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玉,这两个字,真的好生耳熟。她究竟在何处听过呢?裴璎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觉得手臂被人轻轻推了推,是坐在她身侧的吴婕妤。见裴璎问询地看过来,吴婕妤低语道:“陛下叫你呢。”裴璎转头往上首看去,果然就见秦峥正看向自己。她赶紧起身:“陛下恕罪,嫔妾一时失神了。”秦峥斜倚在御座上,单手拿着酒杯把玩,闻言倒也不怒,只问她:“想什么呢?朕叫了你好几声都没有反应。”裴璎低着头,乖巧地认错:“是嫔妾的错,嫔妾不胜酒力,却贪杯多喝了些,一时间便有些恍惚。”
待裴璎装扮停当,时辰已是差不多了,两人带了宫女内侍,相携往麟德殿而去。
麟德殿内。
外命妇们早已落座,内命妇这处,却只有低位嫔御入了席。
往前头看,主位里竟只到了乔昭仪一个,此刻正在低头和一个约莫两三岁的孩童说话,想来便是二皇子了。
“乔昭仪总是这么谦逊周到。”
赵御女忽然感叹了这么一句。
裴璎眉毛微挑,只说了句:
“可不么。”
宫女出身,容貌平平,圣宠几近于无。
若没有十二万分的谦逊周到,乔昭仪如何坐稳这九嫔之首的位子?
只靠着运气好,靠着膝下的二皇子,是绝对不够的。
思量间,两人已经走到了乔昭仪身前,屈膝向她见礼:
“嫔妾见过昭仪娘娘,娘娘万福。”
乔昭仪温柔地叫了起,又教二皇子:
“铭儿,给两位母妃见礼。”
裴璎和赵御女都连连摆手,说:
“当不得,娘娘实在是折煞嫔妾了。”
“有什么当不得的?”乔昭仪面容和煦,催促二皇子:“铭儿,母妃是怎么教你的?”
二皇子站起身来,有模有样地冲着两人拱手作揖:
“铭儿见过两位母妃。”
裴璎和赵御女连忙还礼:
“二皇子客气了。”
又寒暄了几句,裴璎和赵御女便告辞回了各自的座位。
在这之后,主位们陆陆续续地入殿。
一直等戌时的钟声响起,帝后相携而来,宴席才正式开始。
酒过三巡之后,裴璎略觉得有些憋闷,见无人注意到自己,便悄悄起身,往殿外去透透气。
外头夜色正好。
有微风拂过,携暗香袭来。
循着香气看去,就见月光之下,庭院之中,一簇簇白色的小花儿在枝头开得热闹。
见她要往阶下去,闻笙拦了一拦:
“宴席还未散呢。”
“你想到哪儿去了?”裴璎失笑:“我又不是要走,只是在殿外转一转罢了。”
走了没几步,就听有女子的低泣声传来。
主仆二人停下脚步,对视一眼,再往前走时,便不约而同地放轻了步子。
不多时,就见一个小宫女背对着两人在偷偷抹泪。
裴璎递了个眼色过去,闻笙会意地抬高声音问:
“是谁在那儿哭?”
小宫女听到这声音,先是吓得打了个激灵,而后转过身来,见到裴璎主仆二人后,赶紧屈膝行礼:
“奴婢见过小主,小主万福。”
月光下,裴璎打量着那张带着泪渍的脸,想来年纪还小,眉眼还未完全长开,很是有些稚气,肌肤白皙细嫩,眼眶周围一圈儿都是红的,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兔子。
她心中暗自叹了口气,这小宫女,有几分像她家中幼妹。
每当幼妹闯了祸,想要躲开惩罚的时候,也会哭成这般模样。
那样娇气的小姑娘,也不知上一世在夫家被迫病逝的时候,痛不痛?有没有哭鼻子?
裴璎掩下心中的叹息,再看向眼前的小宫女时,目光便柔和了三分,先叫了起,而后问她:
“你是哪个宫里的?”
想来是才刚哭过的缘故,小宫女说话时带着些鼻音:
“奴婢是众艺台的舞姬。”
“众艺台的?”裴璎皱了皱眉:“你在这儿哭什么?”
小舞姬道:
“一会儿就该奴婢上场了,可是奴婢方才不小心扭伤了脚,如今只能一瘸一拐地走路,没法子跳舞。”
说到最后,又有眼泪从她的眼角溢出,顺着她莹润白皙的脸颊往下流。
她慌忙地用手去擦,却不知怎的,越擦眼泪越多。
“原来是这样。”裴璎轻轻一笑,从袖中取出一枚帕子,递给那小舞姬:“用帕子擦吧,我还当是什么大事呢。”
转头看向闻笙:
“你一会儿去寻众艺台的管事,传我的话,就说这小舞姬——”
说到这儿,才想起来自己还不曾问过她的姓名,遂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唤濯玉。”
裴璎点了点头,继续道:
“你就说我不胜酒力险些跌倒,濯玉是为了帮我,这才扭伤了脚无法上场,让他换个替补的上去,不要为此责罚濯玉。”
她如今正是受宠的时候,这样的小事,众艺台那边想来不会逆了她的意思。
等裴璎说完,濯玉的双眼都亮晶晶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奴婢多谢小主,小主大恩大德,奴婢无以为报。”
裴璎拦住了她:
“不必如此,你若真要谢我,就赶快养好自个儿的脚,等我得了闲,召你来钟粹宫给我跳舞。”
濯玉重重地点头:
“诺!”
闻笙先送了裴璎回去,这才往偏殿去寻众艺台的管事。
裴璎坐在席位上,一边儿欣赏着场中的歌舞,一边儿在心里念叨着濯玉的名字。
濯玉,这两个字,真的好生耳熟。
她究竟在何处听过呢?
裴璎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觉得手臂被人轻轻推了推,是坐在她身侧的吴婕妤。
见裴璎问询地看过来,吴婕妤低语道:
“陛下叫你呢。”
裴璎转头往上首看去,果然就见秦峥正看向自己。
她赶紧起身:
“陛下恕罪,嫔妾一时失神了。”
秦峥斜倚在御座上,单手拿着酒杯把玩,闻言倒也不怒,只问她:
“想什么呢?朕叫了你好几声都没有反应。”
裴璎低着头,乖巧地认错:
“是嫔妾的错,嫔妾不胜酒力,却贪杯多喝了些,一时间便有些恍惚。”
“知道自个儿酒力不行,就少喝点儿。”
天子面色温和。
“诺,嫔妾谨记陛下教导。”
“坐吧。”
刚坐下没一会儿,闻笙就回来了。
殿上人多,交谈多有不便,闻笙便只是点了点头,示意事情并无差错。
又过了约么半刻钟,有小内侍端着一个汤盅过来:
“陛下吩咐了御膳房,给小主煮的醒酒汤,小主快些喝了吧。”
裴璎往上首看去,正好与秦峥视线相对。
她欲起身行礼,却见秦峥几乎微不可见地冲她摆了摆手。
裴璎唇边绽开一个笑,只以口型示意:
“多、谢、陛、下。”
边儿上的吴婕妤看着这一幕,没忍住酸了一句:
“陛下可真是偏疼妹妹。”
醒酒汤是偏爱,不让锦美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起身谢恩也是偏爱。
相比之下,后者尤其让人羡慕——这是不想让锦美人招了旁人的眼啊。
但是后宫里的女人,哪个不是耳聪目明的呢?
注意到这盅醒酒汤的,又何止吴婕妤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