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声地,轻轻地——抵抑着哭……灼人的泪水似是无穷无尽,无休无止,一点一点,将她吞噬殆尽。清澈的水流混着绯红色血迹潺潺流淌,激流拍打,声声慢慢,很好地隐没了时琉影绝望痛楚的哭泣声。“妖皇后……”时琉影抱膝抬眸,茫茫雾气在他和季宴清之间冰冷地涌动着,这抹曾让她产生错觉的银白色妖影,此刻是那么的遥远又陌生。她闭上眼不去看他,也藏住眼里的潮湿。“你救我,护我,不想我死。并不是因为爱我,而是因为……”“只有我,能将你带回抿林?”
“我们的婚期,定在半月之后。”
回到紫云殿,离君将时琉影放在桌案前,撑着桌面,轻笑着俯身近她。
时琉影面无表情地缓缓往后挪身,“陛下安排就好。”
离君:“……”
沉寂一瞬后,离君蓦地拉住时琉影的双腕,强行将人扣着后腰抵在身前。
“我妹妹对兰灈池一见钟情,追了他几百年都没追上,对一出现就让兰灈池沦陷的你,自然是充满敌意。”
“……”
时琉影垂眸不语,离君又继续道:“她小时候,看到被关进柴房差点儿饿死的妖,会偷偷给他送吃食,会隔着门板同他聊天,给他讲笑话。所以,她对我而言……”
“你不必同我解释。”
时琉影扶着离君劲瘦的腰身,缓缓将人推开,抬眸。
“我对她的事不感兴趣!”
离君眼眸微眯,睨着时琉影空濛无依的双眼,不动声色地咽了口气。
“你们以后会经常碰面,而我又不能时时在你身边,若是她言语顶撞你,你不要和她正面冲突,等我来处理。”
时琉影点头,“好。”
离君心底略沉了沉,总觉得面前的时琉影不太对劲,但哪里不对劲,他也说不上来,像是——
失了情绪。
“宝宝,我……”
离君突然有很多话想对时琉影说,但又不知该从何说起,而这只小妖精似是也并不想听,只好重新将人揽抱在怀里。
时琉影便乖巧地把脸贴靠在他胸前。
上面的伤口还在渗血,温热的血流描摹着时琉影的半边脸颊,她羽睫微颤,缓缓阖上双目。
离君不说,她也不问。
两妖再次沉默下来,他就那样静静地抱着她,寂寞空冷的大殿充斥着清冷的血香以及两人鼻息间微弱的喘息。
“陛下,妖医来了。”
“进。”
离君松开时琉影,转身,懒靠在椅子上,垂眸看着身前跪地行礼的妖医。
“先给妖后看。”
“是。”
妖医起身,望向桌案上浑身浴血,面如死灰的时琉影,眉心一拧,急急幻出银线给她诊脉。
片刻后,知晓时琉影身上的血迹并非来源于她自已,妖医神色才逐渐缓和,轻舒一口气。
“妖皇后,只是妖力耗尽导致的体虚,并无大碍,修养几日便可恢复,倒是陛下您……”
妖医收回银针,转而望向离君。xᒐ
“您的伤口颇深,尤其是胸前这道剑伤,径直刺穿了心脏,无法单纯使用妖力恢复,得赶紧上药才行!”
离君闻言,缓缓褪去上半身衣袍,偶有几缕坏死的血肉沾在衣料上,撕开衣襟后,一股新血又从衣下的狰狞伤口里汩出。
时琉影隔得最近,侧目而视,眼神忽地一晃。
四道清晰且熟悉的暗黑色爪痕从离君的右边胸膛一直蔓延到小腹,伤口平整且深,隐约能看到肋下的白骨。
胸腔被贯穿,留下一道可怖的血口。
是下了死手的招式,若换作生前的兰灈池,此时的离君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你就那么爱她……死了也要护着她……”
“为了她,舍妖丹,弃轮回……”
“凭什么?她一个下贱的妖种,她凭什么??!!!”
梨落歇斯底里的控诉不停地在时琉影耳畔声声炸响。
原来妖没了妖丹,就不能轮回了……他再没有来世,也再不能为妖。
他把自已的生命,永远地定格在了两人相爱的那一刻。
眸中大雾渐起,在时琉影眼瞳里镀上了一层银白色的釉,视线亦变得模糊。
“若换作是他,绝不会把我推给别人。哪怕只剩一缕妖魂,也会冒着妖魂碎裂,永世不存的后果,把想要轻薄我的男妖狠狠碾碎在脚底。”
她的池哥哥,一向如此,霸道强势,从不肯旁人碰到她半分。
所以,他从来都没有变过。
是她认错了人,徒增了一场伤。
时琉影心中深藏的角落里,有一块绿茵蔓延,凤蝶萦绕的浅丛。是遇到兰灈池后悄然出现的,从一颗小小的种子开始,一点点抽根,发芽,然后吐枝,开花。
直至草长莺飞,柳醉春烟。
可不知从何时开始,这片如画的世界已经倾化成灰,只留下一个暗淡的,深黑的,空荡荡的窟窿。
窟窿里,刮过阵阵凌冽的寒风。
她不觉得疼,只觉得冷,锥心刺骨的冷,痛不欲生的冷。
似是察觉到她眼底的异样,离君轻缓抬手,拭去她眼尾滑落的泪。
“宝宝,这是在为谁哭?”
明明仰着头,可离君凌冽戾重的眼神更像是在居高临下的俯睨着她。
时琉影回神,一丝不落地凝望着离君的五官,尤其是那对冷冰冰的再没有一丝温度的眸子,里面暗隐着滔天的怒意。
似是只要时琉影的回答不足以让他满意,他那只拭泪的手,下一息,便会狠狠扼住她的喉。
窗隙间偷溜进来的风,吹动着时琉影身后如墨般的青丝——她双手撑着桌案,弯下腰,吻上离君薄凉的唇角。
宛若花瓣落在唇上。
清新柔软,带着甜润的香。
单薄的身影颤抖摇曳,像是一不小心就会从桌案上掉落下去。离君便抬手,揽住时琉影纤细的腰,将她整个人抱离桌面,并深藏在自已怀里。
正在给离君上药的妖医动作一滞,他收手低头,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才趴跪在地上静静地等着。
细小诱人的泪珠从时琉影紧阖的双目间颤抖着出来,却看得离君眼神愈发幽暗。
刚刚因时琉影主动亲吻而产生的喜悦蓦地消失,他俯身低头,吻去时琉影眼睫上的泪,又粗暴地去吻她苍白的唇,纤细的颈。
“为他?”
“为你。”
时琉影轻颤着睁眼,纤细素白的手指轻点着离君身上的伤,汩汩血流滑过指尖,口不对心。
“你伤势太重,我害怕。”
离君抑着的眼角微微抽了下,止住动作,垂眸望她。
沉默一息后,又似是被时琉影哄得十分开心,眸底戾意渐散,亲吻时的力度也轻柔了许多。
“不怕,我不疼。”
两人唇角溢出的暧昧不已的声响一息息响起,即便是暮发苍苍,饱经风霜的妖医也不由得老脸一红。
好在这个吻并没有持续太久,便被时琉影轻声打断。
“我去沐浴。”
沾染了血污的小脚应声落地,莲足妖娆,骨骼清晰,在余光中渐行渐远,妖医这才敢抬起头,重新仰目望向离君。
漆目璀璨,星砾闪耀,似是满意,修长玉白的食指冲妖医轻勾了勾。
“上药。”
“是。”
后殿温泉内。
时琉影合着血迹斑驳的衣裙,一步步踏入温泉之中。身侧是不断冒出又破裂的水泡,溅出水花,清洗着她的脸颊。
她淌着温热的泉水来来回回走了许久,才选了个水流声最大,雾气最浓的位置,缓蹲下身,将自已藏在里面。
抬手从袖袋里,拿出一褐红色的药瓶。
“此药可避子,还可护住你的本元。”
时琉影倒出一粒药丸,吞入腹中,贝齿狠劲咬住嘴唇,手心捂着心口。
小声地,轻轻地——
抵抑着哭……
灼人的泪水似是无穷无尽,无休无止,一点一点,将她吞噬殆尽。
清澈的水流混着绯红色血迹潺潺流淌,激流拍打,声声慢慢,很好地隐没了时琉影绝望痛楚的哭泣声。
“妖皇后……”
时琉影抱膝抬眸,茫茫雾气在他和季宴清之间冰冷地涌动着,这抹曾让她产生错觉的银白色妖影,此刻是那么的遥远又陌生。
她闭上眼不去看他,也藏住眼里的潮湿。
“你救我,护我,不想我死。并不是因为爱我,而是因为……”
“只有我,能将你带回抿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