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绝对女的。”“怎么证明。”“真要听?”“当然了。”“我怕说出来有点不礼貌。”“没什么不礼貌的。”叶作汉站起来,走到会议室一角,拿起白板下的签字笔,在白板上随便花了两条杠。“一说就远了,”叶作汉的口气仿佛马尔克斯,马上要写《百年孤独》,“那年我大专还没毕业,肄业,家里没钱,不上了,在省城找了份工作,已经开始上班拿工资了。劲草和牵牛都还没参加工作,手里头没钱,所以暑假和过年回去,都是我请客,我带他们去吃去玩。后来有一天,这两个小子,确切地说是牵牛,他提出一个要求。”
善亚要安慰美亚几天。茉莉独自回上海。
文萱更早一步走了。茉莉问过她,你回忆回忆,觉得牵牛像么。没提那两个字,说得很隐晦。上回“审问”王艺凯,她顾茉莉也是“不着一字,尽得风流”。文萱心烦意乱,说本来觉得不像,现在也分不清了。
高!敌人这烟雾弹放得实在是高!
高铁车上,窗外的风景迅速后退。服务员推着小车在走廊里贩卖吃食。服务员有点口音,“饮料小吃有要的吗?”茉莉听在耳朵里,下意识跟着念,颠过来倒过去地,“饮料小吃有要的吗……有人要饮料小吃的吗……饮料小吃来一个……”不同的人说话,语感不一样。她把几次发来的短信息,都誊抄到备忘录里,从上往下读。感觉对方的口气。变化是什么?主谓宾。主语和宾语都变了。以前是假装对话,错发信息。现在直接告状。
两种可能:第一,有两个人在发匿名消息,这一次和过去给她和劲草挖坑的,不是同一个人。再往前推,也不排除有更多嫌疑人。因为她和劲草的消息,也可能是两个人发的;第二,发消息的是同一个人。那么,为什么变换语序了呢。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次时间紧迫,所以没来得及想花招,于是直接“告状”了。还有一点很值得注意,这次消息直接称呼“牵牛”,而不是用全名“黄牵牛”,或者用“你老公”、“你丈夫”、“你男人”之类的称谓。说明“罪犯”极有可能跟牵牛是熟人。知道陈海涛,跟牵牛是熟人,对她顾茉莉和朱劲草都“特别关心”,这样的人可能是谁呢。范围显然缩小了。顾茉莉心中浮现一个嫌疑人选。但想要确定,还需要更多佐证。
回到上海茉莉把这场婚礼大戏跟劲草说了,并且提到了匿名者对牵牛的“指认”。劲草顿时暴怒。他也曾是深受其害。“荒诞!荒谬!荒唐!”劲草恨不得拿刀捅人,“是不是在这人眼里,全世界的男人都是同性恋?!文萱也信?自己男人什么样自己心里没数?还博士呢。”茉莉让他稍安勿躁,说现在当务之急,是证明。
“去哪儿证明,怎么证明?那种证明医院都开不了!”劲草替表弟着急,“牵牛?可能吗?有他这么丑的同性恋吗。”茉莉为之失笑,抿嘴忍住,道:“你这就不对了,外貌歧视,丑人就不能那什么了。”
劲草急促促地,“反正牵牛不可能!”
“为什么?理由?证据?”
“当务之急是抓住凶手。”
“凶手不着急,”茉莉放轻松,“首先要让文萱安心,女士优先懂不懂,婚姻得稳住,黑手想让我们散,只要我们不散,就是对他的打击。”
“反正我跟你说,牵牛一千一万一亿个不可能。”
“凭什么这么说呢。”
还是老问题,证据,证据,证据。
“我人头担保!”劲草手指着太阳穴。
“你的人头,不,值,钱。”
顾茉莉打算去找一趟大表哥汪凌霄,两个表弟都遭毒手了。她请他提高警惕。当然,在此之前,她需要先跟沈榴榴通通气。谁知沈榴榴听了这个“事故”只是冷笑,“问题出在党文萱身上,自己男人什么样,自己心里没点数吗?人家一条短信就能打散,这婚不结也罢。”茉莉说我就是提醒你一句,看到没有,这表兄弟三个,一个一个地,挨个受谋害。
榴榴笑,“放心,这种躲在暗地里见不得光的东西,我不会信,我跟凌霄牢不可破。”看着闺蜜脸上满溢的幸福。顾茉莉觉得有故事。她问是不是有进展。沈榴榴低声道:“已经跟我求婚了。”茉莉连忙说恭喜。又问婚礼什么时候办。榴榴说凌霄喜欢低调,可能老家那边就不办了,上海这边请请亲戚朋友。
“正好,低调点,免得黑手又惦记。”
榴榴感谢茉莉通风报信。但跟着又分析,“你和劲草收到过短信的事,劲草跟牵牛提过么。”茉莉说不太清楚。榴榴继续道:“如果牵牛知道,没准会跟文萱说,党文萱临阵脱逃想找个理由,于是自导自演来这么一出。”茉莉说:“短信可是香港发过来的。”榴榴道:“那短信发来,为什么刚好被你发现了呢,是巧合,还是刻意安排,说不定你也是人家这盘大期里的一个棋子,别忘了,文萱可是女博士,书能是白读的?”
沈榴榴这么反向一分析。茉莉本来澄净的心海,顿时又浑浊了。可能是文萱自导自演么?那党文萱的演技就未免太高了些。而且,即便她不想跟牵牛结婚,何必等到箭在弦上,才突然松了弓弦,落得个临阵脱逃的骂名。说不通。
茉莉又去找汪凌霄。他刚从国外出差回来。顾茉莉始终搞不明白,这些年,大表哥看上去忙忙碌碌,职位也不算低,为什么始终没挣到钱。房子也搞不定。茉莉此行没通知榴榴。作为家里人,她比榴榴资深,这次见面,她是以家里人的身份去给大表哥善意提醒。
“恶作剧,不用理会。”汪凌霄一句话结束这个话题。茉莉又求教,“现在该怎么证明牵牛没问题呢。”
汪凌霄问:“老二怎么证明的?”
这话问得茉莉脸发烫。怎么证明?跟着感觉走。
汪凌霄又说:“既然决定在一起,基本的信任还是应该有。”茉莉说我们当然信任,现在就是需要给女方一颗定心丸。
汪凌霄想了想,说:“我书是出去读的,跟老二老三玩得少,你可以去问问叶作汉,他更了解牵牛他们。”
叶作汉。茉莉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她问去哪找他。凌霄说他也跟他失去联系了,只知道他几年前是在陆家嘴的金鹏国际工作。
一番周折,金鹏国际找到了,但顾茉莉却被告知,叶作汉早已离职。茉莉问去向,公司的人只说听说叶副总单干了,办公地址在虹口。茉莉再问虹口什么地方。人家只说了个大概区域,还说租了写字楼。茉莉问没有电话么。公司说换了号码。茉莉问做什么行业,对方说可能是服装贸易。接下来的工作就有点费劲儿了。茉莉没告诉劲草。她怕“打草惊蛇”。毕竟,她从未在丈夫口中听到过叶作汉的名字。恐怕这个人有点不一般。
茉莉假装无意敲过善亚。善亚有口无心,“作汉呀,在上海吗?过去他们几个玩得最好,老来家里吃饭。”好了,叶作汉掌握一定资料是肯定。茉莉耐心寻找,地毯式排查,不断缩小“包围圈”,终于在虹口的一个小写字楼里找到了叶作汉。他现在的确做服装进出口,办公室很小,但五脏俱全。
茉莉表明身份,叶作汉把茉莉领到小会议室,让秘书倒茶。“叶总来上海多少年了?”茉莉笑着问。叶作汉豪爽,“有年头了,大专毕业去了深圳几年,然后就过来了。”他似乎不想谈这个话题,随即道:“劲草怎么样。”茉莉说还不错,现在做程序开发。然后就没话了。叶作汉是老江湖,他笑呵呵地,“弟妹,你找到这儿来,不会就是为了叙旧吧。”
茉莉尴尬,“不知道怎么开口。”
“遇到困难了?”
“有点。”
“缺多少。”
茉莉恍然,忙解释,“不是……叶总……不是钱。”
叶作汉问:“劲草犯事了?”
“不是劲草。”
“弟妹,直说吧,能帮的我肯定帮。”
“叶总认识牵牛吗。”
“黄牵牛,”叶作汉手指一夹一夹像剪刀,“我,劲草,牵牛,铁三角。”
“闹过不愉快么你们。”茉莉问。叶作汉连忙说没有,解释了一大通,说这些年都各忙各tຊ的所以鲜少联系。他还提到凌霄,说他走得早一点,大学去北方读的,后来就没什么联系。他问牵牛成家了没有。茉莉说有这个打算,又说这次来,就是做一点“背调”。
“背调?政审么?怎么,牵牛这小子,混到特殊部门去了?”叶总放下茶杯,嚼吧茶叶,“随便问。”
“叶总,可得是实话。”
“必须实话。”
茉莉清了清嗓子,问:“牵牛,喜欢男的还是女的。”
叶作汉愣住,他诡异地笑了一下,慢慢悠悠地把茶叶从牙缝里拔出来。“这个问题有意思。”
茉莉道:“叶总,不管你们过去有什么恩怨,今天来我,就是想听一听实话,这关系到好几个人的幸福。”
叶作汉歪着头,煞有介事地,“那我得说实话了。”
茉莉坐好。
“女的。”
“哦?”
“绝对女的。”
“怎么证明。”
“真要听?”
“当然了。”
“我怕说出来有点不礼貌。”
“没什么不礼貌的。”
叶作汉站起来,走到会议室一角,拿起白板下的签字笔,在白板上随便花了两条杠。
“一说就远了,”叶作汉的口气仿佛马尔克斯,马上要写《百年孤独》,“那年我大专还没毕业,肄业,家里没钱,不上了,在省城找了份工作,已经开始上班拿工资了。劲草和牵牛都还没参加工作,手里头没钱,所以暑假和过年回去,都是我请客,我带他们去吃去玩。后来有一天,这两个小子,确切地说是牵牛,他提出一个要求。”
叶作汉的话停在这儿。不说了。茉莉以为是叙述节奏问题。于是她很配合地追问:“什么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