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徽鸾点头:“婉婉说得在理,你要好好想清楚,不可意气用事。”“扳倒温鸿不止是你一人的心之所愿,亦是本宫、司业乃至大胤所有忠正之辈都会去做的事,不必你以终身大事为筹码,去以身犯险。”“殿下,小女心意已决。想家父一生忠贞,不惜以死弹劾奸佞,小女亦不敢缀家父之志,望殿下成全。”眼前不由得浮现当日昭狱里的情形。想起那人枷锁缚身亦风骨犹存,想起那道殷红鲜血染就的奏折,想起那人说“哪怕知道前路是绝境,也总是要有人去投石问路”,而他愿做问路的石子。
赵徽鸾到达沈府,沈大儒携沈知韫早已候在府门口多时。两厢见礼后,沈知韫带赵徽鸾去沈之瑶的闺楼。章云驰不好进女子闺阁,便趁机去找沈大儒指教。
行至内院,沈知韫眼色示意众婢女嬷嬷退下,然后她敛了笑,亲自在前边引路。
“婉婉。”
赵徽鸾讨好地去拉她袖子:“你都知道了?”
“小女不知,殿下说的是哪件事?”
沈知韫回身,抿唇微笑,看着挺渗人。
赵徽鸾呵呵干笑,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沈知韫没好气地哼了声,她压着嗓音道:“如果不是出了这么大事,祖父到现在还瞒着我瑶姐姐的真实身份。”
“要不是瑶姐姐同我说了实话,我都想不到你俩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一个以身犯险,一个里应外合。”
沈知韫的眸子里满是担忧与后怕。
“婉婉,我不与你说这些,一是因为事关机要,多一人知晓多一分危险。二是,你外祖年岁已大,沈府门庭靠你一个人撑着,你已有诸般累,我不愿再给你添几分愁。”
“但事到如今,为了你沈府,有一事你需得赶紧做。”
沈知韫想问何事,她们已到了沈之瑶的楼阁。
赵徽鸾眼神示意她待会再说,抬手拨开了珠帘。
沈之瑶正倚床看书,面上几分病气愈发衬得她眉眼淡淡,异常清冷。
听到动静,沈之瑶放下书朝她们望来。
“殿下。”
“不必多礼,你且躺着吧。”
赵徽鸾打住她欲行礼的动作,问她:“本宫该叫你沈之瑶?还是叫你谢芷瑶?”
此言一出,沈知韫忍不住瞅了赵徽鸾一眼。
她俩自幼一块长大,见过彼此多种面。
譬如她对外是恭谨守礼、温文尔雅的书香世家里闺阁小姐,赵徽鸾却知她最不喜礼仪规矩的束缚,见过她顽劣的一面。
譬如飞扬跋扈、刁蛮不讲理的真宁公主,在她心里却是真诚可爱又聪明上进的赵简简。
而如现在如这般眼神锋利、不苟言笑,自带公主威严的赵徽鸾却是她第一次见,令她稀奇之余,倍感惊喜。
沈之瑶默了默,道:“殿下还是唤小女沈之瑶吧。”
“好。本宫今日来,一为看望你。见你无恙,本宫便放心了。”
“二么……”
赵徽鸾神情更严肃了几分。
“你不惜以身犯险去查的那个案子,只能到此为止,不能再继续查下去了。”
“为何!”
沈之瑶向来冷静的眸子涌起激动之色,连泛白的面色也涨红了。
“不是已经查到几个涉案的朝臣了吗?只要、只要再细挖下去,它不难……”
沈之瑶激动得直咳嗽。
沈知韫连忙倒了杯热茶过去,让人靠在自己身上,给她轻抚后背。
“是、是司业他……不敢了吗?”
沈之瑶紧抿了唇,满是不甘。
赵徽鸾道:“不是不敢,是不能。”
“温鸿经营数十年,党羽遍布朝野,若不能一击必中,必会被他反噬连累无辜。本宫不愿再看到谢御史的案子重现,想必你也一样吧?”
闻言,沈之瑶的眼神闪烁了下,十指扣紧了被褥。
“沈之瑶,眼下还未到扳倒温党的最佳时机。你还需耐下性子,继续隐忍蛰伏,你可明白?”
沈之瑶咬唇,两眼忍得通红也不掉下一滴眼泪。
赵徽鸾待她情绪稍缓,说起此行的第三个用意。
听闻是温鸿亲自来求真宁公主上沈府,只为了让沈之瑶救他宝贝孙子一命,沈之瑶觉得可笑极了。
“他害我谢府满门时可曾想过手下留情?如今却想我大发慈悲去救温青玉?呵!”
沈知韫也皱起了眉:“我们沈府已经拒了他三趟,他还要如何?强娶不成?我沈家也不是软弱可欺之辈!”
赵徽鸾道:“你若不愿,便不嫁。你是本宫在国子监的同窗,本宫亦会帮你!”
“不!我嫁!”
沈之瑶不再靠着沈知韫,自己撑着坐起。
“殿下,劳您告知温阁老,我沈之瑶愿嫁温青玉。”
“瑶姐姐!”沈知韫急着劝她,“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啊,你万不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况且温家于你,堪比龙潭虎穴,万一让他们发现你的真实身份,你岂不是羊入虎口吗?”
赵徽鸾点头:“婉婉说得在理,你要好好想清楚,不可意气用事。”
“扳倒温鸿不止是你一人的心之所愿,亦是本宫、司业乃至大胤所有忠正之辈都会去做的事,不必你以终身大事为筹码,去以身犯险。”
“殿下,小女心意已决。想家父一生忠贞,不惜以死弹劾奸佞,小女亦不敢缀家父之志,望殿下成全。”
眼前不由得浮现当日昭狱里的情形。
想起那人枷锁缚身亦风骨犹存,想起那道殷红鲜血染就的奏折,想起那人说“哪怕知道前路是绝境,也总是要有人去投石问路”,而他愿做问路的石子。
赵徽鸾只觉得心潮澎湃起伏,眼中亦有酸胀之意。
她深吸气,点头道好。
“眼下有一件要紧事,温鸿此人生性多疑,他的宝贝孙子因你而入险境,他必会严查你的身份,更何况你接下来要嫁入温府,他更要查你的家世背景。”
“婉婉,想来你祖父仓促之下未曾将你瑶姐姐的身世做得天衣无缝。原本沈府多一个旁支小姐,无人在意,眼下却是不行了。此事需得你趁早去弥补。”
沈知韫点头,她知道这就是赵徽鸾先前同她提过一嘴的要紧事。
两人一道出了阁楼。
沈知韫忽然道:“简简,你在来的路上可曾想过瑶姐姐是否会答应?”
赵徽鸾歪着脑袋笑看她。
她顿了下,又继续问:“简简,你是否希望瑶姐姐应下婚事?”
赵徽鸾认真回道:“本宫没什么希望不希望,但本宫有猜到她最后会应下。她同她故去的父亲……实在太像了!”
“简简……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聪明呢!”
沈知韫拉过赵徽鸾的手,没有猜忌,没有不满,而是发自内心的欣喜与宽慰。
坐上回国子监的马车,赵徽鸾明显比来时轻松许多。
她靠着马车,闭目养神。
脑海里浮现温鸿老贼老泪横流求她时的场景。
“殿下!万望殿下救一救老臣的孙子,老臣、老臣就这么一个孙子!求殿下看在同窗的份上,看在老臣为大胤没有功劳还有苦劳的份上,帮帮老臣!”
又想起前世老贼坑骗她幼弟,迎乱臣贼子入燕都,赵徽鸾不由得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