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生要去抢莱拉的手机,莱拉起身跳开,她又划拉了一下手机屏幕,她露出笑容,她说,“林生,你看好多张呢!”林生看着她的笑容,不由得汗毛倒竖,浑身发冷。莱拉将照片左下调大,她说,“林生,你看,以前的相机照相还带日期呢,2013年9月7日,那时我应该12岁半吧。”她指着照片上的日期接着说,“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加州法律十四岁才是性同意年龄,而且猥亵14岁以下的孩子是重罪。”她眨巴眨巴眼睛,“好像追溯期是三十年,也就是说还要二十年,你才可以不被追溯猥亵儿童罪。”
林记洗衣房一米多宽的门向外敞开着,陈春花十几年如一日在门后的操作台上叠衣熨衣,身后洗衣机烘干机不停运转,搅动衣服,发出“嗡嗡隆隆”的声音。操作台上悬挂着洗干净烘干熨烫平整的衣物,如同一片乌云将艰难射进来的阳光阻隔搅散,微弱的吸顶灯努力散发着它微弱的光芒。
莱拉帮着熨衣服,陈春花还是肿的脸,莱拉不用想就知道,林生这个王八蛋在楼上睡觉未醒。
她放下熨斗,小心翼翼走过一片堆满洗衣液和柔顺剂的小道,然后走过由角铁焊成的陡峭狭窄的台阶,来到这个一层楼隔成的所谓二楼。
大约十几平米,又通过一间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日式屏风隔成两间,其中稍大的一间摆了一个床垫,林生正躺在上面刷TIKTOK,外放的特效配音,走到哪里都听得到,混合他不时发出的莫名其妙的笑声。莱拉气不打一处来:楼下鼻青脸肿的陈春花干不完的活,楼上施暴者正在悠闲地刷手机!
她脚边正好有一大罐洗衣房专用的20KG的洗衣粉,上面有一个醒目的英文单词:Power!也就是清洁力很强的意思。这很好,洗垃圾刚刚好!
她抓起一把洗衣粉,走到了林生身旁,林生在看到莱拉那一刻正从沉迷手机短视频的状态里猛地被惊起,因此他有些不满,看到莱拉后很快变为一丝惊恐,但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兜头撒了一脸洗衣粉,他本能揉眼,却将更多洗衣粉揉入眼睛里,他双眼流泪,从床垫上挑起,大喊陈春花得名字,然后他打骂:“小婊子,你这个小婊子,你要杀了你老子!杀人啦!白眼狼,小婊子,你这个白眼狼,老子养你十年,供你读书,你这个小婊子,不知死活得东西......”
莱拉看他气急跳脚得样子,忍不住拍手大笑。
陈春花忙上了楼,把林生带去水池边冲洗。她一边冲洗,忍不住埋怨起来,“莱拉,你为什么不能消停一下......”说完还“呜呜呜”哭起来。莱拉见惯了此景,她依旧坐在一旁地上,手指绕着头发,“我消停得话,你怕是早都被打死了哦,陈春花。”
不过她不准备继续给陈春花解释,因为她知道陈春花她捞不动的。她以前还会想:为什么林生这个王八蛋无恶不作,陈春花就是不和他离婚!可是她尝试几次发现原来是陈春花自己不想离,她决定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个人命运。
林生洗干净眼睛,坐回了刚才的床垫子上,他不住流着眼泪,满眼通红,嘴里仍是不停骂骂咧咧。陈春花也不愿听他各种变着花样的恶心脏话不断的招呼在莱拉身上,她便要下楼去接着干活。
莱拉叫住了她,她说,“妈妈,这间洗衣房是你的心血,让林生把房产过给你呗!”她知道这间洗衣房是陈春花毕生最值钱的东西了,可惜却还不是她的名字。
如果我这次不能活着回来了,洗衣房又是林生的,那你还不被林tຊ生活剥了!莱拉心下又坚定起来。
林生闻言,捡起自己擦眼泪的用过的卫生纸团朝莱拉丢去,他站起身,便来掐莱拉脖子,“小畜生!我就说不是亲生的不能养,你这个小畜生!”
莱拉是在他的暴力下长大的,因此反应特别快,又加上林生此刻眼睛不好,因此根本没被他碰着,反而伸腿将他绊倒。
林生还要生扑,莱拉挥了挥手机,“林生,你要是再敢动我一下,十分钟后你可能会被小龙拿着酒楼的劈骨刀砍死吧。”
林生怔了怔,一下子坐在地上,撒起泼来,满地尘土被他扬起。
莱拉不理他,把陈春花叫过来,然后调出手机,给他二人看了一张照片,照片像素不高,但是也看得清楚,林生趴在睡着的少女莱拉的身上。看起来天气炎热,因为莱拉身上盖了一张蓖麻单子,那张床单是红绿格子的,现在春夏他们还会拿出来盖的,而林生趴在少女的身上,那动作看起来绝不是父女之间的亲昵,而是猥亵和侵犯。
陈春花愣了愣,没有特别的意外,没有突然得知养女被侵犯的愤怒,甚至有些平静。莱拉看在眼里:你果然知道,你什么都知道。但是她并不记恨陈春花,因为她也是受害者,而她性格懦弱,根本帮不了莱拉分毫。
林生要去抢莱拉的手机,莱拉起身跳开,她又划拉了一下手机屏幕,她露出笑容,她说,“林生,你看好多张呢!”林生看着她的笑容,不由得汗毛倒竖,浑身发冷。
莱拉将照片左下调大,她说,“林生,你看,以前的相机照相还带日期呢,2013年9月7日,那时我应该12岁半吧。”她指着照片上的日期接着说,“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加州法律十四岁才是性同意年龄,而且猥亵14岁以下的孩子是重罪。”她眨巴眨巴眼睛,“好像追溯期是三十年,也就是说还要二十年,你才可以不被追溯猥亵儿童罪。”
她将手机放进牛仔衬衫的胸前口袋里,对林生说,“我和你做个交易。”
林生看到自己犯下的恶行,却毫无羞愧之像。是了,莱拉心说:他要但凡有个廉耻,也不会做这龌龊事。
林生不接话,只是扬扬下巴,意思是:你说。
莱拉心想:淦,死到临头还做什么样子。于是她说,“你把这仄洗衣房转给我妈,你就没有猥亵过我。”
林生眼睛依旧红红的,但是也看得出又是要暴怒的样子,可是她莱拉现在一丁点儿也不怕,怕什么呢,咬人的狗不叫,狂吠的才是蠢狗,而蠢狗只配被大。
他说,“万一你反悔呢?你读书多,骗你老子,不是轻轻松松。”
莱拉笑了,她说,“林生,我不要面子的,我报警抓你了,传出坏名声,以后怎么在这中国城混。小龙也不和我好了,我还是个女孩子。”她见林生不回答,她知道他在考虑,因为他若是极不愿意一定会立刻跳脚,他一定是这样想的:洗衣房转给陈春花和在自己手里有什么区别,陈春花又不会跑,这么多年不是一直老老实实伺候自己。
女孩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下,她说,“林生,你没得选啊,照片在我手里,你不想坐牢吧!”
林生心里暗骂她歹毒。
“我就要离开这里了,马上就要去洛杉矶的一家跨国药厂做研发工程师了,我怕我走了我妈受委屈,因此给我妈一个保障。我妈也不会离开你,对吧,但是你要是不同意的话,我也没法子了,大不了以后不回这里,免得别人对我指指点点的。”她拍了拍手机,“但是这些你猥亵我的照片也只好交给法官了。哦,对了,猥亵儿童的罪名估计在监狱里也不好过吧。”
林生气的便要招呼莱拉耳光,被她拿墩布指着,拦下,她说:“林生,你打我也好,猥亵我的照片也好,哪一件事小龙知道了,怕都要把你手打折吧。”
这下没得选了。林生不语:反正转给婆娘也不是给这小畜生,没关系,总好过坐监狱。住了监狱恐怕都没命出得来了!他终于,点了点头。
莱拉笑了,这次是真诚的笑容,发自内心的笑,她说,“那好,我们去隔壁胡律师那里签字。”
“在家签不行吗?”陈春花问道,“你爸爸眼睛还红着......”她话甫一出口,就被莱拉利剑一样的眼神刺到,于是噤了声。她虽然软弱,也称不上头脑清楚,但她也明白,莱拉只会护着她。
莱拉立刻领悟到陈春花的动摇,天平倾倒在自己这一侧:很好,很难得,陈春花女士。她说,“律师见证下才作数,如果不作数,那我承诺的不告林生也不作数啦!”
于是一“家”三口,拉了卷帘门,去了旁边华裔开的小律所里,签了财产转让协议,将这间洗衣房地产权从林生手里转到了陈春花名下。三年前,由于林生把陈春花从楼上推了下来,导致双腿骨折,当时中国城的妇女援助组织提供了法律和生活援助,并且在她们的帮助下,使得二人以最高的效率离婚。本以为陈春花以后的日子会好些,可是,她腿好了之后,立刻回到洗衣房工作,将自己如何受伤,以及住院治疗期间林生从来没有来探望过一次,且毫无悔改之心,全然忘记。凭一己之力将众人好不容易的拨乱反正,迅速又拨乱。不过二人没有再领结婚证,莱拉当时也已成年,谈不上子女抚养权,但是洗衣房的产权陈春花却让给了林生。不过,正是因为二人已经离婚,那么现在受让的产权就不是夫妻共同财产了,而是赠予。赠予产权要收取高额税费,不过这倒不用担心,莱拉会通过再次转让及税务申报将税费操作到极低。
她甚至请他俩吃了午餐,一家中式快餐。林生学着胡律师地语气说,“陈春花女士不会离开你的啦,你放心好啦!”。他甚至有些得意洋洋:莱拉你读这么多书,不也是做些无用功,有什么用。
莱拉努力藏起嘴角的笑意。她拿出手机看了看,现在中午十二点半,根据法院回复的邮件来看,林生还有三个半小时的自由时光了。
拉开卷帘门,林生第一个冲到二楼,继续刷他的TIKTOK,他还使唤陈春花给他买凉水铺子的凉茶饮。
莱拉坐在门口台阶上,用电脑看电子版的《science》,她看到黑色的警车驶进来,她看了下电脑右侧的时间,这次美国警察的效率竟然比预想的快一些,提前了半个小时赶到。现在是下午三点半。
从车上下来四位警察,其中有一个是白人女性,她比对了档案袋里的照片,问莱拉:“Are you Leila Lin?”莱拉郑重地点了点头,“Yes。”她右手食指朝内指了指,又指了指上,而后她听到“咚咚咚”地声音,是皮鞋踩在铁楼梯上发出地声响;她听到林生的嚎叫;她听到陈春花的哭泣;她听到林生的衣服被撕裂;她听到警棍敲在林生身体上发出的闷闷的声音;她听到警车车门关闭的声音;她听到警车开走,声音越来越小;而后,终于世界一片宁静,再也听不到聒噪的声音了。听不到成年男性的巴掌扇在少女的脸颊上的声音了;听不到那些污言秽语了;听不到他偷窥少女洗澡扭动门锁的声音了;听不到他趴在少女身上令人作呕的鼻息声音了,真好,真好,真干净!垃圾就要呆在垃圾场,清理完垃圾的感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