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本就是安葬无家族归依之人,只要些许银钱,便可安葬。站在此处,背靠长安城,恰好可见运河,也算是好风水。苏宁安又向月娘磕了三个头,才带着翠竹回了宅邸。沈言酌本打定主意冷着她,在听说了这事之后,也不管后妃们频频往御前送了羹汤点心,就连皇后也专门同他提了下应看看后妃们才是,可到底还是去了私宅。当晚并未要苏宁安侍寝,只是带着她策马出了城,沿着河流而上,往河面上放了三盏河灯,稍作祭奠。苏宁安看着河灯远去,这些日子的隐忍终于化作一声声哭泣,趴在沈言酌怀中哭了好久、好久。
“抱歉,我来晚了。”
昨日的女子已经在茶楼外面等着了,苏宁安离约定的时间足足晚了半个时辰。
今日那女子也如她一样以纱覆面,苏宁安匆匆打量一眼,便道:“姑娘见谅。”
“姑娘客气。”女子福了福身,随着苏宁安上了二楼的雅间。
撩开面纱,苏宁安忍不住吃惊的睁大眼,翠竹更是惊呼出声,“这、这简直一模一样啊小姐。”
翠竹忍不住又走近两步看了看,“你该不会是会易容术什么的吧?小姐,这跟说书先生说的一样呢。”
苏宁安轻笑一声,心中也是连连赞叹。
她们两个本来一点也不像,谁知只是变了妆,竟能像到如此地步?
她们昨日在茶楼才听见说书先生说那些江湖侠客的故事,其中不乏刀光剑影,改头换面之术。
那女子无声勾了勾唇角,“姑娘说笑了。奴家仿着姑娘的发饰,神态,又改了妆容,一眼看上去自然是有些像的。”
苏宁安点了点头,“只是此事危险,若真有什么,你可有脱身之法?”
“姑娘多虑,奴家本就生于脂粉处,也已经破了身,即便真的······不过就是快活一场罢了。且奴家常年混迹于此处,与一些汉子还是有些相熟的,且昨日已经提前说好,想来······应是无事。”
不着痕迹的握着钱袋中的金元宝,难得遇上如此大方之人,都说富贵险中求,用命来搏一个自由自身,又算得了什么?
苏宁安点了点头,将另外两锭金元宝放在桌上,“这些都是姑娘的,我在此等着姑娘,这烟花筒,请姑娘拿着,若有万一,我们立刻去报官。”
女子看着多出来的金元宝,心中更是坚定。
接过烟花筒,点了点头,将面纱别在腰间,转身出了茶楼。
苏宁安从半开的窗口看着她往码头去,在泊船之处走走停停,又在几间店铺停下,兜兜转转的,一个多时辰之后,终于见着她再次走进茶楼。
翠竹按着苏宁安的意思,将两锭金元宝放在她的手上,女子又主动卸了妆容,这才向她们福一福身,出了茶楼。
她们这种风尘女子只管送往迎来,今日这位姑娘托她办事,她虽不知意图,对方也不肯告知姓名,她自然有眼色的不去打听。
左右足足三个金元宝,是她一辈子都赚不到的。急忙去钱庄将金元宝换成了碎银子,还有厚厚一叠银票,方才心安。
幸而她长相普通,赎身的钱本就不多,只有这一手上妆的手艺还值点钱。嬷嬷左不过刁难几分,她只要装的可怜些,再苦苦哀求,自然能赎回卖身契!
茶楼一层,说书先生正讲到精彩之处,翠竹听得津津有味。
苏宁安喝着茶心情大好,看来那事的确是韩氏所为。若真是幕后之人所做,他在暗,她在明,还真是不好办,
随即又想到了被送到医馆的月娘,月娘是母亲的陪嫁,同翠竹一般,自小伺候在母亲身边,二人与其说是主仆,不如说是姐妹。
谁知月娘竟能被折磨得如同六七十岁的老妪。
随着一阵叫好声,醒木拍案,故事终于结束,苏宁安倒了杯茶递给翠竹,“听过瘾了?”
翠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多谢小姐,不过小姐为何让别人冒充你在码头上走一圈?”
自从昨日跟着小姐来码头,一直是一头雾水,任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缘由。
但小姐做事定有理由,她跟着就是了。
苏宁安整了整衣裙,轻松道:“自然是看看这码头安不安全,否则咱们两个女子单独出行,万一遇上歹人可怎么办?”
码头?出行?
“难不成小姐要离开?”翠竹吃惊的抓着苏宁安的袖子,又立刻压低了声音,“可主子爷会放人吗?”
苏宁安淡淡一笑,也不答,“咱们去医馆看看月娘。”
码头上的事很快就传到了沈言酌耳中,恼怒一哼,面上黑了几个度,浑身冷气森森。
从她今日出门开始,他每一件事都知晓。
本来以为她去了慈善堂不过是可怜那些人罢了,还以为自己误会了她,想着对她再好些。
谁知下一刻就得知她仍去了码头,还找了人假扮她,不必想都知道为什么。
不过是想看女子没有男人陪着安不安全,会不会遭人毒手,好方便她坐船潜逃罢了!
若她敢逃·······
若她敢逃!
沈言酌紧抿着唇,硬生生压下心思,好半晌才从嘴里蹦出一句:“继续盯着!”
······
这几日沈言酌没有来,苏宁安更是自在。
而且他也不限制她出门,于是这几日便上街买了各种口味的吃食,还有各种颜色式样的衣服,也不必郑嬷嬷或莺儿经手,皆由翠竹收好。
随着一件件事情有了定论,苏宁安目之所及皆是灿烂鲜明,只是她跑医馆的次数一日比一日增多。
“大夫,真的没法救了吗?”
“姑娘,老朽已经尽力了,这位、这位大婶早已油尽灯枯,只凭一口气撑着,如今······”大夫摇了摇头,“不过也就是这一两日的光景,姑娘还是早点操办后事为好。”
苏宁安看着昏睡了好几日的月娘,人常说乐极生悲,世事没有万全的,月娘的事不就是如此?
坐在床边,握住月娘的手,为她梳理好头发,就像以前她为她梳辫子一样。
一旁的翠竹早已哭红了眼。
“月嬷嬷,你且安心,后面的事交给我。”
本已经昏迷的月娘似回光返照一般突然醒了过来,眼中透着同以往一般的清明。
苏宁安俯下身去,将月娘抱住,如同小时候自己哭泣时月娘抱着自己一般。
那只颤颤巍巍想要环抱住自己的胳膊,在最终挨上她的后背时,还是无力的垂了下去。
苏宁安紧闭着眼睛,任由泪水肆意横流,翠竹更是忍不住嚎啕大哭。
一时之间,原本喧闹的医馆突然静了下来,只余她们的哭泣声。
这种事情在医馆是极其常见的,但好多道目光还是忍不住投向她们这边。
“翠竹,去买一身衣服,若有现成的棺木就买下,若没有······便定做吧。”
翠竹点点头,她知道月娘并无旁的亲人,最亲近的也就是夫人和小姐了。
可如今月娘也要下去与夫人和少爷团聚,若她有一日也是这般,定不叫小姐知道。编个谎走得远远的,叫小姐以为她去过好日子去了。
翠竹一边走着,一边如此想到。
月娘的后事,苏宁安并未麻烦别人,皆是自己操办。
只是她实在不忍心将月娘烧成一捧灰,与母亲放在一处。便在郊外寻了处清幽之地,安葬立碑。
此处本就是安葬无家族归依之人,只要些许银钱,便可安葬。
站在此处,背靠长安城,恰好可见运河,也算是好风水。
苏宁安又向月娘磕了三个头,才带着翠竹回了宅邸。
沈言酌本打定主意冷着她,在听说了这事之后,也不管后妃们频频往御前送了羹汤点心,就连皇后也专门同他提了下应看看后妃们才是,可到底还是去了私宅。
当晚并未要苏宁安侍寝,只是带着她策马出了城,沿着河流而上,往河面上放了三盏河灯,稍作祭奠。
苏宁安看着河灯远去,这些日子的隐忍终于化作一声声哭泣,趴在沈言酌怀中哭了好久、好久。
当他们终于回到私宅时,沈言酌告诉她韩氏的判决已经下来,最终流放三千里。
苏宁安微怔,以韩氏的罪行,难道不是理当处斩?
“是她没有害死我所以罪不至死?还是有个在后宫的女儿?”
沈言酌拥着她的手一僵,心中很不是滋味儿。
以韩氏的罪行,处斩确实当得。
不过,这些日子他一直冷着玉才人,前一阵子敲打得也算不轻,若真的处斩韩氏,只怕玉才人打击过大,影响了孩子。
沈言酌垂眸看着苏宁安,但是对她,却有愧疚。
正思虑着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却听苏宁安喃喃道:“若是我也能当宫妃,是不是母亲至今也会好好的?”
抬头望进严卓过分深沉的眸子,一瞬间清醒了过来。
“爷,对不起,妾身不是······”
“嘘,没事了,没事了。”沈言酌收紧怀抱,轻吻着她的额头,本因着她对他用完就丢而生着气,可现下好像也没那么气了。
苏宁安的消沉到了第二日便恢复正常,因着昨日实在没什么胃口,今日早膳倒是用了不少。
严卓似乎又回到了以前的样子,前几日每每来私宅时的冷气和别扭,这几日也不见了。
苏宁安想着定是与她为月娘伤心有关,倒也算好事一桩。
但无论因为什么,他待她好些,对她总是好的。
韩氏被流放的消息几日之后在长安城传了开来,早已潜逃出长安城的刘稳婆也已经在前几日被抓捕归案。
随着大理寺告示贴出,韩氏连同刘稳婆谋害主母和嫡子,辱主母遗骸,意图抢夺嫡妻嫁妆、谋害嫡女的事也摊开在阳光下,长安城中一片哗然。
往常与韩氏走动得多的女眷们也各自对韩氏与苏家闭口不提。
苏诚骞更像被打败的公鸡一样颓丧,这等丑事无异于将粪泼在他面上一样,遂告病好几日闭门不出。
玉才人听得此消息更是惶惶不可终日,不知母亲有没有将她供出来。
心中像吊着几桶水一样七上八下的,咬了咬牙,终于还是去了御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