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念赫然抬头，有种被老师偷听到悄悄话的心慌，“嗯。”“那我也要这个。”“Ines入职两个多月了吧，怎么样，Cindy算是个好老师吗？”Frank双手交叉置于胸前，窄小的座位都没能局限他本人自带的「老板气质」。陈念不由得坐直，“Cindy一直都毫无保留的教导我，我很感激。”语气一本正经，措辞毫无破绽。Frank听闻哈哈大笑，“私下吃饭，别太拘谨。我和Cindy一起共事这么多年，她绝活很多，记得好好学习。”转头又觑一眼蒋律，“Aidan，你对Ines满意吗？她可是公司特意为你招的。”
陈念并没有在失恋的难过中沉沦太久。准确来说，繁忙的学业和实习并没给她太多沉浸在悲伤之中的机会。
分手那日的场景似是被冻结在初春的黄昏，一幅一帧逐渐变得卡顿、失真。渐渐的，对方口中伤人的话语终如捱不过暖阳的冰溜子，滴滴答答在心中瓦解离析，有点凉，却不再有足够刺痛出眼泪的威力。
而那些看似平淡如水的过往早已渗透生活的寸寸角落，依然会在某个猝不及防的瞬间从心底涌上来，打得人措手不及。或是当她从图书馆走回寝室时，日光斜射的角度和某一日出奇一致，脑海中不由得闪过那日那人的面庞；又或是小炒档口的阿姨笑着问“打几两饭”时，她会莫名恍惚，再笑着答“一两就够了”。
好在生活空缺的那一部分，有职场上的「风生水起」来弥补。
VP会议是公司每年的重头戏，今年会议时间定在五月中旬。说是开会，其实是给老板们挑选一个好地方碰面聊天，联络感情。地点最终敲定在上海，除去本地参会人员之外，美国总部那边会有近十人前来参会。
陈念这周跟在Cindy后面东奔西忙，将公司附近的五星级酒店都跑了个遍，几乎没什么时间在公司呆着。
去第一家酒店考察时，她还乖巧地跟在Cindy身后，专注倾听Cindy和酒店负责人的聊天内容以及询问重点；包括会议室规模和音箱投屏设备、餐饮茶歇、住宿套房等等。
之后的几家，Cindy有意磨炼她，总会眼神示意她直接和酒店方对接。对方并不知道陈念只是个实习生，陈小姐长陈小姐短的；陈念呢，则将心中捋过好几遍的问题有条不紊抛出去，时不时朝Cindy微笑，问她还有没有补充问题。
“等我们跑完这几家酒店，你就负责整合酒店发来的报价单和其他信息。总结好之后，一并发给Frank和Aidan过目。等他们那边最后敲定了，我们再进行下一步。”
“来的大佬里有好几个都是Aidan的熟人...这样，我们先发给他，他更了解这些人的喜好。”
“ok。”陈念比了个手势，随手将待办事项记在手机备忘录中。
Aidan那边邮件回复的很快，他并没有给出明确意见，只是列举出老板们的喜好供二人参考：
【Eric喜欢高楼层景观套房。】
【Caroline吃素，不喜欢过于陈旧的酒店。】
【Alex对行政酒廊的要求比较高，方便和客户聊天。】
【Lydia对花生和鸡蛋过敏。】
【Todd不吃牛肉。】
几点列下来，基本过滤掉一半选项；最后Cindy根据预算，锁定外滩那家，提交了申请。申请层层批复到Frank那层，老人家罕见地没有问问题，大手一挥，直接批了。
万里长征迈出第一步，接下来还要筹备后勤事项：出具邀请函，和美国助理们对接并跟进签证申请需要的材料和进度；敲定具体航班信息、联系供应商安排包车接机服务等。
除此之外，主办方还需要起草三天的具体会议日程安排，重点讨论事项以及会后的团建活动。根据Frank的意思，五月的江南气候宜人，贵客远道而来，不如组织一次江浙沪周边短途三日游。短途游的预算需要单独做，再找财务走一遍审核流程。
转眼间，待办事项堆成一座小山；都不难，却繁杂琐碎，不容有失。
“苍天啊！杀了我给他们助兴吧！”Cindy正一边起草具体议程，一边和美国助理们核对航班信息。
陈念呢，则忙着核对餐单，确保没有任何过敏源；统计航班信息；同时还要和供应商讨论短途游的备选方案。
外面的天早已黑透，17楼转眼只剩她和Cindy并肩作战的身影；陈念摘下电脑镜，做了会眼保健操；劲头松懈的后一秒，胃开始“咕咕”提醒已过晚饭时间。
“不好意思今天有点晚”，Cindy确认好最后细节，点击发送。她瞥到陈念的电脑屏幕，列表密密麻麻看得人眼花，“回家吧，下周一接着干。月底前敲定所有细节就行。实习生加班费可贵呢，我怕HR那边找我麻烦。”
“哈哈哈哈！等我，马上。”陈念动动脖子，嘶了一声，“哎呀，扭到了。”
“年纪轻轻的...”，Cindy忍不住揶揄，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稍微一动脑袋，就听到脖颈处嘎吱作响。
两个人互相嘲笑彼此的糗样，乖乖做了几分钟的拉伸，酸胀缓解了些。Cindy振振有词的，“不行了，周末得找个师傅给我按摩按摩。”
陈念接连点了好几次「保存」才敢退出文档，临合上电脑前又神经质般重新点开excel，确保最后编辑的内容还在；“Cindy，我请你吃饭呗，庆祝珍贵的周末总算来了！”
“当然是我来请！”
“叮”一声，电梯门缓缓而开。Frank率先走出电梯，一眼瞥到陈念和Cindy，浓眉蹙起，“你们俩这么晚还没回去？”
蒋律落后几步，歪头笑着和二人打了个招呼，“周五诶！拼到这么晚。”
Cindy唉声叹气的，“有什么办法呢，这不得确保我们今年的VP会议万无一失么？”
Frank耸耸肩，一副不要怪罪于我的样子，“吃饭了吗？要不要一起？我和Aidan刚搞定客户，正商量着待会去楼下来碗越南粉。”
又是越南粉，陈念心里嘟囔着。
“老板请客，哪能吃越南粉啊！Frank，要不我们吃日料吧，走几步就到；有你最爱的酱蟹哦。”
“行，今天听Cindy的。”Frank笑呵呵的，背着手转身走回电梯。
Cindy奸计得逞，不忘凑到陈念耳边小声嘱咐，“Frank请客，记得点贵的。”
“哦。”
这家居酒屋开了有些年头了，陈念之前和林依在附近逛街时总来打卡，后来还带着韩志来过几次。只是韩志并不喜欢日料，嫌量小且味道寡淡。
掀开布帘，晚九点的店铺内依旧熙熙攘攘。
昏黄灯光朦胧了每个人的笑脸；陈念下意识看向一处角落，一对情侣正面对面坐着，有说有笑；她恍惚几秒，又很快被Cindy的呼喊拉回现实。
“Ines，傻站着干嘛？快看看要吃什么，饿死了。”
“哦。”
菜单边缘破损，食物图片也和记忆中无差。印象中这家寿喜锅很好吃，甜度适中，牛肉嫩而不腥；她犹豫一瞬，悄悄问道，“Cindy，我可以点寿喜锅吗？”
“点！”
坐在她对面的Aidan饶有兴趣扬起眉，“他们家寿喜锅好吃？”
陈念赫然抬头，有种被老师偷听到悄悄话的心慌，“嗯。”
“那我也要这个。”
“Ines入职两个多月了吧，怎么样，Cindy算是个好老师吗？”Frank双手交叉置于胸前，窄小的座位都没能局限他本人自带的「老板气质」。
陈念不由得坐直，“Cindy一直都毫无保留的教导我，我很感激。”
语气一本正经，措辞毫无破绽。
Frank听闻哈哈大笑，“私下吃饭，别太拘谨。我和Cindy一起共事这么多年，她绝活很多，记得好好学习。”转头又觑一眼蒋律，“Aidan，你对Ines满意吗？她可是公司特意为你招的。”
蒋律笑笑，“Frank你这是变相考核呢！Ines很能干，学东西很快，人很机灵。”
“Ines是我招的，怎么会差呢？”Cindy拍拍胸脯，对陈念眨了眨眼。
陈念此刻宛如是聚光灯下突然破嗓的歌手，不知如何应对老板们突如其来的赞美tຊ，只能咧嘴傻笑。
“哈哈哈，Ines不好意思了。我不问了，大家快吃饭。”
美食入口，人也不自觉卸下工作中的状态，桌上的话题很快便由工作转为日常。
Frank前两年外派到波士顿呆过些时日，对美国中部和东部颇为熟悉，格外喜欢各大国家公园；蒋律业余时间热衷于露营、浮潜、和骑行这些户外活动。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交换心得体会，时不时停顿给桌上两位女士补充解释，气氛轻松又愉快。
聊到兴头上，Frank想起什么，问道，“这次短途游有哪几个备选地？”
陈念放下筷子，咽下嘴里的食物，又喝了口水；“目前有乌镇，莫干山和杭州。还在等供应商的报价和具体细节，下周估计能定。”
“杭州吧！吃喝玩乐一条龙，那几个老家伙也没去过。”Frank当下拍桌子定板。
蒋律抬起头，“Ines，如果没学业冲突的话，你也去？很多安排你都是直接对接人，在的话比较方便。”
“陈念还是实习生，公司差旅可以带她哦？” Cindy正打算找机会和Frank通气，提议带陈念一起去。没想到Aidan主动提及，简直正中她下怀。
“这点预算还是有的。Ines干的不错，你一个人去杭州也忙不过来。如果报销出现问题让他们直接找我。”
“好额呀。”Cindy手肘拐了拐陈念，扬扬眉。
陈念心领神会，“谢谢Frank和Aidan。”
从饭店出来已近十点，Frank抚着肚子，“各位怎么回去？我车停在公司。”
Cindy举起手，“我也回公司取车，Ines，送你？”
陈念晃晃手机，“我叫车啦！”
“那Aidan呢？”
蒋律耸耸肩，“我走回家就行。“
陈念眼瞧着Cindy和Frank的背影渐行渐远，不自觉卸下双肩；撇头发现蒋律还站在原地，两手插袋，“等你上车我再走。”
“哦。”陈念下意识又确定一遍司机的位置。
马路上人影稀疏，路灯下两个身影隔出了一人的距离。司机的位置卡在四岔路口，慢吞吞，很久都不见调头。陈念不好意思地望向蒋律，“Aidan，要不然你先回去？司机很快就到了。”
“没事，不着急。”
她不好意思再继续推脱，只能绞尽脑汁想一些工作上的话题；好在蒋律不算难聊，两个人有来有往，商务味十足。
“车来了，我回去啦。”陈念如释重负般舒口气。
“嗯，路上当心。”
大脑高速转动一整天，疲惫来得后知后觉。她头倚着车窗，一只手放松着酸胀的肩颈，默默感叹社畜的「不易」。
回到寝室，她快速洗漱完毕，等不及一头扎进软乎乎的被窝；正打算关机睡觉，又赫然清醒。
蒋律：【到寝室了吗？】
陈念：【嗯，不好意思刚看见信息，已经到寝室了。】
蒋律：【好的，早点休息。】
陈念习惯性编辑【晚安】二字正要发送，思考几秒后又觉不妥，于是改为【好的】。
对方没再发来什么；陈念轻叹一声，自问自答，“比老邵的邮件更可怕的是什么？是老板发来的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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