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出征归来,见念儿命悬一线,以为我一走,她就撕开了慈母的面目,苛待念儿。一时气急没忍住罚她跪了祠堂,还下令不准任何人给她送吃食……冬日里祠堂冰冷刺骨,她当时又是如何熬过来的?我不知道。但如今想来,她对念儿,应当不是作秀……“你的意思是我要害世子?怎么可能!”陆婉仓皇的声音唤回我的思绪。她望着我的灵柩红了眼眶,似是委屈至极:“我也是有孩子的人,更是将世子视如己出,你怎能平白诬赖于我?”“若是侯爷还在,定会为我做主!”
天边雾蒙蒙透不过一点光,雪落无声。
我望着池清月眼底的哀恸,心绪复杂。
几次张口又变成叹息。
缥缈的话音吹散在冷冽寒风里,无人知晓。
一个不愿承认的念头在心底隐约浮现——
我好像从未看透过池清月……
这时,一阵地动山摇的马蹄声传来。
是敌军!
我的心骤然紧缩,慌张提醒:“池清月,快走!”
池清月转过身,让我的尸身伏在她瘦削的背上,又用扯下的布条紧紧绑在一起。
最后握着我那杆长枪借力,咬牙撑起了身子:“侯爷,我替姐姐……带你回府。”
我彻底怔住了。
往日那些觉得她作秀的想法,如耳光扇在我的脸上。
火辣的痛意烧进心里,搅着难堪。
如果不是魂体尚存,我可能永远不知道。
最后冒死替我收尸的,竟会是我此生最厌恶的池清月……
池清月一路未歇,日夜兼程。
脸色一日苍白过一日。
我看在眼里,心里竟不自觉的涌上怜惜。
三日后,她终于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背着我的尸身踏进侯府。
接着,便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我眉头一紧,伸手去扶她,手却直直穿过她的身体。
但好在,侍女扶住了她:“是夫人!夫人将侯爷带回来了!”
“叫大夫,还不快叫大夫?!”
安定侯府顿时乱作一团。
我看着池清月心口微弱的起伏,心底莫名涌上一阵恐慌。
我比谁都清楚,她的身体早已到了极限,几乎是撑着一口气回来的。
如果不是为了我。
她又为什么要拼命?
我迫切想知道一个答案,池清月却整整昏迷了两日。
刚一醒转,问的便是:“侯爷的尸身……可安置妥当了?”
我莫名松了口气,想问她感觉怎么样。
一个仆从便神色慌张地冲进来。
“不好了夫人!世子要在侯爷灵柩前寻短见!”
我的那点心思顿时荡然无存,怒斥奴仆:“你们就是这么看顾念儿的?”
池清月当即咬唇忍下身上疲惫和痛意。
她连外衣都来不及穿,便匆匆下榻往厅堂跑去。
我连忙跟上。
一进厅堂,便见念儿哭声凄厉,猛地推开陆婉:“你胡说!爹爹不会抛下我的!”
随后竟就要一头撞上我的棺柩,
我心下大骇:“念儿,不可!”
一双手却比我更快拦下了念儿。
池清月手背撞在我的棺柩上,一片青紫。
我看得眉头紧皱,她却连脸色都未变,死死拦住念儿,怒斥府中下人:“都愣着做什么?还不把世子带下去!”
众人这才找到主心骨,纷纷来劝念儿。
等念儿哭着被带走,池清月才看向陆婉:“你都对念儿说了些什么?”
她声音淡淡,眸中的冷意却摄人。
陆婉怔住,脸色微白:“我什么都没说,是世子自己……”
池清月不悦打断,意有所指:“念儿虽年幼,但心智坚韧,若无人挑唆怎会轻易自寻短见?”
“你最好少在念儿身上动心思,侯爷虽已殉国,但侯府里还轮不得你放肆。”
她字字句句都是为了念儿。
我倏然有些恍惚。
被刻意忽略的记忆破土而出。
和池清月成亲这些年,只要事关念儿,她都会亲力亲为。
四年前的冬日,念儿不慎染上水痘。
也是池清月衣不解带,彻夜贴身照顾。
我当时出征归来,见念儿命悬一线,以为我一走,她就撕开了慈母的面目,苛待念儿。
一时气急没忍住罚她跪了祠堂,还下令不准任何人给她送吃食……
冬日里祠堂冰冷刺骨,她当时又是如何熬过来的?
我不知道。
但如今想来,她对念儿,应当不是作秀……
“你的意思是我要害世子?怎么可能!”陆婉仓皇的声音唤回我的思绪。
她望着我的灵柩红了眼眶,似是委屈至极:“我也是有孩子的人,更是将世子视如己出,你怎能平白诬赖于我?”
“若是侯爷还在,定会为我做主!”
陆婉说至激动处,泪水便在眼眶中打转。
我心中一凛,压下一切疑虑。
紧紧注视着陆婉眼角那滴将落未落的泪,预感即将复生的喜悦和紧张充斥着整颗心脏。
“好,好,若能让本侯复生,本侯定会为你做主!”
我屏住呼吸,看着陆婉眼角的清泪缓缓滑落。
一瞬间,寒风乍起,灵堂白幡飞卷。
我心擂如鼓,脑子里过了一万遍复生之后要做的事情!
可过了良久,我料想中的复生竟迟迟没有到来……
耳畔仍是陆婉凄怨的啜泣控诉声。
眼前景致依旧。
一颗心顿时沉至谷底,连带着陆婉眼角的泪都变得无比刺目。
我难以置信地盯着陆婉,浑身血液寸寸凝结:“你对我……竟也不是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