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程珞只顾着害怕了,现在才反应过来,这是第一次听方昊然大叫,原来这厮也有大吼大叫的时候,还挺好玩的。方昊然的白色连帽衫被风吹得后背鼓起一个包,程珞就伸手按平它,过一会儿又鼓起来,她再按平,乐此不疲。隐约间闻见淡淡的梅香,她凑近方昊然的后背,仔细嗅了嗅tຊ,好像真的是。她想起留言本上的那支梅花,红了脸。果真整个暑假,方昊然每天都接送程珞去上琵琶课。只要程珞出门,就能看见方昊然倚在单车上等待的身影,每次问他什么时候到的,他总说“刚到一会儿”。
景城重点高中的高一,一进学校就是摸底测试,然后根据摸底成绩重新排名排座位。成为高一新生的新鲜和喜悦感,被一张张卷子冲洗得一干二净。
摸底测试成绩很快被公布出来,程珞排在年级第22名,比中考入学排名高了两个名次,物理化学跟中考成绩一样依旧是满分,英语差两分满分。高中班主任比较满意,把她的座位安排在中间第三排。
张潇同学的排名没有动,还是稳稳的第510名,被安排坐在她们班倒数第二排。她很满足,不在老师的视线监视下,全身每个毛孔都可以自由地呼吸。唯一遗憾的是,她无法和程珞分到一个班。程珞在一班,她在六班。
排完座次之后就是班会,班主任很明确地讲道,高一就要开始进入冲刺状态,因为高二不仅会文理分科,还会选拔成绩优异的同学进入重点班、为一流名校培养储备人才。在景城这样的小城市,拼命学习努力考上一流大学几乎是出人头地的唯一出路,当然除非你有更拔尖的其他优势或资源可以脱颖而出。
熬过了节奏快压力大的高一,程珞感觉自己就像脱了一层皮,都不敢想象高二高三的生活。她有时候在想,景城这个小地方的高中都厮杀成这样了,方昊然在首都前三的高中,会是什么光景,嘿嘿,会不会也有灰头土脸的时候,真想看看啊。
可是,他真的还会回来这小地方吗?
其实初中同学都不是特别清楚方昊然具体的家庭背景,只是听说他父亲是个大人物,工作原因暂居景城几年。家长会的时候,大家也仅仅见过方昊然的妈妈,一位非常优雅有气质、干练又豁达的女士。
乔菲菲曾说她爸爸偶然间看见过方昊然爸爸乘坐的专车,那个级别可是,乔菲菲竖了个大拇指比划了下,也不敢再透露更多。否则他爸爸会打死她。
程珞算了算自己的成绩,如果再提升八九个名次,去某几所在首都的顶尖985大学之一就十拿九稳了。
她打起精神,在日思夜盼的暑假的第一天拿出一本新的习题册做了起来。隔三差五,她会给张潇打个电话,督促她学习,每次恰恰都是张潇捧着漫画哈哈哈的时候。张潇后来告诉程珞,那个暑假开始她只要一拿起漫画书,耳朵就出现类似电话铃声的幻听,她伸手要程珞赔付她的心灵创伤费。
而正是这个“创伤”让张潇逐渐养成了一耳鸣就做题的习惯,原本排名第510名的她,最终高考超了一本线十二分。这是后话,暂且不详述。
程珞家打小就注重培养她的兴趣爱好,让她从四五岁起开始学习钢琴舞蹈书法绘画。程珞妈妈看女儿在暑假还没日没夜地捧着练习册做题,眼睛看人的时候都不灵动了,既心疼又担心女儿成了书呆子。
于是给她在文化宫报了个暑期琵琶班,让她去学。因实在是报名太晚了,只有琵琶班还有空缺名额,其他的兴趣班都满员了。
结果程珞同学第一天学琵琶回来的路上,非要蹦跳着上台阶,把脚给扭折了。在家刚休养了两天而已,就被老母亲催促着去上琵琶课。
程珞单腿站在小区门口,等着妈妈推小摩托出来载她去文化宫。
“程珞!”有人喊她。
这个声音!
程珞的心都要不跳了,她故作镇定地扭头,白衣黑裤一身运动装的挺拔少年正推着单车向她走近,如松如玉,如幻如梦。
真的是方昊然!
他,长高了一大截呢。
以前她的头顶大概能到他耳朵那个位置,现在竟只能到他肩膀。
“阿姨好!”方昊然停好单车,笑靥如花地跟推着小摩托走过来的程珞妈妈打招呼。
“哎呀,方昊然同学啊!你这是回来玩来了?”程珞妈妈热情地回应着。
方昊然顺着话把儿跟程珞妈妈热络地聊了几句,得知程珞要去文化宫上课,连忙说他这段时间也是要去文化宫附近的地方学习,可以顺路捎着程珞。
这个在几乎所有家长心中成绩和人品都顶尖优秀的少年一开口,程珞妈妈立刻答应,两次道谢,之后,骑着小摩托扬长而去,全程没有问一句程珞的意见。
程珞仰起头翻了个白眼。
方昊然把单车停好,询问程珞琵琶课的上下课时间。得知后点点头说整个暑假他都可以顺路接送她。
“这么顺路吗?”程珞半信半疑。
方昊然挑了挑眉,反问道:“不然呢?你想什么呢?”
“无事献殷勤!”程珞学着方昊然的样子,也挑了挑眉。
方昊然笑了起来,扶程珞在单车后座坐稳。
“坐稳了,咱们走喽!”方昊然起步很稳,但蹬了几下之后,却站起来蹬。
程珞有点害怕,她平时是不怕的,从摩托车上跳下来都没事,但是现在她瘸着一只脚,怕从车上掉下来伤到瘸脚,瘸上加瘸。
“你、你坐下骑啊!”她有点慌张地喊道。
方昊然依言坐下,回头问道:“你猜我为什么站起来骑车?”
“为什么?恶作剧吗?”程珞没好气地问道。
“蹬不动啊,猪!”方昊然说完就笑出了声。
“你说谁是猪?你才是猪!”程珞再笨都听出来方昊然这是在说她重了。
她打量了下自己,切,这么窈窕的淑女本女。于是她伸手掐了方昊然的腰间一下。
“啊!疼!”方昊然叫了一声,单车开始左右晃,吓得程珞伸手抓紧方昊然腰间的衣服。
方昊然低头看了一眼,唇角得逞一般地勾起,骑行恢复了稳当。
刚才程珞只顾着害怕了,现在才反应过来,这是第一次听方昊然大叫,原来这厮也有大吼大叫的时候,还挺好玩的。
方昊然的白色连帽衫被风吹得后背鼓起一个包,程珞就伸手按平它,过一会儿又鼓起来,她再按平,乐此不疲。
隐约间闻见淡淡的梅香,她凑近方昊然的后背,仔细嗅了嗅tຊ,好像真的是。她想起留言本上的那支梅花,红了脸。
果真整个暑假,方昊然每天都接送程珞去上琵琶课。只要程珞出门,就能看见方昊然倚在单车上等待的身影,每次问他什么时候到的,他总说“刚到一会儿”。
他给单车安了个车筐,里面每天都放着一小袋各种各样的零食。“碰巧”都是程珞爱吃的。
程珞吃了两次之后,特地也买了一堆零食给方昊然,他抿了抿嘴说道:“我不爱吃零食,你真的别再买了。我给你带的零食都是我家里的,我妈买的吃不完,我就顺道捎给你了。”
后来程珞发现方昊然确实不吃零食,但是如果他带的零食程珞不吃的话,他就垮着脸。于是好几次下来,程珞干脆厚起脸皮,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心里还暗自夸赞方昊然妈妈好品味。
忘了从第几天开始,方昊然把程珞送回家的时候,还会出几道题考考她高中的学业,顺便给她讲一些题。两个人坐在小区外面小花园的台阶上,身上逐渐披满了黄昏的云霞。
漂亮上进的少男少女在最美的年华里,耀眼得令花园里的花朵们都黯然失色。
去和回的路上,偶尔会遇到认识的同学。方昊然一本正经、坦坦荡荡地打招呼,倒是让人不太确定要不要挤眉弄眼地起哄了。程珞早早就酝酿了几句理由,也没什么用武之地,居然没人找她八卦。
她这是不懂了。
在很多人眼里,虽然程珞也是品学兼优、相貌上等的,但和方昊然这种全方位大神级别的搭一起,还是显得平凡了。很多同学不愿意相信、甚至排斥相信他俩在一起这种事,他们更愿意相信方昊然会在北京或者国外找女朋友,还是那种公主级别的。
暑假过去,方昊然回了北京,程珞好些天都像丢了魂儿似的。张潇走哪都用力握着程珞的手,生怕一个不留神儿她傻子一样掉下水道里。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初上高二不久,程珞爸爸突然因为某些问题受了内部处分被降职调岗,家里的存款一夜之间赔了个干净还欠债,债主找上门,在争执过程中,程爸爸伤到头部在ICU待了两天才醒,醒了后全身不能动弹。
似乎在一夜之间,家里天翻地覆,坠入深渊。
程珞不知道具体欠了多少债,如何问父母都不说,只让她安心学习,可是如何安心?
每天都是响个不停的催债电话,妈妈干脆拔了电话线,要用的时候才插上。
每天都有人等在小区外要债,吓得妈妈不敢让程珞独自去学校。
妈妈每天都在打电话借钱,尽管很小声,可是一墙之隔,程珞怎会听不见。
妈妈和她已经吃了快一个月的馒头咸菜。
……
单位终于有领导出面帮忙跟所谓的债主们交涉了一下,又帮忙筹了一些款先付了住院费,剩下的还了一部分钱,这才让程珞家恢复了暂时的清静。
妈妈每天给程珞三元饭费的时候,都不敢看女儿的眼睛。程珞也不敢看妈妈的眼睛,那双迅速苍老到有了深深几道鱼尾纹的眼睛,那双每天都红红的黯淡无光的眼睛,她看了便揪心的疼。
她每天只花一块五毛买两个素包子或者三个小馒头,剩下的攒起来。张潇很快就发现了,她问程珞发生了什么,见程珞沉默,她就再没问过,只是开始每天都带很多饭,一到吃饭的时候就窜到程珞班里赖着和她一起吃饭。
也是因为张潇,程珞其实没怎么挨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