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能成为用来计较得失利益的,原是他们最擅长的事。过了好一会儿,祁槿之才缓缓开口。他的语气压得很低,在空调房里也不免让人感觉有些寒意。“还记得昱宁的大哥吗?”“当然记得了,沈谦叙,他去世都得七八年了吧?”方延不确定的回忆着。“九年。”祁槿之斩钉截铁的说了个答案,然后给自己倒了杯酒,抬眼对上他的目光,眼里写满了难以言喻的悲伤。又轻描淡写的说了句。“他是因为我才死的。”方延木了。他应该想到,沈谦叙意外离世后不久祁槿之就退了学,而秦玖,也在葬礼一结束就离开了京平。
两人这酒喝得时间有些长了。
期间,经理来找过明熙一次。秦玖晕晕乎乎的,看着一个穿着西装的平头男人走到两人跟前轻声轻语问拐角最里的包间什么时候开。
明熙仰在沙发上休息,眼睛微微睁开,“谁来了?”
经理往后站了站,弯着腰恭敬回答,“是方总他们。”
“知道了,那件包间就是留给他们的,你先去替我招待。”明熙醉得迷离,但是还保持着些清醒。
常喝酒的人都不会轻易醉,即使是这样度数很高的烈酒。不过秦玖从前酒量就很一般,工作后因为要求更是滴酒未沾,许久未喝,也就使得她不过才喝了两小杯,就醉倒在沙发上。
“我先去打个招呼,一会儿回来我找人送你回家行不行?”明熙站起来整理衣物,又拿来毯子给她盖在腿上。
她嗯了声。觉得自己从没这么难受过,眼睛好像被雾气浸湿,脑海里飘飘悠悠的,外面的声音也都变得空灵。酒精游走在她的血液里,令人稍稍放下些痛苦的记忆。
所想所念,倒都是此刻在身体里叫嚣的酒精。
明熙出了门,径直往走廊最里面的包间走。还没进屋,就听见里面热热闹闹的欢笑声。这群人每次来,都是这样,好像有说不尽的玩笑要闹。
“明老板可来了,有什么重要客人值得你旷我们几个的约啊?”方延看她一眼,挑眉微笑,有那么点意味深长。
他以为会是个男人,才会让明熙如此盛装。
“方总这是挑我的不是了,可我还真觉得陪昱宁比你们重要的多。”明熙上前端起桌上的酒杯,“这杯酒当赔罪了,我今天实在是喝了太多了,一会儿还得去送她。”
“昱宁也来了?”
明熙点点头,“是啊,她那一杯就倒的酒量你还不知道吗?”说到这,她摆摆手,“我先过去把她料理了,等我回来再说。”
方延拉住她的胳膊,不放心的问:“你这样能去送她?”
“让司机送,我指路,要不然我不放心。”明熙甩开他的手,急着离开。
“你先等等。”
身后的方延想了个主意,开口叫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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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方延电话时,祁槿之正在医院的高干病房里听着医生长篇大论的嘱咐。老爷子身体一天比一天差,如今记忆也开始不行了。
他跟医生说了句抱歉,带着手机走到窗前才接通。
“你在哪?”
“医院。”
“我给你个和秦玖破镜重圆的机会,在明熙的新酒吧你赶紧来,她喝多了。”
方延说得很着急,祁槿之皱起眉头。
挂断电话后他交代好护工,然后匆匆忙忙离开了医院。
这一路上他都在想,想他们白天的会面,想秦玖尚未表露出的隐晦情绪,还有她现在的身体状态是否允许她碰酒精等等。内心那些担忧显露出来,司机将车开得飞快,他还是一句接着一句的说再快一点。
这么些年,没有人能让他失了理智分寸,除了秦玖。
赶到包间时,秦玖正睡着。
他下意识放缓脚步,关门时也轻手轻脚。
走上前站了好一会儿,暗红色的沙发将她的肤色对比的更加苍白,她睡着时最安静,让人忍不住心疼。
祁槿之难得有这样可以仔细看她的时刻,他俯身坐下,默默将她那张如今不能再憔悴的脸看了个遍。方才在来的路上,他设想了无数种与她破冰的方式方法,如果她愿意,低头他也心甘情愿,只要秦玖别再不理自己。
至少,他希望能陪着她痊愈。
秦玖醒来时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酒精令人意识低迷,她揉着太阳穴,朦胧中,看着侍应生端了杯蜂蜜水进屋。
不过两分钟,明熙又走进来说要送她回家。
“你喝成这样了真没事?”她渐渐清醒了。
明熙点点头,“司机开车我护送,太晚了别耽误你时间。”
最后,秦玖披着明熙过于宽大的大衣离开了酒吧。
隔壁包间里,方延和祁槿之争论不休。
“合着我这半天白忙活了呗?”
方延自作聪明以为自己找了个借口把明熙留在包间,又偷偷告诉了祁槿之秦玖在这的消息,为两个人创造了独处的机会,怎么这也该说开这误会了吧。
结果他这兄弟油盐不进,愣是在一边看着,看着人整整睡了快两个小时。
“你当年做手术,不会也把脑子摘出去了吧?”
方延撂下酒杯,十分不解的看向祁槿之。
他跟明熙是同类型的人,认为没有什么比自己的情绪更重要,很少为别人考虑,所以他不理解,像他们这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能有什么遗憾。
再不济,遗憾也是可以弥补的。
总不会是像祁槿之这般小心翼翼步步为营,这么些年还都只是徘徊不停。旁人说他如今掣肘,方延看他完全是将自己困住了。
“我可问过明熙了,昱宁这么多年没再谈过对象,除了那个徐衍关系好点,其他人再也没有过,徐衍你了解是个什么人,跟你完全没有可比性,你的胜算还是很大的。”
方延还在替他分析。
什么都能成为用来计较得失利益的,原是他们最擅长的事。
过了好一会儿,祁槿之才缓缓开口。他的语气压得很低,在空调房里也不免让人感觉有些寒意。
“还记得昱宁的大哥吗?”
“当然记得了,沈谦叙,他去世都得七八年了吧?”方延不确定的回忆着。
“九年。”
祁槿之斩钉截铁的说了个答案,然后给自己倒了杯酒,抬眼对上他的目光,眼里写满了难以言喻的悲伤。
又轻描淡写的说了句。
“他是因为我才死的。”
方延木了。
他应该想到,沈谦叙意外离世后不久祁槿之就退了学,而秦玖,也在葬礼一结束就离开了京平。
是了,他们两个分道扬镳的前夕,是沈谦叙的葬礼。
看着他此刻的样子,方延脑海中第一个涌现的想法是,那祁槿之得多难过啊。他现在才觉得自己刚才自作主张简直愚蠢至极。
怪不得明熙百般阻拦。
“逢晟……”方延心疼的看着他,鼻间一酸。
“你们都以为是她心狠,其实原因在我,当年我退学,主要原因虽然在老爷子,但其实也是因为无法面对她。”
“所以方延,别在做这些无用功了,我们两个的过去是个死局。”
除了当事人自己往前走,不然怎么都是徒劳的。
方延很了解祁槿之,他们一起长大,每个人的脾气秉性都摸得清清楚楚。祁槿之长到八岁才被接回京平,圈子里关于他的传闻并不少,乱七八糟说什么的都有,最为著名的,就是说他是于家产无望的一枚弃子。
这些话听得多了惹人厌烦,但祁槿之不予理会,高中时成绩优异,高考都没参加,直接被保送到了外交学院。这才让那群人对他彻彻底底改观。
他这一路艰难又心酸,他置身事外都于心不忍。
“可你真的甘心吗?”方延想了想,还是直说了,“沈家的女儿,再加上昱宁现在扶摇直上的身份,多少人想跟她结亲,难道你就想这么看着她以后和别人结婚而无动于衷?”
祁槿之不语,低头喝酒。
这个话题是禁忌,可方延觉得,既然已经撕开了一个口子,那也没必要再遮着藏着。他们都不是十几岁的孩子了,面对问题还要推三阻四找寻理由。
成年人,应该直面问题,而不是越拖越迟。
可他如今又能改变什么呢?
公司还有一堆人等他料理,到处都是一团乱麻,老爷子的身体也每况日下。
末了祁槿之叹了口气。
“方延,我不甘心的事又何止这一件?”
他欲言又止,方延不用想也明白,徐衍如今事业蒸蒸日上,对他来说也是另一种隐形打击。
前些日子看新闻,是徐衍新任发言人的第一场记者会,记忆里谦和温吞的少年变了性子,穿着一身西服笔直的站在蓝厅的讲台前,身后是鲜艳的国旗,身下是无数藏起来的刀枪剑戟。
而他自始至终态度坚定,话语从容,回答问题不卑不亢,处处都有恰到好处的分寸。因为这些,网上很多人喜欢这位新人。
说来奇怪,那或许是从前他设想过的未来。
但如今,完成的人并不是他。
大学时,祁槿之的成绩是全系第一,徐衍虽然是第二名,但跟他之间仍有很大差距。大二下学期,部里来学校选派人才,祁槿之是第一个被选中的,梁任年提议他参加遴选十有八九稳妥通过,但他那时候觉得自己资历尚浅,说还需要再见识世界,最后以自己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学习而拒绝了。
徐衍比他有勇气,递上资料参加遴选,最后在面试环节被刷下来。祁槿之问他到底是哪出了问题,他说是测谎的时候太过紧张所以回答的问题磕磕巴巴。
末了还笑了笑,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要是你去参加,肯定不会像我这样。”
他当时没想太多,只是宽慰他几句,遴选凤毛麟角,能通过的人终究是少数。徐衍努力了两年,最后在大四时和祁槿之一起通过了面试。
那天是六月一号,盛夏的太阳炙烤炎热。祁槿之穿着白衬衫,料子很闷又束缚,但他走出教室时,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顺利的话,九月份他们就可以公派出国学习,只不过,命运先替他抉择了。祁槿之在政审前签了自愿放弃。
人这一生最难写的是自己的名字,倘若这名字是写在放弃梦想的申请单上,提笔时更是千斤重。
夜深忽梦少年事,仅剩下的也只是一重又一重心酸和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