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点点头,“刚才印刷商工作人员说,大概两点半左右能传一稿。如果没有问题的话,大家三点就可以signoff招股书,不会耽误今天交表。”“能交就好。“林延松了一口气,又强调道:“这件事千万不能让主席知道。万一他心脏病再犯一次,那就真的悬了。这个项目做到这个份上,可真是够了!”他话音未落,就听到房间里主席在大叫。林延神色一凛,拔腿就往会议室跑。乔安忙给戴文使眼色,让他赶紧跟上。主席在会议室呆了十分钟,就又被救护车抬了出去。路过前台的时候,他哆哆嗦嗦地指着乔安,似乎是想说点什么。乔安心领神会,叫道:“主席!招股
这一夜,乔安没有回家,抓住最后的机会,一页页地过招股书。黎明将近,她在印刷商的按摩椅上凑合着睡几个小时。可能是不太舒服,也可能是隐隐的压力作祟,她睡得不太踏实,做了无数个乱七八糟的梦。猛然惊醒,发现已经晨曦朗朗,朝霞漫天。身边印刷商的工作人员伸着手,似乎正要唤醒她。
“怎么了?”她戴上眼镜,紧张地问道。
印刷商的工作人员悄声道:“我今天早上校对的时候发觉招股书有些不对劲。”
说着,他递给乔安一沓打印纸,是招股书的修改页。
乔安只觉得仿佛置身噩梦。她接过来那沓纸,急躁地翻看着,业务章节、财务章节、行业章节,全部是她负责的章节,她已经看得滚瓜烂熟,每个标点符号都记得清楚,怎么会有问题?
然而很快,她也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她立刻拿出手机,给丹妮打电话。
让她感动的是,丹妮不知是没睡熟,还是压根没睡,立刻接了起来。
乔安低声道,“你立刻到 XX 会议室来,就是有按摩椅那间。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很快,丹妮神色仓皇地小跑进了房间。她还穿着前一天的衣服,头发油腻腻乱糟糟地披在肩上,一张脸浮肿着,眼睛里满是血丝,看上去也是熬了一夜没回家。
乔安摊开了几页纸,对丹妮说:“改得全都是错的。根本不是我们讨论后的改法。”
丹妮脸色煞白,反反复复地看,喃喃地说道:“不对啊,我记得这一页我已经改了,不应该是这样啊...”
听到她还在惊惶地嘟囔着,乔安只觉得心一下沉到谷底,同时火气冒出头顶,一瞬间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她厉声道:“我不是让你 proofread校对吗!就这点事,为什么还能出幺蛾子!”
丹妮嘴唇也白了,脸上很罕见地露出了极其迷茫和凄凉的神色。毫无征兆地,两行眼泪就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
印刷商的工作人员解释道:“这一批修改意见我还没有发修改后的版本给你们审阅。我是在检查的过程中,感觉有些不对,所以赶紧先打出来给你们看。”
“我们的 markups 呢?”乔安问。
印刷商的工作人员把他们领到前台,把扫描版的手写修改意见递给乔安。乔安飞快递翻阅着,一页页,确实都是她和丹妮的笔迹。她越看越慌——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很快,她发现了端倪。
“这个不是昨天的,这个是好几天前的 markups手写批注意见,”乔安拿出了其中一页,仔细看着。那一页是她几天前的手写意见,但是让她格外瞩目的,是她的意见被画了一个圈,旁边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写英文字母,标注着:“STET”
STET,这是他们标注招股书常用的手写校对用语,意思是改回来,保留原来写法。
也就是说,她几天前的修改,竟然一夜之间被改回去了。
问题是,这个 STET,到底是谁写的?
“这个笔迹,不是我的,也不是丹妮的。”乔安冷静道,“一定是有人动了我们的 markups,把旧的改回去,塞进了我们昨天的 markups 里送进印刷商修改。”
丹妮泪眼模糊地看着她,道:“不是我,ɖʀ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不是你的笔迹。”乔安说,“不好意思,我刚才说话急了。”
“现在怎么办!”丹妮很是抓狂,声音颤抖着,“我们根本不知道是谁改了我们的招股书!也不知道到底改了什么!改了多少!“
戴文从门口经过,看到情况不对劲,也凑了过来。乔安道:“你来的正好。”说罢,三言两语,把前因后果解释了个大概。
戴文思忖片刻,道:“八成是盛银国际。我猜他们不想交表,估计暗中搞事呢。”
乔安不敢置信。盛银国际怎么会不想交表呢?前几天他们已经大张旗鼓地过会了,据说已经非常顺利地走完了内部的所有流程。
难道又有变数吗?
丹妮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泪就像断了线。乔安对印刷商的工作人员连连道谢:“多亏有你,不然我们肯定就被他们搞惨了。”
说罢,她三下两下把有问题的修改挑了出来,让印刷商迅速改回来。
“麻烦把昨天所有的修改给我看一下。”乔安道,“我检查一遍。”
他们正站在前台紧锣密鼓地检查修订,只听一阵笑声,杨明和林延有说有笑地从正门走了进来,林延推着一个轮椅,轮椅上坐着主席。几天不见,主席憔悴了不少,斑白的头发凌乱着,还带着吸氧机。
杨明正眉飞色舞地对林延说:“香港上市和内地的习俗不一样。一般来说,蓝色绿色代表涨,红色代表跌。你看,我这一身从西服、领带、袜子,全都是蓝绿色。今天交表,真希望之后能一切顺利…”
路过前台,自然是遇到了乔安一伙人。杨明立刻收了笑容,作出一副认真的表情,问道:“招股书怎么样了?看你们表情不对,有什么问题吗?”
乔安想到招股书莫名其妙地被乱改,有可能就是杨明主使的,简直想冲上去把他的脸抓花。她勉强笑着,说:“我们在检查昨天改进去的修改页,发现有一些修改错误,正在和印刷商校对。”
“修改错误?没什么大问题吧?”杨明问道。
“都是小问题。”乔安咬牙切齿地说,“劳您费心。“
林延看着她,拖着长腔道:“小乔,你可得把好关啊。这交表上市不是儿戏,不要掉以轻心。“
他说话的语气实在太欠扁,乔安简直想冲上去踢他。但是林延毕竟是客户,客户说出这种话,似乎也在合理的范围内。乔安只得应付:“既然这样,我们就要抓紧时间再好好复查一遍了。“
“林总,我有点小事单独和你说一下。”戴文给了乔安一个眼神,乔安知道他是去告状了。戴文的推锅能力一向令人放心。
乔安没有精力应付别的,专心地把前一天的所有修改都对了一遍。幸好只有最后一沓被动了手脚,他们修改得及时。乔安和印刷商工作人员核对了一下招股书修改和传阅的时间表,估算还能赶在下午三点前 sign off指各方确认没有更多意见招股书。
不多久,詹森连蹦带跳地进了门。乔安见他面带喜色,叫住他,问道:“小詹,你们内核过了没?”
“刚过!这一夜,真是折磨死我了。你都不知道我们经历了什么...”詹森美滋滋地诉起苦来。
即使是很艰巨的困难,再被跨过之后,似乎也就只能降级为无关紧要的谈资。
“呵!你不知道我们刚才经历了什么!”乔安压低声音,咬着牙一通诉苦。
“不会吧?这也太低级了。杨明也算是个有名有姓的老油条,不会做这么没品的事吧?”詹森一脸不可置信,“我也是开了眼了!”
“我现在就盼着早点改完早点交表,多一分钟就多一个幺蛾子。”乔安感慨。
不久,戴文和林延一前一后地从一个小会议室走出来。戴文神情淡然而笃定,林延有些失魂落魄,神色凝重地跟在戴文身后。两人疾步走到前台,林延问道:“乔曼云,招股书被恶意篡改的事情,小戴都和我说了。我现在就关心一点——会耽误今天交表吗?”
不等乔安回答,他就凄惨地叫道:“大师说了,明后两天都是诸事不宜,再往后就要春节了。如果想节前交表,只能是今天!”
乔安点点头,“刚才印刷商工作人员说,大概两点半左右能传一稿。如果没有问题的话,大家三点就可以 sign off 招股书,不会耽误今天交表。”
“能交就好。“林延松了一口气,又强调道:“这件事千万不能让主席知道。万一他心脏病再犯一次,那就真的悬了。这个项目做到这个份上,可真是够了!”
他话音未落,就听到房间里主席在大叫。林延神色一凛,拔腿就往会议室跑。乔安忙给戴文使眼色,让他赶紧跟上。
主席在会议室呆了十分钟,就又被救护车抬了出去。路过前台的时候,他哆哆嗦嗦地指着乔安,似乎是想说点什么。乔安心领神会,叫道:“主席!招股书没有耽误!没有耽误!”
主席颤颤巍巍地说:“今天…一定要…交表…”
“主席,您放心吧!”林延在担架旁边,表演型人格大爆发,眼含热泪,声情并茂,“今天我们就算拼命也要交表的!”
乔安在旁边听得想笑——联交所六点就下班。万一耽误了时间,就算怎么拼命也是交不了表的。
救护车离开后没过多久,尹荷和谢莉两个人走进印刷商,急匆匆地向乔安询问了招股书进度。放下心来后,尹荷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道:“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要把昨晚的监控调出来。”
她虽然打扮朴实,不着粉黛,但是站在那,整个人气场全开。
“你告诉她了?”乔安小声问戴文。
戴文点点头,道:“被这么欺负到头上,还是第一次。我老板应该不会放过他们。”
只可惜,为了保护客户的敏感信息,印刷商的监控只能覆盖到少数的公共区域,并不能覆盖到会议室。监控视频调出来以后,大家最终也只能看到丹妮匆匆去送修改意见的一个侧影。
这件事就成了一个众所周知但是缺少证据的悬案,不了了之。但是 A&B 的所有人已经达成共识——这件事大概率是盛银搞的鬼。而盛银里能出这么下作的主意的,八成是杨明。
“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尹荷愤愤地说,盯着远处正在拍林延马屁的杨明,“这人怎么毫无下限,真不要脸。”
“也不知道盛银国际内部委员会到底过没过。”戴文若有所思,“方信证券昨天努力了一夜,今天倒是过了。”
乔安立刻明白他的意思——盛银有没有成功过会,到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过会那天表现出兴高采烈的样子,很可能是知道方信过不了,故意在公司面前逞威风。
没想到方信在交表前夕,竟然过会了。难怪杨明会想方设法阻拦交表。
尹荷冷笑道:“既然他们夸下海口,那就只能当他们过了。反正招股书咱们准备好,今天看他们怎么 sign off。”
“丹妮怎么样了?怎么没见到她?”谢莉问道。
乔安道:“早上被搞了这么一出,她有点崩溃。正在审计师那个房间哭呢。”
谢莉紧张道:“那你快去安慰安慰她,不要这个项目交了表,我们再损失一个人。”
乔安听罢起身去找丹妮,刚好免去和老板们社交的痛苦。
乔安走进审计师的小房间,看到几个人围着丹妮转。詹森竟然也在,看到乔安,忙说,“你可算是来了。我们正要找你——你们丹妮想不开了,正哭着计划着辞职呢。”
“我干不下去了!”丹妮已经不哭了,但是眼睛还是红的。
乔安道:“这件事,我们平时哪遇得到。幸亏有资本市场,幸亏有印刷商,还能遇到这种奇人奇事。你说这个工作,是不是特别带劲?”
她正劝慰着,戴文也进了屋,抱着手臂靠着墙站着,冷眼旁观。
乔安道:“总之今天这件事,突出表现出一个有惊无险。最后看下来,除了某些别有用心的人的计划没有得逞,什么也没有影响。你别往心里去。”
“乔安。”戴文提醒她,“印刷商那边说还有一刻钟传招股书,你快去准备好。”
乔安听了,也不敢懈怠,急匆匆地去电脑旁待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