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止安说,你别急,听我慢慢说来。我在师范读到第二年的时候,二叔应聘来到学校伙房做大厨。我们叔侄又可以在一起了,我俩都很高兴。这时候我才知道,他接触了共产主义思想,整个人变化很大。在我们几个同学的要求下,他在伙房偷偷组织聚会,介绍《共产党宣言》,鼓动我们投身革命。杨峻如在我邀请下,也参加过一两次聚会。关隐达问道,你二叔当时到底是共产党,还是外围人员?李止安说,就是个进步青年吧。他也在四处寻找党组织。我之前跟你和老冯讲过,那次我约杨峻如在她生日那天去爬南峰山,她爽约没来,神秘失踪。就在那天,我二叔也意外消失了
关隐达更加怀疑李止安还有难言之隐,不依不饶地盘问道,记得你跟我说过,你二叔对你恩重如山,却遭枪杀而惨死,你一想到他就心痛不已。你二叔是哪年死的?是死于军统之手吗?跟杨峻如有没有关系?
李止安被逼到墙角,只得叹息道,好吧,我说。不跟你们多提二叔的事,是不想揭开这个血淋淋的伤疤,太难受了。
李止安喝了几口热茶,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轻声说,我想先从我的身世说起。
关隐达说,我听你说过,你爹在你三岁那年被当地军阀害死,你娘在你六岁那年犯痨病过世,你从小就是个泡在苦水里的孩子。要不是年长你十岁的二叔把你拉扯大,你就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
李止安说,是啊。娘走的时候,二叔李向林也才十六岁,还是个大孩子。可他还是代替我爹,用嫩肩挑起生活的重担。他学各种手艺,打两三份工,每天累得像狗,拼命挣钱养活我,供我念书,直到把我送进师范学校。他多年舍不得买一件新衣服,每年却给我置办两套新衣,我需要什么文具、书籍他都尽力满足。为了我,他只能一直打光棍。
关隐达说,你二叔是个好人,对你真不错!
李止安点着头说,有件事我一直记忆犹新。我十五岁那年,一天起床晚了,心急火燎地飞跑着赶往学校,不小心撞到一个地痞流氓身上,那家伙大发淫威,暴打我一顿不说,还要家长赔一大笔钱。二叔那时正在一家饭馆做厨子,他提着两把菜刀赶过去,眼冒怒火说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你要不放人,老子就跟你拼命。那天是我第一次看到一向忠厚的二叔这么勇猛。那个流氓和他同伙当然没有被轻易吓倒,二叔当即冲过去,和他们厮打起来。最后他左眼被打瞎,差点被打死,总算把那几个流氓打趴下,救出了我。
关隐达说,他为了你,真是不要命了。
李止安说,是啊。那天在医院守护二叔,我就暗暗发誓,二叔对我这么好,这辈子一定要报答他,孝敬他!李止安顿了顿,接着说,tຊ事实上,二叔对我的大恩,还不止这些。
关隐达好奇地问,那还有什么?
李止安说,他是我的引路人,我是受他影响才走上革命道路。
关隐达惊讶地问,他是共产党?你曾说他三十岁就去世了,是因为他的身份吗?
李止安说,你别急,听我慢慢说来。我在师范读到第二年的时候,二叔应聘来到学校伙房做大厨。我们叔侄又可以在一起了,我俩都很高兴。这时候我才知道,他接触了共产主义思想,整个人变化很大。在我们几个同学的要求下,他在伙房偷偷组织聚会,介绍《共产党宣言》,鼓动我们投身革命。杨峻如在我邀请下,也参加过一两次聚会。
关隐达问道,你二叔当时到底是共产党,还是外围人员?
李止安说,就是个进步青年吧。他也在四处寻找党组织。我之前跟你和老冯讲过,那次我约杨峻如在她生日那天去爬南峰山,她爽约没来,神秘失踪。就在那天,我二叔也意外消失了。
关隐达一脸惊讶:两人都不见了?
李止安说,杨峻如再也没有出现,二叔却很快找到,他静静地躺在南街电影院后门外的草丛里,胸前中了两枪,全身的血都快流干了。那天我哭晕了几次,发誓这辈子不能报二叔的大恩,一定要替二叔报血仇。
关隐达问道,你二叔的死,跟杨峻如真有关系?
李止安说,一开始我没产生这种联想,经打听,只知道杨峻如和二叔其实在出事前一天晚上就已不在学校了。半月过后,按那位姓万的老师提供的地址,我去城里寻找杨峻如,发现她是军统子女,又见到她的绝交信,后来还被打断三根肋骨,心里就产生了疑问:二叔被害死,她正好也躲起来不再露面,这只是巧合吗?这两件事会不会有什么关联?二叔说不定已是共产党,杨峻如会不会查明了这一点,向她军统父亲揭发了二叔,他才遭到枪杀?或者杨峻如其实已经加入了军统,二叔就是被她打死的?
关隐达说,这只是猜测,后来得到证实没有?
李止安说,我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待伤痛好点后,就悄悄调查。在我一再追问下,杨峻如同宿舍的一个女生才告诉我,杨峻如神秘失踪的前一天晚上,买过一张晚上七点半的电影票去南街电影院看电影,就再也没回来。
关隐达精神一振道,她去了南街电影院,那疑点就更大了。
李止安说,是啊,她在现场。不过如果她不是军统特务,也不大可能开枪杀人。直到后来我再三问万老师,才明白害死二叔的多半就是她。
关隐达急切地问道,万老师怎么说的?
李止安说,万老师告诉我,杨峻如离开师范学校后,并不在城里,她进了军统一个特训班。这就证实了她跟随父亲秘密加入了军统,有杀害二叔的动机,又有杀害他的机会,事后还蹊跷地失踪。我不得不高度怀疑她就是残害二叔的凶手,就是共产党和我们李家不共戴天的仇人!
关隐达说,说来说去,你只是怀疑,并没有掌握确凿的证据。
李止安说,证据没法补全了,除非她亲口承认。我相信显露出来的种种迹象,应该是她!
关隐达感慨道,没想到你们还有这个死结!难怪叫你跟她搞好关系,给她过生送礼,你就怨气冲天,愤愤不平。我还以为你是矫情,不讲纪律,看来我错怪你了!
李止安痛苦地说,一想到惨死的二叔,想到大仇未报,反而还要取悦讨好仇人,心里就像被刀割,就管不住自己……我不该这样,对不起!
关隐达说,你已经做得很不错了。换作是我,不一定能做到。杨峻如疑似杀害你二叔的凶手,你相信就是她,认为她夺走了对你恩重如山的唯一亲人,恨不得把她碎尸万段。我非常理解你的心情,但我希望你还是要忍辱负重,顾全大局。为了这座美丽的城市,为了城里的五十万老百姓,你哪怕心里忍出血来,也要挤出笑脸,把这场戏演下去,演出彩来。
李止安揉揉脸,苦笑着说,行吧,我也就是发发牢骚,不然会憋死。
关隐达动情地看着李止安说,真是太难为你了。你冲我撒撒气没关系,我愿意当你的出气筒!牢骚发完了,生日礼物还是得送。
李止安叹息一声,说,拿你没办法,送就送吧。
关隐达这才放下心来,接着又问查找蔡小春有没有进展,说蔡小春也许知道秘密武器的隐情,他要是没死,找到他有可能取得重大突破。
李止安摇摇头,懊恼地说,没有,一点进展也没有。
下午三点半,杨峻如用帽子、围巾遮住脸,悄悄来到新报馆,请工作人员把一则启事刊登在明日新报的头版。启事的内容是,大伯齐昆阳,约您二十六日下午一点在德友茶楼见面,不见不散。侄儿小童。
在密室里,曾二虎告诉关隐达,他真不知道孙连山跟哪个外科大夫有特别的交情,不过杜月娥暗中跟了孙连山好长一段时间,她或许知道。
关隐达向曾二虎求证,邱乙鹤在两年前是不是真死了?曾二虎说那还有假,我亲眼看见他为救特高课课长佐藤负伤倒下,一张胖脸都快烂成了蜂窝煤。
关隐达问,邱乙鹤是不是有个习惯动作,一紧张就用左手捂住左腹部?
曾二虎说,这倒没注意。我在特务科毕竟只干了半年,他平时又深居简出,外出参加行动并不多。
关隐达又问道,他左腹部以前是不是受过伤?
曾二虎点点头说,差不多三年前,他肚子左边是挨过一枪,肠子都冒出来了,在市立医院躺了近一个月。这事当时整个警察厅都知道。
下午四点,花狐再次打电话催问老猫追查孙连山的进展,不满地责怪了几句。老猫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泄,立马打电话给风向标,骂骂咧咧地问他从尤丰那儿有没有打听到跟孙连山有交情的外科大夫。
风向标见没办法再瞒下去,只得吞吞吐吐地说,尤丰经不起拷打,早上一口气没缓过来,挂了。
老猫气得七窍生烟,不再掩饰对风向标的厌恶和不满,破口大骂道,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就是一个草包,等你慢悠悠地往下查,黄花菜都凉了。
风向标哪受得了老猫的怒斥,当即跟她大吵起来。可他根本吵不过能言善辩的老猫,只得愤然地挂断电话。
老猫马上又打过去,风向标想了想,还是接了电话。他以为老猫会接着骂他,老猫却说,吵归吵,不能耽误正事。你们赶紧去康德医院盯着孟孝廷大夫。
风向标惊讶地说,你都查出来啦?
老猫说,我又没有三头六臂。这是花狐提供的。
几乎就在同时,关隐达通过杜月娥打听到,过去跟孙连山私交最好的外科大夫就是孟孝廷。当风向标叫袁凯等特务来到康德医院门口蹲守时,关隐达派出的王从谦等人几乎同时到达。
下午五点五十分,李止安穿着那件洗干净的藏青色外套,提着皮包,从家里出来,看见一辆雪佛莱出租车驶过来,便招手上了车。
出租车司机是一位面相憨厚的小伙子。李止安看了看腕表,显得有些焦躁,说我急着去宝盛东,你能不能开快点?
小伙子说,先生你坐稳了,我抄近道,十分钟内到达宝盛东门口。
结果只用了八分钟就赶到了。李止安要给他加钱,小伙子谢绝了,说公司有规定,不能多收乘客一分钱。
李止安对他又多了几分好感,问道,兄弟贵姓?
小伙子笑道,免贵姓乔,乔炎!炎热的炎,上下两个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