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远别过头,耸耸鼻子;再转过头时眼眶红通通的,不由分说将林依抱紧。“抱一会就够了啊,好多人呢。”林依慌忙想推开他。王明远一再拉紧手臂,一米八几的大个哭得像个孩子一样。他头埋在林依的颈窝,说话声断断续续的,“对不起,我爸妈不准我们在一起。我没有资本跟他们抗衡,是我没用。”林依似乎对这句没有上下文铺垫的话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盛夏燥热,一声声蝉鸣吵得人想大骂出声。衣领很快变得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珠;她缓缓推开他,轻拂去脸上的泪珠,双手搂着他的脖子,踮起脚跟亲一下他面颊,“最后吃你一次豆腐啦,祝你幸福。
天阴阴的,两个人闷了一路,没怎么说话。
陈念回忆累了,大脑进入无意识放空状态;只是眼睛酸涩的很,一遇强光便会流眼泪。林依呢,约莫是想起王明远,也一言不发。
王明远出生在一个正儿八经的军人世家,家里纪律严明,家教森严;从小到大做tຊ的唯一叛逆的事情就是选择和林依在一起。
这两人性格南辕北辙:王明远沉稳,林依咋咋呼呼。王明远和人说话时总不自觉挺直身子,字正腔圆;林依说话却想哪说哪,不过脑子。
在王明远爸妈眼里,高中三年的相处压根就是没有意义的玩闹;他们笃定小孩心性的二人走不了太久,只要不耽误学习成绩,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急着出头当恶人。
高考结束,千万条道路在面前铺开,每一条都引向未知。可在林依心中,每一条都只会和王明远牵绊在一起。少年时代的情感夹杂着成长的酸涩,在未经世事的二人心中有着难抵的千斤重量。
可没想到王明远前脚刚估完分,他爸妈后脚便擅作主张填报了南京的军校;没给他任何讨价还价的空间,干脆利落将他扔出了上海。
“我和你妈都安排好了,未来四年你去外地好好磨炼。”王父一向不怒自威,单一个眼神就能让王明远打寒颤。
“爸!”
“都是我们给你惯的。我每次去学校,都看见那个小姑娘和男生勾肩搭背,嘻嘻哈哈。外套的扣子永远都是敞开来的,敞胸露怀,成何体统!”
“林依就是这个性格...爸,我真的很喜欢她。”
“你敢!你再和她在一起胡闹试试!”王爸突然提高音量,“你才多大?你有什么资格站在我面前跟我说这些?”
回学校交志愿那天,林依一脸兴奋,她牵着王明远的手晃来晃去,憧憬着两人的大学生活。比如周末可以轮流坐着高铁上海南京两头跑,节假日就找第三个城市去旅游;说到激动的时候还会感叹一声,“长大真好!我都敢在学校和你牵手了!”
王明远就这么静静听着,时不时笑笑,伸出手揉揉她脑袋。
他们绕着学校操场走了一圈又一圈,不远处篮球场时常传来几声欢呼,林依拽拽王明远的胳膊,“一下午发什么呆呢?待会我们去吃什么?”
王明远别过头,耸耸鼻子;再转过头时眼眶红通通的,不由分说将林依抱紧。
“抱一会就够了啊,好多人呢。”林依慌忙想推开他。
王明远一再拉紧手臂,一米八几的大个哭得像个孩子一样。他头埋在林依的颈窝,说话声断断续续的,“对不起,我爸妈不准我们在一起。我没有资本跟他们抗衡,是我没用。”
林依似乎对这句没有上下文铺垫的话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盛夏燥热,一声声蝉鸣吵得人想大骂出声。衣领很快变得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珠;她缓缓推开他,轻拂去脸上的泪珠,双手搂着他的脖子,踮起脚跟亲一下他面颊,“最后吃你一次豆腐啦,祝你幸福。”
那些背后的原因其实她都知道。
王明远的父母虽然没有实质性出手阻拦过他们,却在过去偶尔几次碰面中有意无意提过王明远的未来规划;一字一句都在旁敲侧击:“小孩闹闹就行了,别傻了吧唧真想着会有什么未来。你和我们家明远的未来,南辕北辙。”
哪怕这样,她也总抱着侥幸心理,不想撤退。万一呢?万一有转机呢?
大一大二的某些个周末,她都会抑制不住自己的冲动和思念坐车去南京。她漫无目的在王明远校门口转悠,把校门口的小吃店一家家吃过去,希冀一个晃神能遇见。她不断宽慰自己至少有几率和王明远吃了同一家店,宛如还在一起一样。
发完疯就坐车回去,再没出息地找陈念哭;哭好了又一副没心没肺的乐呵模样。
林依这些听起来酷炫的领悟和所谓人生心得,又何尝不是试错试出来的。试错的过程中又何尝不是摔得鼻青脸肿,一身伤疤。
“哎...”,两个人不约而同叹了口气,视线交汇,捕捉到彼此眼底暗藏的伤怀。
“到了!”林依咧着嘴笑,“再难过都不能亏待味蕾,开玩!”
她们穿梭在夫子庙各个小吃摊前,喜笑颜开;对着梅花糕、酥饼、糖芋苗和酒酿元宵流口水。
有这么多好吃的,男人算个屁啊!
“刚才来的这一路我都在想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老陈常跟我说社会人要比学生实际很多,我那时不信。算了,想多了头疼。”
“其实我也没有很差劲吧...我承认我有点娇气,喜欢享福...这算错吗?”
“你知道后来韩志发信息说什么吗?他说,我不能脚踏实地过日子....好笑了,难道我一直都在天上飘着?”
“哇,从今天开始我也是有前任的人了!老陈以前总念叨我还没有真正踏入社会,考验还在后面;真被他一语成谶。”陈念苦笑一声,“不过我没体验到你和王明远分开时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难过一阵子应该就好了。”
“为这种人难过一秒都是浪费时间。”林依塞了个糖葫芦到陈念嘴里,脸上并没有因为听到王明远这个名字有任何表情变化。
她撕着包裹着糖葫芦的糯米纸,黄脆糖在齿尖咔吱作响,“忘了和你说件事,我上周有天晚上加班,看到Neo也在,没忍住亲了他的脸。”她囫囵吞着糖葫芦,口齿不太清楚。偏说话时表情无比严肃,让陈念一时摸不准头脑。
“等等,什么叫,你加班看到他也在,然后你没忍住亲了人的脸?”
“就是我看到台灯下他认真工作的脸觉得非常迷人,于是...就那什么了。”
“???”陈念反复确认,“你认真的?”
林依耸耸肩,“其实我也不知道他喜欢不喜欢我。那次数猪事件之后,我对他有所改观。再后来我们每天在一起赶报告,有了革命友谊;我胃疼他还给我带药。哎呀,我不知道,最近接触太频繁,发生了很多事情,我有点乱。”
“乱就能直接上嘴???”
“或许是学业和工作双重压力下的冲动?”
“然后呢?”
林依突然卸了气,“没然后,他这一周都在出差。我们私下里没再联系。”
“真没劲。”
林依撇撇嘴,“是没劲,扭扭捏捏。不说男人了,扫兴!”
在南京的两日过得很快,两人恨不得一天五顿;再暴走各大景点消食。
等回到上海,人又被重新拉回现实。
原来将一个人取消「置顶」很简单,可将他从心里彻底拔除时的伤痕却需要靠时间慢慢疗愈。陪伴彼此的须臾很像开在路边进入衰败期的绣球花,脑海中明明还存留刚盛开时的景致,却不得不接受它日渐凋落的残忍。
老陈和夏女士对于陈念的失恋倒没有非常意外。
用老陈的话来说,人对伴侣的需求是一直在不断变化的;大多数人都是走着走着就散了。
夏女士心就更宽了,陈念从小到大路走的太顺,需要一次挫折来成长。
说完全不担心也是假的,之后的一个月,老陈每周五都会准时出现在陈念写字楼大堂,接她下班;再捎上夏女士一起探索各大名店美食。
某个周五,夏女士发来一条链接:市里新开的川菜馆,特色菜之一是敲糖棒棒鸡。又甜又辣,简直是陈念的取向狙击;诱得她在群里连发五个表情包表示同意。
网红店就没有不排队的道理;老陈取完号,潇洒地朝母女俩挥手,“你俩去逛街,我等位。”
“那就辛苦老爸了!”陈念笑到眼睛眯起,乐呵呵挽着夏女士胳膊,在一家家店铺前驻足流连。
“我爸发信息说下一个到我们了。”
“行,买单走人。”
店门口人群中混迹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说熟悉,倒也没有那么熟。陈念这个月在公司见到他的次数屈指可数,听Cindy说他一直在到处出差忙着见客户。都说入职前两个月是打酱油的最佳时期,显然公司并不想让Aidan闲着。
“Hi,这么巧。”那个身影先开了口。
“嗯,你也来吃这家?”陈念笑笑,“很难等位诶,你们几号?”
“朋友马上要回美国了,说想吃川菜。我搜到附近这家点评还不错就来了,快了,还有五桌。”
话音刚落,一个络腮胡子的美国小伙嗖一下起身,伸出手,用极其标准的普通话问候道,“你好,我是Tyler。”
陈念刚准备好英语发音的口型瞬间怔住,忙不迭回应,“你好,你好。”
蒋律笑着解释,“Tyler是我发小,我小时候建了个小团体,只有会说中文的人才能加入。他为了跟我玩,就苦学汉语。”
陈念脑海中不禁浮现出Tyler为了心爱的蒋律挑灯夜读的场景,心思一飘,仿若嗅到点基情的味道。
或者是因为这个想法而流露出的眼神过于猥琐,Tyler立马辩解,“别想歪啊,我只是觉得汉语很有意思。”
陈念捂嘴笑,连忙摆手,“我没有,没有!”
“那人谁啊tຊ?还挺帅。”夏女士扬着眉,“同学?”
陈念刚落座,就察觉到夏女士的八卦眼神等不及她从实招来。
“我老板,就从美国外派来的那个。”她轻描淡写,余光瞥到蒋律和Tyler在不远处落了座。二人视线在空中交汇,各自抿唇浅笑,颔首又打了个招呼。
老陈不由自主顺着方向望去,“看着挺年轻啊,后生可畏。”
“嗯,Cindy说好像才27。”
“跟人家后面好好学习。”
“哦。”
菜单花花绿绿,排版高级,每一道菜都像是举着双手高呼,“选我!选我!”
陈念举棋不定,突然灵光一闪,对服务员说,“麻烦给那桌加一道你们新出的「桃子慕斯」,算我们桌的。”
两个大男人总不至于给自己点甜点,就当是那天越南粉的回礼吧。
蒋律:【桃子慕斯很好吃,谢谢。】
陈念:【不客气,顺祝Tyler一路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