不知如何是好。
殷淮安抿紧薄唇,走到她面前,冷冷道:“用过午膳后,何大夫会过来,你今日就在房中好好休息。”
“……不去街市了吗?”慕容怀月眼底有着隐隐的失望。
“过两日,”殷淮安一顿,“你有什么想要的,午后让家丁给你带回来。”
“……”慕容怀月一时想不到自己要什么,纠结了半天,才犹豫着说道,“上次中秋那个糖人……”
“只要糖人吗?别的呢?”
慕容怀月摇摇头:“我一时想不到别的,给我带个糖人就行。”
“要什么样式的?”
“我想要和上次一样的,我的画像。”
殷淮安蹙眉,良久未说话。慕容怀月反应过来,她又不能出府,怎么会带回来她画像的糖人,这不是让殷淮安难堪吗。
想到这点的她连忙开口说道:“带一个牡丹或者猫的样式的糖人吧。”
殷淮安坐下,淡淡道:“午后我会让做糖人的小贩来府里。”
“…多谢。”
午膳摆上桌,慕容怀月坐立不安,发生了昨晚的事,她现在一看到殷淮安就觉得自己脸颊发烫、呼吸急促。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她还是胃口很差,什么都吃不下去,喝了碗汤算是用过膳了。只是这次殷淮安倒是没逼迫她,见她不再动筷便让人撤了膳食。
午膳过后大概一盏茶的功夫,楼汛便引着何大夫到了听音阁。数月来,慕容怀月虽汤药不断,身子却时好时坏,一直未愈。
何大夫给慕容怀月把过脉后,面色有些凝重,他再三思量,还是请殷淮安出去说话。
两人到了正厅,何大夫这才开口道:“小姐的身子十分不好,老朽上次就和将军说过,小姐心情郁结,邪气已经侵入肺腑之中,引发咳血之症。如要根治,除了每日服用汤药之外,还要保持心情舒畅,千万不能忧思愁虑,否则只会枉费工夫——”
“显然,近段时间小姐并没有做到心平气舒。”说罢,何大夫叹了口气。
殷淮安沉默片刻,问道:“严重吗?”
“如若小姐再继续这样下去,只怕香消玉殒之日已然不远。”
殷淮安握紧手中折扇,良久未言语。
何大夫又说道:“将军,上次小姐腿伤,老夫按照将军的吩咐,一直用药拖着,不让小姐好的太快。可就是因为这样,小姐身虚体弱是经不起折腾的,尤其是入冬后天气寒冷,小姐更要好好调养。所以将军——”
“何大夫,”殷淮安打断他,“你只需要尽你最大的努力医治好她,其他的就不用你操心了。”
“……是,老夫自然听命于将军。”
“还有,要劳烦何大夫多开一副避子汤药。”
“……是。”年迈的医者心底叹了口气,转身去偏厅拟方子。
殷淮安回到听音阁,慕容怀月正倚着床边昏昏欲睡,见殷淮安回来,问道:“何大夫呢?”
“在开药方准备煎药。”
“我还要吃多久的药?”
“不知道。”殷淮安走到慕容怀月身前,俯身看她,“你最近是不是经常胡思乱想?在想什么?”
慕容怀月一愣,下意识摇头否认:“没有,没想什么。”
“说谎有用吗?”殷淮安唇角勾起,极尽讽刺,“为你母亲担忧对吧?”
慕容怀月低下头一言不发,算是默认。母亲重病,父亲被困于宫中不能照顾母亲,她怎么可能不会担忧。
虽然害怕,但还是艰难地开口:“淮安,你能不能让我……回王府和母亲见一面?”
“不能。”殷淮安无情拒绝。慕容怀月脸色瞬变,惨白无比,她看着那双冰冷的凤眸,明明早知道不可能,但还是难掩内心的绝望,她苦笑着点点头:“…知道了。”
殷淮安头一歪,问道:“你不会以为跟我睡了你就可以肆意妄为吧?”
令人面红耳赤的话语,慕容怀月既羞愧又胆怯,她垂下眼,说道:“抱歉,我只是太担心母亲了,没有其他意思。”
“那就好。”殷淮安抬手抚上女子的青丝,温柔道,“一会儿吃了药就休息吧。”
慕容怀月感到一阵恶寒。
一个时辰后,两碗药送到听音阁,慕容怀月看着有些疑惑,问道:“怎么要喝两碗?”
何大夫看了一眼殷淮安,不知如何作答。倒是殷淮安指着其中一个海碗,十分坦然地说道:“还有一份是避子汤。”
慕容怀月要去端药碗的手悬在空中一瞬,旋即,便做平常状端起其中一份汤药,低着头一边用勺子搅着一边说道:“其实不用这么费功夫的,我之前喝过香灰水,是不能有孕的。”
“香灰水?”殷淮安一挑眉。
“嗯,问凤凰楼的姑娘们讨要的。”
“恐怕那不是香灰水,而是水银。”殷淮安揉揉眉心,“水银会伤身,但是不会绝育,这段时间你服用了不少补药,身子已经慢慢调理回来了。”
“……嗯。”慕容怀月一点头,慢慢喝着药。不管是什么,反正那东西伤了她的身子,她在暗巷这么时日,多亏了那东西才不能有孕。
喝完手中的汤药,她看着丫鬟手里的另一碗汤药,既然殷淮安不放心,那么她喝就是了,也不差这些。
两碗汤药见底,慕容怀月漱过口,又拿了两颗蜜饯塞到舌底,压一压苦味。
“何大夫,这避子汤需要喝几次?”殷淮安问道。
“两次即可,晚膳后小姐再服用一副就可以了。”
“好。”殷淮安一挥手,“好生送何大夫出去。”
等听音阁只剩下他们二人的时候,慕容怀月深感不自在,可她看殷淮安没有离开的意思,也不敢问,只好干坐着。
殷淮安坐在床榻边,低声说道:“你先午睡,过会儿画糖人的到了我叫你起床。”
“好。”吃过药后慕容怀月很快就犯困了,刚躺下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殷淮安坐在床榻边,盯着女子的睡颜出神。慕容怀月花容月貌,哪怕在病中,姿色也不减分毫。
喟叹一声,殷淮安移开视线,走出屏风外。他走到多宝格前,初雪那日他带来的锦匣一直搁在格上,看样子慕容怀月没有打开过。
锦匣里是他在汝州寻来的玉牡丹,那日他随着叔叔在汝州名店搜寻上贡给圣上的珍稀物件,在一家不起眼的玉石店铺看到了这一支通体月白的玉牡丹。
那店家是一位年近古稀、白发苍苍的老者,殷淮安想买下那支玉牡丹,老者却说玉牡丹是他过世妻子留下的遗物,不会轻易卖人。
殷淮安也不想强求,正要离开时,老者突然拦下他,问道:“这玉牡丹你要送给何人?”
不知怎地,殷淮安一怔,回答了一个令他自己都意外的话语——
“我要送给我的妻子。”他说。
等殷淮安离开那家店铺的时候,他手里多了个锦匣,而那锦匣里就是那支玉牡丹。
又是一声轻叹,殷淮安从格上取下锦匣,打开并取出里面的玉牡丹,高举玉牡丹对着光线细细看着。
初雪那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带着锦匣到了听音阁,他又不想亲口送给她,最后便让云落搁在多宝格上,也不提及此事。
殷淮安望向屏风,眼底氤氲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绪,仿佛透过屏风上的山水画注视正在寝殿内安睡的女子。
思绪正乱着,楼汛在听音阁外回禀:“将军,大将军那边派人送了不少东西来,贺将军娶亲之事。”
“知道了。”殷淮安将玉牡丹放回锦匣里,又重新搁到格上。要在除夕前成亲,时间有些太紧张了,他要赶紧回到汀雨殿,将一些琐事打点妥当,以免何相心怀不满。
头等要紧事便是慕容怀月在他府中之事绝不能让何孝岚知晓。
毕竟何孝岚和慕容怀月之间的恩怨他也略有耳闻。
昔日慕容怀月贵为安平公主,又是圣上的堂妹,太后还是慕容怀月母亲的表姑母,所以慕容怀月行事素来跋扈。一次后宫宴席,她和何孝岚因为一块儿西域上供的胭脂起了争执,后来事情虽然解决了,但二人之间的梁子也就结下了。
既然他要迎娶何孝岚,就得让府里的人嘴巴闭紧了。
让楼汛吩咐下去后,他清点完殷文钊送来的贺礼,让宣总管把东西收到库房,又写了一封书信,让楼汛亲自送到秋侍郎手中。
忙到快晚膳时分,府里人来禀,画糖人的小贩到了。
张大摆了十几年的摊儿、画了十几年的糖人,这还是他第一次登门画糖人,还是到威名远扬的将军府中画糖人。
张大跟在府中家丁身后思忖,这是府中哪位公子小姐喜欢这市井玩意儿?
一路雕梁画栋、亭台楼榭,富丽堂皇到张大连多看一眼都不敢。低头走了好长的路,张大终于跟着到了一栋挂着“汀雨殿”牌匾的楼前,带路的家丁回身跟他说道:“您请稍等片刻。”说罢,家丁便上到高阶上,和守在门口的人说了句话。
张大背着画糖人的家伙什儿,大着胆子抬眼四处瞧了一下,又赶紧低下头,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不一会儿,他听到开门的声音,接着是一串脚步声,然后一截黑袍下襬出现在他低垂的视线中。
“跟我走。”
冷漠低沉的声音十分凌厉骇人,张大也不敢抬头看说话人样貌几何,只是背着箱子老实跟在他身后。
又是好长一段路,这才到了地方,张大候在门外,等着传召。
约莫半炷香前,丫鬟伺候慕容怀月起床洗漱,云落奉上一盏茶,看着神色略萎靡的人提醒道:“小姐,该清醒些。”
慕容怀月抬眼,强打起精神应了声。
殷淮安推门而入时,一股冷风也趁机钻进听音阁,裹得厚厚的慕容怀月打了个哆嗦,看向来人。
殷淮安见她已经起床,说道:“那画糖人的在外面候着,我让他进来了。”
“嗯。”慕容怀月难掩雀跃,眉眼间透着喜悦。
殷淮安一挥手,家丁将张大带进来,殷淮安在八仙桌前坐下,云落立刻奉上六神茶。
他呷了口茶,看向慕容怀月:“你要什么样式的糖人,和他直说便可。”
慕容怀月起身,张大立刻见礼:“问小姐安。”
慕容怀月颔首,走上前:“能照着我的样貌画一个糖人吗?”
张大放下家伙什儿,一拍胸腹保证道:“小姐放心,小的画了十几年的糖人,什么都画过。”说罢,他挽起袖子,将温热的糖汁摆出来,搅和一番,开始作画。
张大眼睛一抬一垂,手下动作翻飞,麦芽糖勾勒出慕容怀月几分花容月貌。
片刻后,张大将画好的糖人奉上,慕容怀月接过一瞧,果然与中秋那日的糖人一模一样,她很喜欢。
张大从见到慕容怀月第一眼觉着她有些眼熟,这么瞧着也想起来了,中秋那日他给这位小姐画过一次糖人,还得了好大一笔赏钱。
这样一想,张大笑道:“小姐可还喜欢别的?我瞧小姐衣裳绣的牡丹甚好,不如我再给小姐画一个牡丹吧?”
还未等慕容怀月回答,张大已经着手画上了。很快,他将一朵栩栩如生的糖牡丹递给慕容怀月。
“多谢。”慕容怀月又和张大说了会儿话,问了画糖人的糖浆如何制成,又问了些琐事,这才罢休。
殷淮安一直看着,也不出声,等慕容怀月玩够了,便让宣总管带人出去领赏。
云落在掐丝珐琅炭盆又添了好些炭火,问道:“将军,在听音阁用膳吗?”
“嗯,你去准备吧。”殷淮安屏退下人,房中又只剩他们二人。
慕容怀月一心在糖人上,举着那朵糖牡丹对着烛火细细观赏,殷淮安冷哼一声:“有什么好瞧的,又不是真的。”
“可是这糖牡丹真的画得极好,你瞧,花瓣层层叠叠的,十分逼真。”
慕容怀月回过身,难得以自在轻快的神态和殷淮安说话。只是这种轻松氛围只存在了一瞬,在看到殷淮安那漠然处之神色时,慕容怀月敛下喜悦之情,怔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