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候,街上到处都飘起了饭香,夕阳蓝天交接融合出一条光带,路灯陆陆续续亮起来。许同舟的身边跟着一个已经蔫成了咸鱼的周与卿。哭丧着脸,披散着头发。许同舟伸手去揽她,却被一掌拍落,“别碰我,疼。”周与卿常年伏案工作,半躬着腰,僵硬着肩膀,有很严重的肩颈腰部劳损,尤其是阴雨天,肩膀就得贴上膏药,许同舟看在眼里,心疼得不得了,每每只能在她收工之后,晚上窝进自己怀里的时候,才能给她揉揉。
甜蜜约会
许同舟难得的空档期,一大早竟懒得起床,赖在被窝里,鼻尖是周与卿头发上的香气,吸吸鼻子,眼睛都不大想睁开,只在枕头上磨蹭过去,贴上了她的后颈。
周与卿半梦半醒,觉得脖子有些痒,抬手去抓,却抓了许同舟一脸,好在力道绵软,好似小猫挠人,掌心温热。
许同舟顺势将那只手捞过来,亲亲掌心,然后从后环抱住她。
“你醒好早啊……”周与卿被他逗弄得迷糊转醒,圈圆了小嘴打了个哈欠,在被子里伸伸手伸伸脚。
“早上好。”许同舟凑过去去亲她的耳垂,软软的一小块肉,被他像小狗似的拱来拱去。
周与卿把他的脸推开,伸手去拿手机,幽幽的屏幕上显示着已经七点。
顺手把手机往枕头下一塞,因为没睡足的烦躁让她抵着枕头嘤咛了两声。
许同舟就撑起半边身子看她耍赖。
见她自己一个人蠕动了半天,然后叹口气,一个坐起,长发在头上缠乱成鸟窝。
她就那样呆呆地坐着,眼皮耷拉着,神情萎靡。
许同舟撩开窗帘,露出一道缝,天色很亮,院子里的那棵树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光秃秃的枝干嶙峋着,看着有几分可怜。
光投进屋里,落在地上、床上,长长的线条从周与卿的脸上蜿蜒而过。
她抬手遮住眼睛,“好亮。”
许同舟回头,拉好了窗帘,回到床边拈起她的手,在掌心揉揉,“想不想出门玩玩儿?”
“啥?”周与卿早上脑子转得慢,蓬着头发,迷茫着眼睛,歪着脑袋看他,一大清早的,模样萌出一脸血,让许同舟按捺不住地伸手去摸她的脸,就像在糯米盆子里搓成的汤圆一样软糯。
“约会。”
这两个字从许同舟的嘴边吐出来,掺杂着十分的期待和十二分的兴致。
无论是周与卿还是许同舟,都没有约会过,这个在恋人之间十分稀松平常的活动,对他们来说有些过于陌生了,一个是公众人物,一个是常年没有感情生活的死宅,以至于,周与卿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许同舟却跃跃欲试,这会心血来潮,催促着周与卿洗脸刷牙换衣服。
他曾经很期待和女朋友之间的约会,即便他在电视电影里演过很多次,但在他的生活里,却从未尝试过。
以前无论是他还是连盏,一举一动都被放大在所有人的眼前,在他的心里,恋情再正常不过,本就应该是最普通的状态,可连盏却很计较这件事。
后来遇到周与卿,许同舟如愿地获得一份最期待的平凡的爱情,可奈何女朋友是个技术宅,不是在厨房,就是在去厨房的路上。
“我今天……房静还没回来,我有得忙呢。”周与卿嘴里咬着一嘴的泡沫和牙刷,含糊不清地道。
许同舟固定着她的下巴,“今天周末,见星不是回来了吗,让那小子干活。”
周与卿吐掉泡沫,美目里透着泠泠水汽,“他上学辛苦,周末了不得休息。”
“他休息什么,十八九岁的男孩子了,精力旺盛着呢。快洗脸,快洗脸……”许同舟就跟个唐僧一样,在周与卿耳朵边上碎碎念,半撸着袖子,就差没有自己上手去给她搓脸了,摆着张委屈兮兮的脸,看着周与卿都快觉得自己是个负心汉了。
那一副“求宠爱求摸头”的表情,想来,谁都拒绝不了。
周与卿也一样。
扯了扯他的耳朵,“好好好,你让我换件衣服。”
那厮心思得逞,笑眯了眼,就像兔子一样从洗手间蹿出去,开了衣柜的门,半钻在里面东挑挑西选选,然后拿着一件白色棉麻的圆领衫,上面绣着暗花,被熨烫得服服帖帖。
“我第一次见你,你就穿的这件。”他笑道,眼眸微垂,长睫轻颤,像是在回忆什么。
那天她披着披肩从田垄那头走近,春日的阳光在树梢吊着,偶有两缕落在她的身上,将她整个人都照亮了去,领子边缘贴着她的锁骨,往上便是那好看的下颌,一气呵成,像是上好的玉雕骨琢,不落瑕疵。
周与卿有些好笑,电视里说第一次见面都多好看,可她其实只是穿了一身最不起眼的衣服而已,这么多的上衣,也累得他竟然能找出这件。
将将快十一月,北京的温度已然凉了下去,北地的风不比南方十一月,要凛冽得多,一开门扑嘴就是一口风。
周与卿加了件毛衣外套,搓搓手,院子里已经有了食物的香气。
早饭在锅上温着,唐悦正坐在一边刨芋头。
厨房里温热的白气缭绕,让人得以从身到心都暖了一暖。
“咱们去哪?”出门的时候,周与卿还在问着,呼出一口白气,瞅着好玩,张了嘴去哈。
许同舟把她的手攥进紧自己的口袋里,低头问:“故宫?”
周与卿嘴角抽抽,有些嫌弃这土老帽,约会第一站竟然要去故宫。
别看她做着一副嫌弃的模样,但其实自己统共也就只去过一次,那还是当年李钦光把她从山里带出来之后,有一年的元旦,带她去看过。
正逢假期,人特别多,周与卿身量还不够,挤在人群里只能看见黑压压一片的头和无数的腿,差点没被挤得窒息。
自那以后,她对故宫的第一印象就不大好,人多,挤得慌,光秃秃的御花园,整个故宫除了大,好像也没什么可以看的了。
许同舟无视了她的嫌弃,兴冲冲地开了车,两人往故宫去。
人依然不少,只是或许因为假期刚tຊ过,天气渐冷,在广阔的太和门广场上,竟然觉得还算清净。
九十点的太阳涂着橘红色的光,斜偏过去,将太和殿切割成了明暗两个部分。
“难得啊。”周与卿突然感慨一声。
“难得人这么少。”许同舟附和。
周与卿却是摇摇头,半觑着他,“难得某人出门,竟然没被认出来,竟然没被围观。”
许同舟施施然抬脚往前走,“你以为跟电视剧一样啊,走哪都一堆人,我们平时出门带个帽子,低调一点,没有那么夸张的。”
偶遇明星的人多了去了,但又有多少是追着撵着,大家走在路上,关注的到底还是自己要赶着上班、赶着接送孩子、赶着买菜、赶着购物、赶着享受自己的行程。
长长的宫墙边,吹来格外刺骨的过堂风。
周与卿抖了抖,打了个喷嚏,嚷着“好冷好冷”,小跑两步,站在阳光底下晒着太阳,就像棵植物一样,耸着肩膀半眯着眼进行光合作用。
那人在太阳底下尤其显得白皙,身后是红色的宫墙,斜刺里一根树枝伸过来,上面缀着黄色的树叶,在太阳底下,颜色过于饱和,明亮又浓烈,那是一种视觉的冲击,美得不可方物。
许同舟着魔似的拿了手机,对着晒太阳的周与卿拍了张照片。
照片里的人,连鼻尖都在泛着软和的柔光。
睫毛在下眼睑投下一小排的阴影,将眼眶衬得深邃。
这么久了,她在他的眼里,任何时候,都是一个不会疲倦的惊喜。
应该是晒得暖和了,周与卿喟叹一声舒服,睁开眼睛,冲许同舟招招手,动作俏皮,神情欢快。
故宫说起来大,其实两个人闲庭信步地走走,到一点多的时候,也已经走到了出口。
许同舟给她买了一个“回避”的帆布袋子,周与卿不怎么想要,可还是老老实实背在了身上。
“好看的,多霸气。”
周与卿不说话,翻了个白眼,表示不大想理这位时而正经时而抽风的影帝。
转角出去,遇见一家冰淇淋做活动的饮品店,门口站满了情侣,只听得有人在里面大声宣传:“接多少给多少咯,只要你能接,我们就不怕送。”
周与卿耳朵动了动,舔舔嘴角,有些想念夏天冰箱里常备的八喜。
许同舟哪里不知道她的小心思,“想要?”
周与卿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一双眼睛亮得像两颗大玻璃珠。
“可我记得,你亲戚,是不是要来了?”
“没有。”她答得飞快,“还有几天呢。吃一点不要紧的。”
“真想要?”他总是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一个能做各色美食的大厨,却总是执着于冰淇淋。
把帽子往下压了压,带着周与卿挤进去。
正巧看见前一个人把那冰淇淋接得老长老长,许同舟转头就看见周与卿目光火热、崇拜地看着那个男人。
他平静地移开目光,什么也没说。
那男人接完冰淇淋,递给身边的女人,换来一个脸颊吻。
许同舟默默地伸出了手,对那店员道:“给我一个甜筒。”
那店员只觉得声音有些熟悉,却瞧不清他的脸,正在兴奋头上,掏了一个甜筒递过去,“得,您的筒。”
许同舟余光瞟了一眼一脸期待的周与卿,然后把冰淇淋机的把手往下一压。
“再高一点,再高一点……”周与卿的眼睛死死地黏在那冰淇淋的尖尖上,催眠似的念叨。
随着冰淇淋越堆越高,四周一阵惊叹。
断掉的时候,许同舟暗自比了一下尺寸,好像没有刚才那人堆的高,有些不大满意,可冷不丁,唇边的梨涡上贴上一抹暖意。
他眸色一亮,就看见周与卿喜滋滋的脸,高高扬起的唇角好似淋了蜜。
“谢谢。”她甜蜜蜜道谢,然后从许同舟手里接过冰淇淋,迫不及待地舔上最上面的尖尖,像偷了腥的小老鼠,满足得不得了。
唇肉被冰得又红又亮,软小的舌尖灵活地吃着冰淇淋。
上唇留了一丝白渍。
许同舟的理智被拉扯着,最后绷断,刚走上两步,就拉着周与卿转身窜进了胡同里。
躲在一棵大榕树的后面,周与卿拿冰淇淋的手朝外端着,半仰着脑袋,殷红的唇瓣被许同舟含在嘴里蹂躏,他掐着她的下巴,像是要被她整个连皮带肉一起给吞了。
时间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一阵风吹得榕树轻晃,残余的树叶相互摩挲着,落在地上的树干影子,将两个人藏了进去。
等许同舟放开她,两人都有些喘。
他冲着她璨笑,手指揉揉她的唇角,“好甜。”
周与卿有些缺氧,傻愣着去看自己的冰淇淋,已经化得差不多了,那奶油流了她一手,黏黏糊糊。
“再给你买,乖。”餍足的男人在周与卿耳边蛊惑,喉间都是笑意。
周与卿看着自己的冰淇淋被扔进垃圾桶,心痛难忍,眼刀子直往许同舟那飞。
许同舟则站在一边,拿着湿巾一根一根擦着她的手指,他柔软的指腹从她略粗糙的掌心拂过,有些痒,像羽毛落进掌心。
“下一站我们去哪?”周与卿因为掌心痒而敏感地缩起了脖子。
许同舟勾着唇笑,那笑意味不明。
他不说,她也懒得猜。
所以,在到地方的时候,周与卿差点惊掉下巴,“你……你要带我去干吗?”
“鱼疗、按摩。”
“我不去。”周与卿说着就要走,却被许同舟拎了衣领,“哎,我不去,我不要……”
反对无效。
两人坐在鱼疗的玻璃缸前,周与卿有些生无可恋。
“试试,试试……舒服的。”许同舟蹲在她面前给她脱鞋,“你要相信我。”
他望着周与卿的双眼,目光真诚而自信。
周与卿一时怔忪,两只脚就被他一下塞进了玻璃缸里。
脚底板被小鱼围着咬,密密麻麻的,像是有人拽着她的脚给她挠痒痒似的,酥麻感从脚上一直蔓延到头皮,惹得她鸡皮疙瘩都浮了起来。
“不不不,我要出去,我不玩了……”周与卿就像被封印在了那里,两只脚放在玻璃缸里动都不敢动。
许同舟在一边优哉游哉地脱鞋脱袜,“我朋友的店,我常来,很舒服,一会咱们再去按按。”
“我不,许同舟……我们,我们绝交,啊啊啊啊……”她只觉得浑身难受,“别,别咬我腿……”
小小的包间里,全是周与卿嚎叫的声音,许同舟则在一边,含笑看她,目色甜腻。
做个鱼疗,去了半条命,好不容易离开了这个火坑,又被许同舟驮进了按摩室。
傍晚的时候,街上到处都飘起了饭香,夕阳蓝天交接融合出一条光带,路灯陆陆续续亮起来。
许同舟的身边跟着一个已经蔫成了咸鱼的周与卿。
哭丧着脸,披散着头发。
许同舟伸手去揽她,却被一掌拍落,“别碰我,疼。”
周与卿常年伏案工作,半躬着腰,僵硬着肩膀,有很严重的肩颈腰部劳损,尤其是阴雨天,肩膀就得贴上膏药,许同舟看在眼里,心疼得不得了,每每只能在她收工之后,晚上窝进自己怀里的时候,才能给她揉揉。
他想带她做做按摩,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只是不晓得她的背部肩颈硬得这么厉害,轻轻往穴位、筋结处一按,就疼得直飙眼泪。
许同舟在一边不住地让按摩师轻点,再轻点。
按摩师苦笑,有些无奈,只道自己压根没用力。
周与卿觉得自己就像砧板上的鱼一样,任人宰割,一把辛酸泪。
许同舟想求和,却被她狠狠瞪了回去。
晚间到家,才发现厨房里蒸了螃蟹,农历十月公蟹性腺发育最好,这时黄肥膏白,蟹膏的口感丰腴圆润,正是好时节,这些日子,店里的螃蟹卖得十分好。
周与卿不肯跟许同舟说话,去厨房讨了两只螃蟹,一小碗醋,钻进了屋。
许同舟屁颠跟上。
就看见周与卿把螃蟹腿一根一根揪下来,堆在盘子里,往许同舟那边挪挪,“腿给你。”
她可不耐烦吃腿了,得又咬又掰,弄上半天。
十一月的螃蟹肥得很,周与卿一拆开,全是油油的黄,迫不及待就往嘴里嘬了一口,斜眼却瞧许同舟正眼巴巴地看着,啐道:“你吃腿。”
“唉。”许同舟故作可怜,耷拉着眉梢,就蹲在她身边,啃起了螃蟹腿。
唐悦给他们来送姜茶,不防瞧见这幅场景。
内心叹了口气,影帝这家庭地位也忒低了,混得不行啊。
摇摇头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