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认出了张叔,慌忙迎上来。看清前面的容昭,顿时明白谁是这笔生意的主子,他笑起来,眼里的市侩明晃晃的:“公子请坐。”说完便吆喝小厮上茶。容昭点头:“茶却是不必了,我赶时间。”掌柜不住点头:“明白明白,您的随从之前已经提过了要求,我手里刚好有几间符合条件的院子,可请您一观。”“那便走吧。”掌柜忙去拿了本册子,急匆匆地领着容昭出了门。第一间院子位置比较偏僻,但胜在新。掌柜利索地下了车,掏出钥匙开了锁,引着三人走进去。
丽娘跟着容昭转身离去。
未能看见身后的廊庑里,从阴影处走出的两位僧人,他们都着灰色的袍衫,一眼望去和其他僧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而那位年纪稍长的,正是大名鼎鼎的星云大师,此刻他含笑望着女子离去的背影。
身旁侍候的小僧面庞尚青涩,十五六岁的年纪,便是额头上的戒疤也是新点的。
他有些疑惑地顺着星云的视线望去:“师父,今天来的达官显贵如此之多,您都避而不见,为何却对这位小郎君另眼相看呢?”
星云微微扬起唇,抬手将双手交叉,拢在衣袖中,闻言只道:“天机不可泄露!”
说完,他转身便踏上了台阶,往廊庑深处走去。
小僧人挠了挠头,心中疑惑更深。
马车缓缓驶回客栈。
下午时分,客栈中客人十分少,小二百无聊赖地靠着桌子打瞌睡,掌柜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
听见有脚步声进来,小二顿时睁大了眼,看清是容昭一行,冲他们笑了笑复又低下了头。
容昭付了五天的房钱。
她本打算在去姑苏的一个小镇,但刚刚在马车上又突然改变了想法。
大隐隐于市。
金陵城富庶,想来比边陲小镇更适合女子讨生活。
她曾在容家也帮忙管过家里的铺子,会看账,尤其擅长心算。
身上还有些钱,虽然不多,但应该也能盘下来间铺子,做点小本生意了。
便是做不起来生意,她还可以给人家去做账房,她会写字、懂律法,也可以去做状师,想来自己有手有脚,断断是饿不死的。
她将想法告知了张叔,张叔也十分赞同。
既然决定在金陵落脚,那便不能一直住客栈了,一来是人来人往的,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不安全;二来还是吃住,花销着实大了些。
她便盘算着找个一进的小院儿,价格公道些,就买下来长住。
但这地段不能差,以后如果离开金陵,要能快些脱手。
张叔为此找了个牙行,请他们代为物色。
那边倒是很快有了消息,没过几天便约着容昭一行去看房。
她依旧是男子的装扮。
这几日未怎么出门,江南的水又养人,这皮肤倒是白了许多。
乌黑浓密的长发束在头顶,用一顶冠簪着,身上是利落的月白锦袍,翩翩公子的模样。
丽娘也是十分秀气的长相,到了金陵后,容昭又为她置办了两身衣服,都是舒适的料子。
丽娘感激地不得了。
三人抵达牙行的时候,时间尚早。
掌柜认出了张叔,慌忙迎上来。
看清前面的容昭,顿时明白谁是这笔生意的主子,他笑起来,眼里的市侩明晃晃的:“公子请坐。”
说完便吆喝小厮上茶。
容昭点头:“茶却是不必了,我赶时间。”
掌柜不住点头:“明白明白,您的随从之前已经提过了要求,我手里刚好有几间符合条件的院子,可请您一观。”
“那便走吧。”
掌柜忙去拿了本册子,急匆匆地领着容昭出了门。
第一间院子位置比较偏僻,但胜在新。
掌柜利索地下了车,掏出钥匙开了锁,引着三人走进去。
绕过影壁,院子便呈现在了众人眼前。长久未住人的缘故,枯叶落了满地,院子里的石桌上也满是灰尘。
一进的院落面积不大,三间朝阳的正房,两侧各有一间耳房。
张叔并不会在金陵久待,他的妻儿都在淮县,等容昭落了脚,他便会返程,因此一进的院子足够用了。
掌柜口若悬河地给容昭介绍着,直把这房子说的天上有地上无。
“这处院子原来的主人,发了大财,另外置办了间三进大院子,这才将此处空了出来,您看,这漆、这雕花,都是新的哩!”
丽娘看得满意不已,她从未住过这样大的屋子,以前在老家时,她都是与两个妹妹挤一间房,到了冬天,没有糊紧的窗户都会漏风。
容昭撇了一眼正滔滔不绝的掌柜,视线却不经意与一样久未见到的东西对上了。
那是一道魂!
她漫不经心地移开了眼,却见那道魂顿时一怔,随后从正房里飘了出来,跟在了容昭身后。
她视若无睹。
院子不大,一会儿便逛完了,掌柜的回过身,笑眯眯地看着容昭:“小郎君以为如何啊?”
“好是好,”容昭点头,她转头看向院子里的那棵桂花树,语调轻的让人感觉在做梦:“可是,你为何不说这间院子,死过人呢?”
掌柜脸上的笑顿时凝固。
丽娘听她如此一说,感觉汗毛都竖起来,尖叫着往她旁边跳了几步,紧紧黏在她身上。
张叔也感觉背后突然涌上了一股凉意,直钻进后脑勺!
身后那道魂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灰白色的脸庞似乎都有了些生气。
“你真的能看到我!”他看着容昭,惊讶地开口,脸上的表情不太自然,毕竟已是一道亡魂,对笑这种肌肉动作,早已忘却。
容昭淡淡地瞥他一眼,并不回答。
“小郎君开什么玩笑,怎…怎会死过人呢!”掌柜的也感觉身后凉飕飕的,有冷气从脚底板直冲上来。
“没有吗?可要让官府来瞧瞧?”容昭随意扯了抹笑。
“别别别。”掌柜的连连摆手,他艰难地咽了口水:“小郎君如何知晓这处院子是凶宅的?”
“简单,这处院子风水不好。”她随意地指了指外头:“看见门口那条路了吗?这处院子在路的肘处,这工匠似乎与这间屋子的主人有仇,这飞檐都没有修建对称,是以风水极差,久住定会有血光之灾。”
掌柜的不由得瞪大眼睛,他干笑两声:“小郎君真是见多识广啊。”
“过奖。”
那道魂眼里却满是疑问,他喃喃道:“我好像不是因为这个死的。”
但他是因为什么死的呢?不太记得了。
他抬手挠了挠头,却是满指空气,透明的手从身体穿过,扬起魂火,倏尔又拢进了身体,消失不见。
容昭不由地勾起唇,想来是道不坏的鬼魂,那便没有什么可怕的。
“那我们去看看另外两家吧,应该会比这间好一些。”
丽娘忙不迭地点头,她迫不及待地想逃离此处,还没等容昭发话,便已像受了惊的兔子一般,跑出了影壁。
容昭跟在她身后,快出影壁时,又回过头看了那道魂一眼。
只见他无辜地伫立在那边,不舍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
这好像是他身死后,第一次碰见能看见他的人。
院子外,丽娘连滚带爬地冲上了马车,惊魂甫定。
见容昭上来,那股熟悉的凉意又涌上了心头。
她有些哆嗦,伸手攥住容昭的袖子:“小娘子,那处院子真的是凶宅吗?”
容昭见她脸色发白,哪敢说真话,只摇头道:“我本是察觉这处院子风水不好,凶宅却是我唬掌柜的,没成想被我猜中了。”
张叔隔着帘子听见这句话,也松了口气。
子不语怪力乱神,刚刚也确实有些吓到。
丽娘脸更白了,攥着容昭的袖子不肯撒手,直将她的袖口攥出了轻褶。
大约是掌柜的见她不好糊弄,下面两处院子都是干净整洁的,虽比那处旧一些,但胜在地段好。
隔了两条街便是金陵城最繁华的街道。
当然,价格也贵不少。
容昭有些犹豫,如果买了这两处的任意一处,那手上的钱便不够她再买间铺子做小生意了。
另外那处宅子被容昭看出了不对,掌柜也急于脱手,价格倒是给的很低,几乎是同一地段院子的半价都不到。
容昭很是心动,但看见丽娘脸都吓白了,还是没敢定下,只说再想想。
看了三处院子,回到客栈时已是傍晚,走了一天,容昭颇有些腰酸背痛。
腹中饥饿,她便点了几个小菜,同张叔和丽娘在客堂里用。
邻桌是两名书生打扮的小郎君,似乎是学院休沐,出来打牙祭的。
容家家教严,容齐一向秉持“食不言、寝不语”的信条教导孩子,所以她安静地吃着饭,听着丽娘和张叔闲聊。
邻桌的书生突然叹了气,声音不高,但容昭离得近,还是听见了。
穿青色直䄌的书生道:“石青,你听说了吗?朝廷又要向突厥人缴纳岁贡了。”
容昭的手一顿,她虽是内院娘子,但也常听容齐说起朝堂之事。
唤做石青的书生闻言:“怎么没听说,突厥简直狮子大开口,张口便是十万两白银并一万两黄金,还要奇珍异宝无数,最可笑的是大胤居然还答应了!要我说我们这脊梁真是越来越弯了!”
“百无一用是书生啊,还记得平疆大将军将突厥人赶到居庸关之外,这才多少年,局势竟成了这幅光景!”
“子承,这话你也敢说!叶宣那是…那是…”
石青焦急地“那是”了半天,也没说出后面的话。
但是容昭心里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应该说大胤的百姓都知道。
叶宣那是通敌判国的罪臣,十年前死在了边关,但有他与突厥将领的亲笔信,可谓铁证如山。
她嚼着口中的米粒,却不知为何有些寡淡无味。
被唤作“子承”的书生闭了嘴,但他神情隐隐有些不悦,似乎在讽刺好友的胆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