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绝不能让他们得逞。碧好开口,轻轻道:“妾身无妨,会配合调查的。只是,妾身有一个很好奇的地方,为什么人在水里淹死了,手上还能抓住东西?”此言一出,一众妇人也觉得有问题,起码,不应该说锦囊是在宫女手上发现的。挨着镇北侯夫人而坐的苏金玉,她眸光流转,瞧了瞧林碧好,又瞧了瞧太子妃,心下安宁着慢慢看一出戏。太子妃身边的女官见状,换了一种口气道:“这是形容失误了,总之,这个东西是在死去的宫女身上发现的。”碧好闻言,谄笑一下,“那就不好说了,就不准她在我身上偷的,戴到她自己身上去?然后掉进水里,成了落水鬼,我反倒有了
翌日一早,小红小蓝一惊一乍地回到房里找碧好,都说外面在传,有个小宫女昨晚失足掉进了水里,早上被人发现的时候,头脸都已经泡大了,可吓人。
碧好披着头发坐在镜前,“可有说是谁的宫女吗?”
“好像是太子妃的……”小蓝不敢说下去了。
本来,宫女太监死于非命的多,在宫里也就罢了,可偏偏在这道观里,人突然就死了,未免让人浮想联翩。
“那你们,昨晚有出去或者听到什么声响吗?”碧好拿起梳子慢条斯理地梳着自己的发梢。
“那没有。”
“没有。”她俩应道。
碧好不作声。这应该不会跟她想得那么巧,那个失足的小宫女不会就是昨晚吓她的那个吧。
带着疑问用了早饭,她应约去太子妃的宫殿请安,陪那群妇人坐坐、喝喝茶,还不知道她们今日会去哪儿玩。
稍后有宫女端上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只白色刺绣锦囊,得到太子妃授意后,宫女让各位夫人都认一认那只锦囊是不是自家的。
递到碧好面前时,站在碧好身侧的小红小蓝面面相觑一番,而后扯了扯碧好的衣裳。
——那只锦囊,很明显就是林姨娘的啊。
她们日日打理姨娘的衣物,怎可能不认得?可是,眼下这场面似乎不妥,所以她们不敢贸然相认。
碧好也认出来了是自己的香囊,至于这香囊是在何时不小心弄丢的,还是说被有心人故意偷的,她自个也不清楚。
但绝对不是昨晚她扮鬼出来那一趟,因为她晚上睡觉是不会佩戴任何东西的。
眼下,锦囊一直传下来都无人相认,瞧这刺绣样式不可能是宫人下人所拥有的。因此,太子妃是非要在这群女人中找出一个人来了。
碧好拿起那只香囊,天真无邪道:“是我的,呀,我说它上哪儿去了,还好让太子妃的人拾着了,真是多谢了。”话落站起来,福了福身。
太子妃叶氏已皱起秀眉,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身边的女官,那女官顿时来了气势,有些犀利地问道:“你可知,这只香囊是在谁手上发现的?”
众妇人好奇地望向上首,等待答案。
女官又道:“是早上从河里捞起来的小宫女之手!”
席下传出一些“啊”的声音,妇人们纷纷把可疑的眼神投向碧好。
“宫女昨夜无故失足落水,手上唯一抓着的就是这个东西,而它又直接指向了林姨娘你。林姨娘是否该解释一下,昨夜大家安寝后,你去了哪呢?”女官质问道。
小红小蓝紧张到扣手,一时头脑发蒙。旋即小蓝急急出口道:“我们姨娘天没黑就进房休息了,再也没出来过。”
小红接话道:“是的,奴婢二人可以作证。”
女官面无表情,“请林姨娘自己回答。”
众目睽睽下,碧好维持着沉着冷静,她站起来,拖着一口男人才爱听的侬软调子,慢悠悠道:“我昨夜,不曾离开我的寝室。至于你们说的宫女,我从未见过听过,我为什么要害她呢?”
众妇人交头接耳,有的在说“是啊”。她们看在眼里的,这世子贵妾,不爱与人说话来往,都是自己玩自己的,又怎么会害一个于她而言没任何好处的宫女呢?
彼时,席首端庄华丽的太子妃道:“此事,毕竟涉及一条人命。物证又在此,还是要查清楚些为好,以免误了大家的声誉。林姨娘,你觉得呢?”
碧好面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表示她问心无愧,不害怕。
其实她心中已经一片明朗,昨夜要吓她的,往她床上扔小人的幕后指挥,就是太子妃叶氏。
叶氏和太子李渝一脉,身前有东宫,身后有叶氏大家族,他们会将所有跟雍王有关系的人视为眼中钉。
况且叶氏当着那么多臣妇的面将她公开审问,一点面子也不给,这次是铁定要给她安一个罪名,顺便踩到雍王和世子头上去的了。
她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碧好开口,轻轻道:“妾身无妨,会配合调查的。只是,妾身有一个很好奇的地方,为什么人在水里淹死了,手上还能抓住东西?”
此言一出,一众妇人也觉得有问题,起码,不应该说锦囊是在宫女手上发现的。
挨着镇北侯夫人而坐的苏金玉,她眸光流转,瞧了瞧林碧好,又瞧了瞧太子妃,心下安宁着慢慢看一出戏。
太子妃身边的女官见状,换了一种口气道:“这是形容失误了,总之,这个东西是在死去的宫女身上发现的。”
碧好闻言,谄笑一下,“那就不好说了,就不准她在我身上偷的,戴到她自己身上去?然后掉进水里,成了落水鬼,我反倒有了嫌疑?按这么说的话,是否她身上所有东西都要查一查出处,都是出自谁之手呀。”
确实,总不能在此宫女生前跟她有过来往的人都有嫌疑吧。席下一些贵妇带来的丫鬟都有些紧张地垂下了头。
她们这两天跟太子妃身边的宫人,可有过不少交集。
碧好又道:“再者,死者身上可有受伤的痕迹?这个不需要仵作,如果有明显的伤痕任谁都能看出。还有,池边的地面有没有留下挣扎的痕迹?哎,查这两处主要是为了甄别她是死后被抛尸河里的,还是说有人推她下水淹死的。当然了,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不会水的她自己不小心掉了下去。”
说完这一串话,碧好真想把小手叉在腰上,一脸骄傲地站在她们中间。
也不想想,她家男人是干什么的?——堂堂大理寺卿。
太子妃叶氏仍完美维持着与她这副年纪不符合的端庄威严,只是她轻轻扯开的嘴角,在碧好看来有些不甚自然。
太子妃笑笑道:“林姨娘不愧是跟在世子爷身边的人,对断案推理都有自己的一番见解。你也别恼,我这贴身女官最是犀利严谨,她不过是例行询问,并没有指向你有嫌疑的意思。”
就在这时,苏金玉碰了碰镇北侯夫人,镇北侯夫人站起来道:“太子妃,依老身看,林姨娘所言极是,不能因为宫女身上有林姨娘的锦囊就……还需查清楚为妙,昨儿个和宫女接触过的人也要查问一遍。”
碧好一怔,她们怎么会帮忙说话?
镇北侯府资历深厚,太子妃自然要给几分薄面,遂看向女官道:“嗯,那便再去查查吧,切切给大家一个交代。”
女官带着人便去了,一众妇人接下来又像没事人一样品茶吃点心,只是,眼神再不敢往碧好身上流连。
生怕多看她几眼就显得同流合污似的。
碧好也留下坐等,期间有意无意地多看了几次苏金玉。待想明白了才知道,按大局来看,苏金玉那么迫切地想嫁给李漠做正室,所以她定不想李漠受此事牵连,所以提前捍卫一下。
还有,按苏的聪明才智,她或许从中发现了什么关窍。
半时辰过后,女官回来道:“禀太子妃,已审问到一个太监,他知道死去的宫女兰儿昨晚独自去了一趟,林姨娘的寝室,然后不知怎的,嘴里尖叫着从林姨娘的寝室跑开了。此后,便无人再见过她。”
太子妃颦眉,“为何她要尖叫?林姨娘,你昨晚有见到她?”
碧好从容接话道:“啊,原来是她呀,昨晚夜深人静时,我忽然醒来,看到窗户上有个人影,还以为是谁故意吓唬我的呢?我想把窗打开,然后,她就跑了,跑得一溜烟那么快,我是没见着。”
“那既然林姨娘没和她说话,也没怎么,她怎么就一个人掉进水里,死了呢?会不会是太害怕了走路绊倒,失足跌了进去?”有一个中年臣妇道。
女官道:“那不会的,池边都是平地,还要围挡,不轻易失足。死去的宫女身上也没有伤痕,所以,她更像是被人推下去的!”
就凭这一句“那不会的”,碧好的良心安乐了,她原也怀疑宫女是不是被她吓得跌进池里的。可如今,除了他们的诡计,还是诡计,别忘了,他们还扔给了她一只针扎小人。
没等碧好开口,那女官果然就顺着碧好猜度的思路往下说:“是不是她看到了一些吓人的,不能见人的东西不得而知,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她是从林姨娘的寝室跑出去的,有人证为据。太子妃,奴婢以为,可以搜一下林姨娘的寝室,看有无可疑之物。”
“且慢——”碧好走出来两步,心平气和地笑了笑道,“这位女大人口口声声说是我的寝室,只是不知道是寝室内,还是寝室外呢?她只是从我寝室外路过,从更远的地方就被吓得跑过来的呢?这山脚下这么多,岂止我一人住。”
“若要搜查寝室,妾身绝对配合,”她转身面对众人,“只是为了公平起见,妾身以为,所有人的寝室都要查一查,这样也能尽快查个水落石出不是?”
“你——”有稍年长些的臣妇不忿道,“我等岂能同你一样任由搜查?”说完了才想起太子妃在场,遂急着自证清白,“太子妃,老身与良人向来对皇上忠心耿耿,绝不徇私舞弊,怎会害死一个宫女而不敢认账呢?”
几个妇人也跟着哀声陈情,顿时让席首的太子妃叶氏陷入了艰难。
原以为林氏只是个憨实不懂事的,被指证和死去的宫女有关,定会慌张求饶,正好坐实了心虚,方便抓拿查问,不想她竟在自己天真的外表下隐藏了许多锋芒。
这不得不让叶氏相信,她能常伴李漠左右,定有她的一套智慧。
可眼下,众大臣夫人抗议搜查,若强行来,必定得罪她们。可若不查,又怎么治林氏?
年轻的叶氏一下子失了分寸。
“诸位快请起,不过是一个宫女,确实不值得大肆搜查,依本宫看,这事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不必劳动诸位来配合了。大家都散了吧,午膳会分到各房食用,下午咱们再聚。”叶氏道。
可晌午过后,这位太子妃就病倒了。
因她突染高热,随行的两个太医诊过了还不算,还要从山上的太极观请来两位道士为她做法驱病。轰轰烈烈地闹了一个下午,最后竟得出一个结论:有人在诅咒太子妃。
碧好嗤之以鼻,这很明显就是冲着她来的嘛。
傍晚,不想被搜查寝室的臣妇统统被野蛮的太监搜了一遍,若说是宫女的人命不值得搜她们,但太子妃金枝玉叶,谁敢阻拦?臣妇们被迫慌张接受,心里有说不出的怨怼。
当几个太监闯入碧好的寝室,几乎把每寸地皮都翻过来,却一无所获后,碧好气定神闲地站在门口看着,顺便说一句:“可别把不属于我的东西带进来了。”
老太监讪讪一拜,扬着尖锐的声音问几个小太监:“都搜好了吗?好了我们就出去,别打扰了林姨娘休息。”
话音刚下,有个小太监诚惶诚恐地亮出掌心的东西,“禀公公,这是在林姨娘的箱笼里发现的,奴才瞧着,瞧着有点眼熟……”
老太监扬了扬拂尘,“好你个小猢狲,林姨娘的首饰你岂会眼熟,当心太子爷割了你的舌头。”又放眼去看,“是什么东西啊,拿来瞧瞧。”
只见一支华贵嵌华彩珠宝的金簪,老太监目瞪口呆,“这,这不是上月太子赏给太子妃的七宝金簪?怎么会?”
碧好走进来,但那太监的脸色已经由晴转阴,指着金簪道:“好啊,这可是由太极观道行高深的法师开过光,太子专门求来给太子妃庇佑健康的金簪,原来它不见了,太子妃才害了病。林姨娘,您作何解释啊?”
碧好睨着那支金簪,又扫了太监一眼,不紧不慢地伸手拿过那簪子,开口道:“这金簪,是我的。”
“你,你你——”老太监气噎,“这分明是太子妃的!您让太子妃瞧过便知!”
“是吗?”碧好神色平静,眼神中却多了一抹犀利,“冤枉我罪名可不小,这位公公,我记住你的脸了。”
敢冤枉雍王世子的女人偷东西,皮不叫扒了他的!
被“请”到太子妃宫殿,碧好望向歪在榻上病恹恹的太子妃,也不知道她是对自己做了什么,下手这样狠,那病色竟瞧不出真假。
太子妃拿过那金簪一认,苍白小脸上充满诧然,“这,这不是本宫遗失的金簪吗?”
“是啊!”老太监提高音量,“这可是在林姨娘寝室找到的!林姨娘,趁着眼下没有外人,您还是向太子妃认罪吧。”
“我无罪,认什么呢?”碧好上前,维持着温和的语气,“这金簪是我的,如果太子妃也有一支,那便是巧合。为什么这么说?因为这是世子爷赏我的,他可以作证。”
李漠确实送过她一支一样的金簪,想必是出自宫匠之手,不过出游的时候,她没有带来。
但是,现下这种境遇,分明是太子妃的人在她房中没有找到小人,所以临时换第二套计划:冤枉她偷金簪。
她固然不能认,其一,荔园远在皇都,他们不可能违拗李漠的心意进去搜查。
其二,她方才拿起金簪看过了,上面并无记号。
因而,当机立断,她只能说这支金簪是自己的。
“你,太子妃面前还敢胡言!证据确凿,还不跪下!”老太监喝道。
碧好配合地吓了一吓,皱眉委屈道:“太子妃娘娘若不信,差人去问问世子爷便知,那是他亲手从一个装满珠宝的盒子里挑出来的,说这支最贵,定要我好好保管。可是,我一直都带在身上,怎就成了太子妃的东西呢?”
就好像有人要故意抢她的东西,她当然得委屈。
然而太子妃虚咳了两声,看着她道:“这支金簪确实是本宫的。不管你是出自何原因,要把本宫的簪子占为己有,本宫都会对你手下留情的。还望你能认错改过。”
这却说得像是虽然你偷了我的东西,但我原谅你。
碧好无言,还在想对策。
老太监看着她有种大祸临头但依然底气十足的样子,也不知道底气是从哪儿来的,遂赶紧吩咐道:“来人,将这个偷窃太子妃金簪,又谋害了宫女的妇人拿下,关到见不到人的地方去!”
两重罪名,先是偷了太子妃金簪被宫女发现,后杀人灭口。碧好就这样被他们关进了一个小黑屋里。
而外面纷纷扰扰地都在传她的事,无限败坏她的名声,并且涉及李漠。
有的人说,世子爷那样的性格,怎可能纵容身边出现了贼人,定是将这个妾一剑杀了!掩住他人口舌。
有的人表示不解,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偷东西呢?看世子爷待她也不薄啊,瞧那身上穿的戴的,怎就稀罕上了太子妃的金簪?
还有的明眼人说:这事最终牵扯的是太子和世子,我们最好不要掺和……
天黑时,碧好孤零零地坐在暗无天光的小房间里想了又想,最末还是决定把希望寄托在一个人身上。
她扒上窗户开始有气无力地哭喊:“天哪,妾身也太可怜了,怎会无端背负这种罪名哇……还连累了世子爷,世子爷的名声多么重要,未来他若因为我的事,娶不上一门好妻室,那我可就罪过了呀……”
守门的人听得刺耳,不爽地捅两下门,“你嚷嚷什么呢?闭嘴!”
碧好重复一次方才的话,又继续哭喊:“哎,我可怜的爷,好不容易说上了一门亲事,要是因为我的事,亲事被搞砸了怎么办哇?苏大姑娘,赵三姑娘,李四姑娘……你们可千万别听信谗言,误会了我的爷呀……”
“叫你闭嘴!你没听见!”守卫猛踹了一脚门。
里头的人瞬间炸毛,“你找死!等世子知道你凶我,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外面的人好像被震慑到了,不敢阻止。
碧好便断断续续地有一声没一声地喊着,目的就是为了引起别人的注意力。
那厢,苏金玉听了丫鬟的回话,拧起秀眉沉思一番。半晌,她对镇北侯夫人道:“母亲,是否此事真的会连累到世子爷?太子妃此番动作,分明是有备而来,专门针对林氏的。”
镇北侯夫人颔首,“我听到他们说林氏偷金簪的时候就已经悟到这一层了,死去的宫女不过是块无辜垫脚石,太子妃真正要对付的人,是林氏没错。眼下还只是冤枉她偷金簪,却未说怎么处置,接下来若还给她安上诅咒、心术不正等罪名,那林氏是活不成了,世子爷或许也会遭责。”
苏金玉紧抿着唇,她是不想让林碧好活着,可林碧好关系着世子爷,岂能让她一个卑贱的妾白白损失了爷的声誉呢?
“母亲,那要不,你先把人给保下来,就说是临行前世子爷拜托你帮忙照顾林氏,这也有个由头。然后,我们派人回去给世子爷传信。”苏金玉道。
镇北侯夫人道:“那便只能这样了。为了你的婚事,我这回可是把老脸都豁出去了。”
当晚,镇北侯夫人来到太子妃病床前,以镇北侯全府的名义为林氏做担保,说她一定不会是那样的人,请太子妃放林氏出来。
太子妃服用了会让身体受损的药,本就精神不佳,又要头疼地听着镇北侯夫人的唠叨,又撵她不走,脾气和耐性差到了极点,却还要苦苦忍着。
她当然想明白了镇北侯夫人的用意,但此番,是太子授意,是对付雍王和世子的好法子,她无论如何也得坚守。
但是在她看不到的山脚道路外,有一匹马正在快马加鞭赶回皇都的路上。
马上便是苏金玉派回去通风报信的小厮。该小厮策马飞快穿行,却在刚出发不到五里路的地方,看见了前方逼近的火光和队伍。
是,是太子的骑队。
还有,雍王世子的!