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珠炮式的关心一直是陈明河标志性地了解李莱尔的方法。自从母亲去世后,陈明河也成了半个妈。李莱尔又不是多么外放的性格。于是父女俩的沟通方式从“听她说”转变为“逼她说”。“很好很好。”“很好”两个字不能让人完全信服,于是李莱尔又添油加醋地设计细节。这些事,她都曾在手机上跟他说过。可惜,陈明河有健忘症。所以李莱尔需要再背诵一遍。“我跟你说。”陈明河大有一幅自己知道了这世上最惊奇的八卦,但又急急找不到分享对象,于是一忍再忍,忍无可忍,急不可耐要说出去的样子,“绣坊的钱还清了。前段时间我本来要将盈利的一部分去还债主
怎么可能?
李莱尔擅长编造谎言的同时,也认得清谎言背后的真面目。
就在她准备回答时崇一时兴起提出的问题时,挎在身上的包带传来急躁的震动,偏过头取出手机一看。
是陈明河的亲情来电。
她将屏幕举到时崇面前。
时崇表示理解,朝李莱尔走远了几步,表示礼貌性地为她和自己的父亲让出通话的私密性空间。
指尖划开接通电话的图标,陈明河的大嗓门立马以声波扩张的形式,迅速传遍原本静谧的四周。连远处的时崇都听得见,他向李莱尔颔首,示意自己没被打扰,李莱尔可以毫无包袱地聊天。
“在交流会那边怎么样?怎么要三个月这么久?吃得惯住得惯吗?”
连珠炮式的关心一直是陈明河标志性地了解李莱尔的方法。
自从母亲去世后,陈明河也成了半个妈。
李莱尔又不是多么外放的性格。
于是父女俩的沟通方式从“听她说”转变为“逼她说”。
“很好很好。”
“很好”两个字不能让人完全信服,于是李莱尔又添油加醋地设计细节。
这些事,她都曾在手机上跟他说过。
可惜,陈明河有健忘症。
所以李莱尔需要再背诵一遍。
“我跟你说。”陈明河大有一幅自己知道了这世上最惊奇的八卦,但又急急找不到分享对象,于是一忍再忍,忍无可忍,急不可耐要说出去的样子,“绣坊的钱还清了。前段时间我本来要将盈利的一部分去还债主,没想到他们都说被你妈的朋友帮忙填了漏洞。这么一看,斯萍也并不是完全没好朋友的呀。”
李莱尔在电话这头兴高采烈地说好,音量快要满溢出来,笑容却涩得像柠檬。
债务有近八成是自己靠朱澜给的那笔定金填上的,为了不被怀疑,用的就是母亲朋友的名号。不愿拆穿这带有美妙色彩的谎言,李莱尔只能自己苦饮。
她从小看着母亲李斯萍脾气孤傲,不愿将借刺绣名头诓骗消费者买下完全机绣的产品,为此暗中也得罪了不少人。李斯萍对门下所纳的徒弟也及其严苛,虽然教出来个个是好手,但留下的没几个。
阿香是那批女学生里面为数不多愿意与她保持联系的一个。
面对父亲的喜悦,李莱尔小心维护,但听着听着,她开始觉得不对劲。当初靠着定金,她也只付了七成,剩下两成是谁垫的。
李莱尔将可疑目标转向时崇。
很快她就自己排除了这一看法。
因为她丝毫没有透露自己家里一丝欠债的消息给他。
毕竟之前他们的关系恶劣。
虽然现在也依然好不到哪里去。
通话结束,两个人各自心事重重,回到宅里。
一楼大厅时荣和时父早已不见踪影。
上次没打招呼使用房间里的电脑还带上他的眼镜,这一次李莱尔提前向时崇申请授权。
“随便你。”时崇回到房间洗漱后直接闷头就睡,非常自觉地给李莱尔留了床。
房间里面唯有角落里的电脑屏幕及其上方的一盏夜灯发亮。
李莱尔盯着发光的电脑屏幕静坐了一会,踮起脚尖走进换衣间,从卡包里掏出被自己放到最后一层的名片。
键盘噼里啪啦地敲过。
元、宇、宙、虚、拟、服、装。
打进回车,无数个网页链接弹出来,她挨个链接点进去看。
原来时崇的公司业务是这样的。
数字服饰已经在国外有一定的发展空间了。设计师利用建模软件设计服装,发布到网上进行售卖。消费者购买其网络使用权,可以用其合成到现实照片上,使用方法其实倒有点类似于换装游戏。
绣坊的商单来源大多是平日里为数不多的熟客,倘若要真正靠散客盈利的话估计也撑不了。她和阿香也商量过网络运营线上商店途径,但一直效果惨淡。毕竟口碑也并非能够一日之间能积累成功的。
除非能借某个大热的品牌或者当下流行的媒介打开知名度。
至于绣工,她知道在哪能找到。
她和凌晨熬鹰阿香互发了一大串绿色背景框消息。
一番消息检索,李莱尔确定了未来绣坊的大致方向。她在网页上找了好几个建模学习教程纳入收藏夹里,拖动鼠标点击桌面壁纸上的名为‘3DMax’的软件。
看来和时崇合作还是很有必要。
影子悄无声息地降临。
寂静到只有嗒嗒的鼠标右键点击声的深夜,时崇半夜被惊醒,看见李莱尔全神投注地盯着散出刺眼白光的电脑屏幕,不知道在做些什么东西。
“这么晚你不睡觉?”时崇站在李莱尔的背后问道。
专注过头的李莱尔好像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只是用极其简单、毫无情感波动的语调说,“我想帮你。”
时崇盯着李莱尔在键盘上飞快挥舞的手指看,晶红的椭圆手指甲盖在这无边的旷夜里是唯一亮眼的色彩。
他瞧久竟发了愣,李莱尔刚刚说什么了,好像只说着简单的四个字,却怎么无端挑拨他的心些微地扑通跳。
自结婚已经过去了好长一段时间。李莱尔很少收到朱澜女士让她回到周家的邀约。
朱澜的理由是这样的:少点往来走动,避免被周家其他人知晓。
周家到底有多少人知道真正的周已晴已经逃跑,假的周已晴顶替她结婚。
一切未知。
可朱澜又放心不下公司里面的周已晴那部分的业务,她急需要一个传话筒以周已晴的名义为自己谋利。于是冒着风险,李莱尔也要勇于前往。
李莱尔一天最多要干的事就是坐在办公室里,帮朱澜同意或者否定某些项目、某些安排。
唯一一个接触机会比较多的晴子也被自己拿下。
据晴子描述,周已晴性格看似开朗大方,但却甚少与公司内的其他人有联系。
也就是说,这给了自己很多的个人发挥空间。
当然前提条件是,没有阎哲这个人就更好了。
上班的时候,她能明显觉察到阎哲总是若有若无创造一些接近自己的机会。
为了躲避他,李莱尔刻意拉着晴子一起办公,杜绝与阎哲独自接触。
百密自然有一疏。
这天周五下班,部门里的员工起哄说要一起去酒吧玩玩。
已婚妇女身份这一点,李莱尔倒很有合理的拒绝理由。
但作为周已晴来说,她虽然与公司内的员工关系一般,却也不会常常拒绝大家的线下团建。而且周已晴是酒吧的常客。
这一点是从晴子那打听来的,朱澜都未能得知。
为了掩饰好自己的身份,李莱尔此前已经多次拿时崇作为挡箭牌,拒绝了不少邀约。
这次是避无可避了。
按照事先安排,她先处理完工作事务,后一步来到酒吧。
化妆镜啪的一声合上,李莱尔仿佛机械玩偶被转动发条,细闪高跟鞋配合音乐节奏交替与地面行贴面礼,李莱尔白色蕾丝旗袍优雅妥帖,她绷直腰背,按着指引步入酒吧深处,宛如展柜里的娃娃正走模特步。
重要嘉宾姗姗来迟,自觉罚酒一杯后很快被身边人簇拥着拉进社交圈,先是调动全身程序精准找准话题,再是位置互换成为别人的捧哏,不一会她就成为人群中心。
一切行进到这个进度自然其乐融融。
李莱尔中途请了个假到厕所补妆,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紧急信息需要回复。
通讯页面最新一条讯息是时崇发来的。
他回到家连自己的影子都没见着,以为自己出了什么事。
飞快地敲打屏幕,李莱尔随意发了一条消息糊弄过去,然后回到包厢。
这是那么久以来,这是她真正觉得融入到周氏集团唯一的一次。
当然这是在她没听到这些话前。
有已经结婚生子的员工谈起婚姻琐事,皆是一地鸡毛。其他具有相同经验的纷纷应和,还是单身青年的则庆幸自己仍未踏进婚姻围城。
他们聊得忘乎所以。
忽然有人中间提起自家公司的八卦。
狗血有趣但属领导不可言说的那些事。周已晴是私生子被朱澜收养这件事,虽然明面上被打假,但实际上早已传了个遍。
不知道有谁借着酒劲大起胆子来问道,“那我们主理人是不是和丈夫各玩各的,在外面养……”。在这其中静默已久的阎哲在这个时候活跃起来,以一副阅历广博的形象正打算举例,“我还真见过他长什么?”
李莱尔幽灵般地降临在他们身后,他们却浑然不知。
原来是这样。
幸好是这样。
这样露出马脚。
即使曾经被冒犯,即使被污蔑,李莱尔都已无所谓。
她太知道,只有在意这些话,才是真正地对自己的不尊重。
“不如,我们去包厢吧。”李莱尔站在卡座外围,像注视自投罗网的猎物一样,在群聊里发了一条消息出去,她双手环臂,扫视围成一圈、笑成一团的公司同事,“反正都是我请客。”
李莱尔继续顺着他们刚刚的话题继续补充。
“今天会有神秘嘉宾到来?”
“就是你们想的那位。”李莱尔用极神秘的口吻说。
她倒想想看他们怎么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