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不肯,市场经理一张嘴巧舌如簧:出了事情谁都回不去,现在有了这些钱能给卞雨更好的生活和教育才是真的。卞妈妈瞥了一眼支票,上面一个零挨着一个零,看得她触目惊心,最后点头答应了。卞妈妈陪她卞雨看着窗外,突然开口说,“卞雨,你知道为什么我总是管你这么严吗?”卞雨想起一到寒暑假,卞妈妈就把她送到医院食堂一事,任她好说歹说,卞妈妈都不肯改主意。卞雨摇头。卞妈妈给卞雨拢了拢外套,“你小时候,我拿你八字去算命,那先生神神叨叨的,一口乡音我听不懂。我要放弃的时候,旁边卖元宝蜡烛的大姐跟我解释一通,说多看着你家女儿,外
……
夜里,卞妈妈打了一盆热水替卞雨擦身,她烧退了,全身带着余热,整个人睡得不安稳,额头磕到,冒出两个大包,梦话是呓语不清的,像是在喊些什么。
卞妈妈赶走床前一直守着卞雨的汪节一,解开卞雨的病服,场景简直触目惊心,她后背大片淤青,全身都是伤,卞妈妈才擦一会儿,背身过去哽咽几回。
卞雨醒来的时候,卞妈妈在她床边,坐着闭着眼睛睡着了。
卞雨动了动手指,想说话发现喉咙太干,艰难地动唇,“妈,妈……”
卞妈妈吓了一跳惊醒过来,看见卞雨醒来,她的眼眶红了,紧紧抱着卞雨,“没事了,有妈妈在,没事了。”
卞雨很虚弱,“我没事了……”
卞妈妈安抚地轻拍卞雨的背,“跟妈妈说,他怎么你了?”
卞雨流着眼泪,怎么也不愿意吐露那痛苦的一切,“妈妈,不要问了好不好?妈妈,求求你不要问了。”
像是一场噩梦,醒过来,在妈妈怀里就没事了。
……
汪节一坐在汪成对面,医生熟练地伸着棉签擦去他嘴边的血痂。
汪节一挂念着卞雨,挥开医生的棉签,“我要回去了。”
“节一,你知道汪氏有多少产业吗?”汪成对汪节一离去的背影开口。
汪节一站定,有种不好的预感正在一点点破土而出。
汪成问,“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吗?”
汪节一没说话。
汪成说,“整个汪氏都会是你的,我不能看整个汪氏都毁在你的手里。我已经失去你妈妈了,不能再失去你了。你这场荒诞的性爱游戏,我来喊停。”
……
卞雨闭上眼睛没多久,察觉床边来了一个人,带着她熟悉的味道,他的手掌缓缓摸过她的脸,像之间她被梦魇一样,不断对她对不起。
他的手掌沿着她的脸颊缓缓游移,像是要在脑海里印刻她的模样一般。
汪节一知道卞雨醒着,自嘲地苦笑,“卞雨,睁开眼睛看我一眼好不好?”
卞雨抓着身上的被子,还是闭着眼tຊ睛。
汪节一摸过她的右脸,淡红的印痕未消,他求他,“卞雨,看我一眼好不好?就一眼。”
他要走了,看他一眼好不好?哪怕只是一眼,他都有勇气走下去。
卞雨还是紧闭双眼。
跟卞雨道别的时间到了,汪节一起身离开,看着卞雨,他动了动唇,‘我爱你’滞在嘴边,没有说出口。
不配,是他不配。
病房的门轻轻打开,轻轻合上。
卞雨紧紧抓着被子,还是不肯睁开眼睛,眼泪沿着眼角滑下,消失在枕头上。
汪成问秘书,“带了多少人?”
秘书回答,“四个保镖外加两个新来的助理。”
汪成吩咐,“出来就把他摁住,用什么方法都好,带上飞机。”
秘书觉得这对少爷来说太残忍了,“这样……”
汪成回身,秘书缩缩脖子,不敢言语。
汪成皱眉,“有什么就说。”
秘书只好换不太踩雷点的话,“昨晚,他这么说少爷,为什么……”
汪成想起来,昨晚女生的父亲失控,攥着汪节一的领子打他,还说他有人生没人养,这么干净利落地戳人痛处,实在少见。
汪成满不在乎,“要继承家业的人,不能这么不耐打不抗击。”
解了秘书的疑问,秘书迷迷糊糊地想,也许现在带少爷走,也是好事一件。
……
卞妈妈进病房的时候,卞雨正对着窗户坐着,她拿起外套披在她单薄的肩膀上,“多穿件衣服。”
住院这段时间,卞雨瘦了很多,完全之前活泼可爱的模样,沉默寡言许多。
前几天护士来输液,直戳了卞雨手臂好几下才找到血管,一旁的卞妈妈看着都心疼,可是卞雨眼神空洞,躺在那一动不动的,没说话,也不喊疼。
卞雨最怕疼,以前去学跳舞,老师苛刻,她痛得滋哇乱叫的。
卞爸爸是最会算计的精明人,事情发生后从汪家那里拿了不少的好处,嘱咐她不要跟卞雨说,不能让卞雨以为他是卖女求荣的人。
卞妈妈当了一辈子的高中老师,有一身傲骨,当下臭着脸让卞爸爸把钱退了。
他当然不肯,市场经理一张嘴巧舌如簧:出了事情谁都回不去,现在有了这些钱能给卞雨更好的生活和教育才是真的。
卞妈妈瞥了一眼支票,上面一个零挨着一个零,看得她触目惊心,最后点头答应了。
卞妈妈陪她卞雨看着窗外,突然开口说,“卞雨,你知道为什么我总是管你这么严吗?”
卞雨想起一到寒暑假,卞妈妈就把她送到医院食堂一事,任她好说歹说,卞妈妈都不肯改主意。
卞雨摇头。
卞妈妈给卞雨拢了拢外套,“你小时候,我拿你八字去算命,那先生神神叨叨的,一口乡音我听不懂。我要放弃的时候,旁边卖元宝蜡烛的大姐跟我解释一通,说多看着你家女儿,外面小混蛋多,就会欺负小姑娘,头胎必流。”
卞妈妈说,“那时候我觉得他在放屁。要走的时候,她还和我说,先生说也有好的呀,说你以后能嫁个真心爱你的人,长长久久。后来听见不少人去他那里算命,无一例外都准了,我这才将信将疑。我那时候看着你和辰东,估计你俩就是一对了,害怕你和他大学期间就搞出个小孩来,所以管你管得严了一些。一到放假,我不想你们腻歪在一起,就把你送去医院。”
卞雨想起卞妈妈以前和她说的那些话,不像是她一个高中老师会说的话,三观歪到天边去了,这才知道,原来是警告她呢。
卞妈妈心疼地摸她的脸,“囡囡,这事是妈妈不对,妈妈错了。”
……
被汪成派去英国照顾汪节一生活的陈姨,爬楼梯摔了腿,医生说要在骨头上转孔打钢板,没个一年半载下不了地。
手脚勤快,干事利落的小花作为陈姨相熟的亲戚,介绍进了汪家。
拉着行李出村那天,几个相熟的小姐妹口气艳羡:小花,你要去英国了。真好!你到那里有什么好用的抹脸的记得捎回来。
那时的小花面对惶惶的未知,对她们的话,左耳进右耳出,没多记得。
众人觉得无趣,各自散去。
小花问过陈姨,在英国那位是什么样的人?
陈姨在汪家这种大户待久了,不轻易嚼主人的舌头,现在卧病在床,今天没人来看她,她多说了几句。
汪少爷在南大,南大你知道吧?
小花点头,那可是个很有名很有名的大学哇!
陈姨说,他在南大读了两年书,玩大了,把女生玩进了医院,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他外公飞去南市善后,过后就把他送英国读书了。
小花一听,浑身僵直,那我怎么办呀?
陈姨瞥她,少爷不至于饥不择食吧?不过她没说出口。只说,少爷是个可怜人,也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你放心吧。
小花就这么怀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
第一次去机场。
第一次坐飞机。
第一次出国了。
一个人在伦敦人生地不熟,拿着钱和英文纸条,到他的公寓,小花掏出汪家管家预先给的钥匙打开房门。
高级公寓,还是在伦敦中心,落地窗外是大笨钟和泰晤士河畔,小花都惊呆了,这不就是明信片上印的风景吗?还有,他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啊?
小花心想,打扫起来好费劲啊。还有,陈姨说他玩女人,还进了医院,她现在可害怕了,就怕见到一是油头大耳,满脸淫笑的男人。
汪节一推门进来的时候,注意到屋子里多了一个人,是新来的怯怯不自在的小花,他没有波澜。
小花看着汪先生,是她未来的雇主,一个很英俊高大的年轻男人,他抱着本书,大半的脸掩在围巾下面,露出一双冷淡的丹凤眼,一把直柄黑伞被他插回伞桶里,解开围巾、脱下大衣挂在了衣架上。
小花想起她们村唱戏时风度翩翩,举手投足得体的少年郎,应该就跟眼前的汪先生一样一样的。
他问她,日常打扫做饭你都会吧?
声音好听,如同一泓泉水,在小花心间流过。 小花点头如捣蒜,会的会的。
她得在这里好好做,汪家给的薪资很高,她还要赚钱养家呢。而且,根本不像陈姨说的那样,眼前的汪先生这么和善,哪里像是会做出那种疯狂行为的男人嘛。
两个人的同居生活开始了。
汪先生的确很好相处,也没什么特殊的要求,准备一日三餐,收拾屋子,小花觉得能出国在汪家工作真是走大运了!
汪先生在英国读物理本科和研究生,在什么什么帝国理工。
小花觉得汪先生很刻苦地在读书,半夜的书房时常都亮着灯,他在灯下不厌其烦地调试设备,翻书做报告,周末的他,要么去图书馆,要么去健身。
伦敦多雨多雾,偶尔小花也会看见汪先生坐在书房的飘窗上,修长的手指触在玻璃窗上横流的雨柱,不说话,一脸落寞。
就在小花以为汪先生没有像陈姨说得那么疯狂的时候。
那是在11月,小花忘记是几号了。
那天夜里,汪先生喝醉酒,突然发酒疯,把客厅里的东西砸了砸摔了摔,地上一片狼藉,墙上挂的油画都被他用剪刀无情地滑过,乍裂。
小花被声音惊醒走出房间,汪先生浑身浓烈馥郁的酒香,眼睛通红,他看了她一眼,回了房间。
小花被吓得不行,赶忙钻回了房间。
隔天,清晨五六点的时候小花就醒了,睡意全无,她担心汪先生。
汪先生的房门关着,小花满脑子都是电视上雇主醉酒暴毙的新闻,狠狠心,把他的房门打开。
汪先生在卧室的沙发上睡着了,小花看见汪先生心脏处贴着一个相框,他的手背盖着眼,睡着了,呓语不清地说着梦话,“变雨……变雨……”
小花一听,汪先生呀!人家都是想变成龙,想变成神,想变成超级偶像什么什么的。
你怎么想变雨呢?费解。
偶尔有一位梁先生飞到英国来看他。
梁先生说,她在东大。
(董大?咚大?)小花听不清。
被吓得够呛,再也不敢跳舞了。
过了许久,小花听见汪先生嗯了一声。
又过了几个月,梁先生又来了。
梁先生问他,你还爱着她?
汪先生淡淡的,不爱了。
梁先生拆穿他,说他骗人。
汪先生猛地把杯子往地上一抻,玻璃在地上炸开,他痛苦地承认了,是,我是爱着她,爱到自己都快发疯了。
小花觉得汪先生一个囚徒,他在自困,把自己囚禁在这里,把自己困在过往里面,不肯走出来。
过了四年。
汪先生回国的时候,问她说想不想跟着回去一趟。
小花点头。
这还是她人生第一次坐头等舱,小花好奇地这里摸摸那里探探。
汪先生在她身边坐着,簇新挺括的厚呢子大衣,穿着马丁靴,跷着腿,看着书,精神气色都不错。
“先生,我们回去几天?”小花问,她还想回村里看看。tຊ
汪先生翻书,头都没抬,“五六天吧。”
“嗯。”小花点头,犹豫着怎么向汪先生提她想回家看看的事,就听见他说,“家里有人能照顾我。小花,你回去吧。”
小花很高兴。
他家是在南大高校附近的一所房子,外头是枝头累累的红荔枝。
梁先生又来了一趟,两人在客厅聊天。
小花在料理台上泡茶,端出去的时候,就听见汪先生说,绑也要把她绑过来。
哎呦!小花心想,他真的像陈姨说的那样疯狂?
小花在房间里收拾行李,听见汪先生在房里叫她,问她时间。
她爬上楼,看见黑暗的房间里暧昧的一道影,一个女人一个男人。
长发的女人坐在床上,膝盖屈起,头靠在上面。 男人躺在她身边,一条腿支起,一只手覆在眼睛上。
小花那时手摸到了灯座,想要开灯,她心里动了动,没敢开。
下午,小花订好大巴票,包袱款款地要回家的时候,看见汪先生和那个女人正要出去。
女人穿在廊下等待着先生把车开出来,她穿着藕粉色的半身裙,上身是黑色的吊带,外面套着一件小小的开衫。
这女人,会让小花想起她经常路过英国皇家歌剧院张贴的大大大张的海报,身旁擦身而过的,来英国旅游的国人说什么这是什么什么胡桃夹子的芭蕾舞台剧。
这女人侧身站立的模样像极了海报上面的芭蕾舞者,背又直又挺的。
小花又想起汪先生醉酒后一直反复看的那个相框,卧室的灯光昏黄,他靠着沙发背,把手盖在脸上,脚下零落着酒瓶,脸颊似有泪光。
小花心想,汪先生应该不会再难过了,因为画中人,终于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